《龙鳞诡行》滚蛋蛋啦

1、前因

　　“朕把莺儿许配给你……”皇上一夜间仿佛苍老了十岁，“……没想到你却保护不了她。”
　　龙昆九跪在阶下，低下的头颅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摁了下去。

　　御书房。夜三更。

　　“龙昆九甘愿受死，只是这死……不能白死！公主并非我所杀……我龙家历代对大宋忠心耿耿，事已至此，今日我龙昆九夜闯御书房，只是为了让皇帝您知晓——我龙昆九，天地作证，未对大宋有半点不轨之心，我龙昆九罪该万死没能护住公主……但公主不是我杀的！”龙昆九声音质地铿锵，每个字都像是咬碎了牙，他从没有过这样的状态，正如他从未想到过自己竟会落入这步田地，“我只表忠心，不为其他，皇上若是不信，龙昆九愿以死谢罪！”说着他单膝撑地，倏地拔出自己的刀来，白光一闪便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少文！”皇上一惊站了起来，“你……你！你夜闯皇宫，就是为了死在朕面前吗？！这不正好应了那些日日夜夜想杀了你的人的意吗？！既然你横竖都要死，还来死在我这里做什么！”

　　龙昆九听得皇上叫了他的字，就像他小时候一样，皇帝待他不薄，几乎视如己出，龙昆九一想到大宋被贼人颠倒黑白，他本是兵马大元帅，却被栽赃诬陷而无力回天，不禁难抑心中伤感——他不过是应皇上的点姻娶了公主，却没想到成亲不到半个月，公主便做了刀下亡魂，而那伤口——正是他的妖修罗才能造成的特有的形状。莺儿公主是平成王的长女，这一下子，他堂堂兵马大元帅成了杀害亲妻的凶手，更是杀害皇室的罪人，更加可怕的是，平成王坚信了外界说龙昆九和外族协同要逆反大宋的谣言，便要皇上下令诛龙家九族。皇帝自然不肯，虽然面对证据凿凿，但龙家是开国首臣，百年基业的大宋都可以算龙家半个江山，龙家一直忠心耿耿，怎得能说抄家就抄家呢？！

　　但平成王不会手下留情的，大宰相蔡京早看龙昆九不顺眼，这下更是磨刀而来。

　　这世上，还有谁能信他。
　　又还有谁，能让他信呢？

　　大宋这些年岁，奸臣误国，蔡京、童贯等把持着朝政，这人人都能看出来的诬陷，却连皇帝都不能耐他们何。他若是这么一死，他面前这位被岁月磨白了双鬓人，该如何面对癫狂朝政中的风风雨雨？

　　“少文啊……朕总在想，朕怕是上辈子做了孽，才投胎来做了这个皇帝的。”皇上跌坐回金色的龙椅中，龙昆九看着他，喉间滚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你三岁的时候，就会舞剑了，别的孩儿连滚带爬地站都站不稳，你就能在空中翻个儿。你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才九岁，你爹说让你跟着队伍上，朕偏不让，为此你爹还跟朕前前后后讲了大把道理，说什么好男儿就要上战场，朕才不管——九岁谈什么男儿，朕就怕你受伤。当时朕还笑着跟你爹说，‘你是假父王，朕是真亲爹’”说到这里，皇上忍不住笑了一声，怀念中带着说不清的凄凉，“那时候朕还没当上皇帝……谁能想到朕做皇帝，还不如做个父亲好呢？可能若真是让朕来养你，怕是也只能把你教成个软弱无能的人。子如其父，此话不假。”

　　“求皇上万万不可这么说！”龙昆九双手抱拳挺身而跪，“少文得皇上厚爱，是祖辈积德。少文为大宋抛尽头颅洒斤热血，也难偿大宋和皇上的赏识之恩！”
　　“……你死不得。”皇上忽然说，“你爹去世的时候，朕就把你当作朕的亲儿。朝廷内纷乱，他们已经把你当做矛头，朕可该如何是好？各处亲王四占土地，当初让你娶平成王千金，就是为了和那老狐狸缓和现状，没想到……朕算是能保住龙家，可他手里那个格杀令牌，又该让朕如何保住你？”皇上声线激动，在这夜色中散尽了苦涩。

　　“平成王传承宋太祖当年给的格杀令牌，他要杀我，无人可阻。我龙昆九光明磊落，只要皇上知道我忠心，区区一死，不足以为我所惧。”

　　“傻孩子……”皇上看着龙昆九，那双眼睛的确是慈父的双眼，包含无可奈何的痛苦，“朕还是当年那个护短的‘真亲爹’，人啊，多少年都变不了。你今夜赶紧走了吧，逃远了，朝廷的事情自此跟你也再无关系。朕收回你兵马大元帅之位，你当下卸甲三军，隐避开去，莫再出现。”

　　“皇上？！”龙昆九听着眼睛都瞪圆了，“……我，我根本不怕死，何以让我做个缩头乌龟？！我龙昆九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鬼！要杀要剐随他便，皇上知我心意，我还怕什么……”
　　“够了！”皇上迅速打断了他，“这是朕的命令，你要抗旨吗？！你跟你爹一个样！缩头乌龟是什么？朕就要你做个缩头乌龟！你给朕缩得远远儿的！走，现在立刻，怎么进来的怎么出去！明早平成王搜城，若是逮住了你，朕就算你是背叛了朕的信任！”

　　“皇上！”龙昆九急的站起身向皇上靠近了一步。
　　“立刻！”皇上坚决下令，龙昆九双拳紧握似是要掐出血来，他抿着嘴唇，最后只好皱着眉一闭眼，咬牙跪下深深三拜，每一拜都是诚心诚意，尔后他缓慢地起了身，转身几步跳上房檐儿横梁。

　　身后忽地传来皇帝的声音，“……以后若要用你，可得完好归来。”

　　龙昆九最后一次回望大宋的皇帝，坐在那片金灿灿的光芒之中的，是一个灵魂的影子，好像与他的父亲重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