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掠雪殤(殢素/師尹素)》迷蓮一生

19、第 19 章

　　无衣师尹意外来访，但其言语中所透露的，却是早早关注的意味。

　　殢无伤依旧维持著一开始的动作，纸钱洒入火盆，逐渐扭曲最后灰化湮没在在火燄之中，冰霜的语气淡漠的说著：「吾已步出自设的牢井，那么……这世上再无困吾之地。面对来到苦境的吾，你必须习惯等候。」

　　无衣师尹听著殢无伤的话顿了一顿，才復言道：「等候也是该然，毕竟你是此地主人……不过，苦境的景致有让你留恋之处吗？」

　　「留恋……」殢无伤的动作一停，彷彿想起了什么，「確实，苦境……让吾有所留恋了。」

　　「嗯？」无衣师尹的面容有著浅浅的讶异。

　　殢无伤的回答让无衣师尹有些意外，向来没有什么事物能够吸引殢无伤，而且殢无伤来到苦境也没多久，所接触的事物也不多……难道……一股莫名焦躁不安的感受，以及危机感浮现在无衣师尹心中。

　　殢无伤察觉到了气氛的转变，心中突然有了笑意，开口，却是掩盖了真心的言论：「关於苦境对死亡的繁縟仪式，令吾侧目许久。」

　　殢无伤隨手一挥，黄纸阴钱隨著半空飞舞，飘零而落，钱花不停落下，如雨、如雪。

　　而在其中的，是无衣师尹惊疑不定的神色，与殢无伤意外果决的神情。

　　无衣师尹看著眼前的景与人，竟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迟疑了半晌，正想要开口，却是被殢无伤抢过了话头。

　　「你现在之眼相浮光隱隱，別有一股不耐之感，与吾的长篇言谈下甚少眨眼，你在刻意稳住自己的心绪，你为加强说辞之力度，刻意將眼神调得温婉坚定，毫无眨眼之目光，泄露了你作戏之可能，至於目的嘛……」

　　「吾在你面前最是真实。」无衣师尹插过话，想要拿回交谈的主导权。

　　「但你面对自己之时，却是不够坦诚。」若在以往殢无伤並不会与无衣师尹计较这个，但是今日……不一样，於是殢无伤继续说著，「你为吾脱出你之掌握而心绪浮动了，不是吗？」

　　殢无伤说完便不作声，而无衣师尹只是沉默。

　　「哈，若世上要找出一名最识吾之人，你当是不二人选。」无衣师尹沉默片刻后突兀的轻声笑了，「你既然不愿意与吾閒谈，吾也不必故作多情反招人厌了。那吾就开门见山说吾要说的正题──你为何去找素还真？」

　　为何要去找素还真？

　　殢无伤彷彿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唇弧微微向上勾了一点，盯视著无衣师尹意外认真的神色，缓缓回答：「有何不可？」

　　「吾以为你不喜欢出浮廊。」所以才屡次以冷硬的姿態回应吾所要你出手的要求。

　　「吾以为你不知道吾不喜欢出浮廊。」所以才屡次叫吾出手助你。

　　今日的殢无伤有著与以往格外不同的气势，与往常的淡漠无谓有著天翻地覆的不同，让无衣师尹暗自心惊著。

　　「你……」

　　不待无衣师尹说完，殢无伤的语气已然转冷，「吾並非你之下属。助你，是因为欠你一份恩情、因为你与即鹿之影重叠、因为吾所许下之诺言。若非如此，你吾之间，已经无所谓的瓜葛了。」

　　殢无伤將话说死，语气中的冷毫不犹豫的外放，而面对这样的殢无伤，无衣师尹只是笑著，恍若真无所谓，亦或是真无所觉……可惜的是，殢无伤擅察人之双眼，对於无衣师尹又是极其熟悉，那双眼中隱约的火光又怎能逃过殢无伤的观察？

　　「为何给予邪元？」这次，换殢无伤拋出问题。

　　冷淡的言语划破平静儒雅的姿態，眼眸中不止有著怒火，更是泛起涟漪。

　　「失五感，为的是什么？想让他矮你一节，向你低头吗？」

　　听到殢无伤尖锐的言语说出了最不愿意回想的事情，无衣师尹终於彻底变了脸色，神色中有愤怒、有难堪、有羞辱……殢无伤亦看见了难以掩饰的悲伤与悔恨。

　　不是的……他当初给予邪元不是希望他失五感的……无衣师尹在霎那陷入了回忆，止不住的苦涩在蔓延。

　　素还真，那重重掩饰的背后残存的真情，就是你所言的师尹之『善』吗？就是这被他自己轻易捨弃，如今残缺不堪的自我，就是你愿意付出一切去迴护的吗？殢无伤看著眼前的无衣师尹，心中有著羡慕，也有对於素还真的嘆息。

　　若是今日没有见到那一分悔意，吾会动剑杀了他……但如今……无衣师尹就交给命运了……殢无伤收敛了杀气，將墨剑回鞘。

　　殢无伤转过身，冰冷的说著：「你的眉目间几稀有即鹿的影子，见到你让吾满眶涩然，更让吾恨火骤燃。」

　　「你错眼了，吾与即鹿长的完全不像。」殢无伤不知道无衣师尹是用什么样的神情在回答问题，但是他听出语调里的乾涩。

　　「是，吾错眼了，看清了你与即鹿之间的差异，从此不再受困於你的眉目，你之一身混沌的让吾掩目，如今，吾已將赩矿练成绝世神兵，而你的允诺呢？」殢无伤轻笑，並未动剑，但是墨剑已经嗡嗡低鸣， 「吾之墨剑，哀吟了。」

　　「你答应过吾，在你终末之剑未败前，吾之性命无虞。」

　　听出无衣师尹的语气已然恢復平稳，殢无伤笑了一声，不再理会无衣师尹，往浮廊內院走去。无衣师尹看著殢无伤的背影，终於显露出忿忿不平的眼神，谈判已经无果，无衣师尹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

　　进入內院的殢无伤，將墨剑置於剑架上，坐倚在兀立雪堆中的山岩，如以往一般静默著，望穿千秋飞雪。

　　「为何呢？先前居然会想要从无衣师尹的身上找寻即鹿的踪影，如今拔除了对於即鹿的执著，再看向他，发觉二人根本无一丝相似之处。是当初为了蒙蔽自己，才让自身有了这样的错觉吗？」

　　浮廊再度飘起了雪，殢无伤闭上眼，心头再次浮现困锁自己已久的雪色身影，只是这次不再心情浮动，只是静静的看著曾经深植记忆的身影。

　　殢无伤仔细看著，却发现那身影逐渐在改变，仍旧是一袭白衣、白髮如雪，却有著莲花暗香悄悄浮动，倏然，人影一顿，回眸倩笑，旋眉与额心的丹红在记忆的幽暗空间中，是如此的夺目。

　　一朵雪莲展华，倾城。

　　头一次，殢无伤觉得浮廊落雪──下的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