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惊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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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十二月已是寒风刺骨。丁雅娴因无暇公主抬爱，有幸跟她一块儿到潼山南麓的芳泉宫过冬。
腊八节这日，大队车马浩浩荡荡地出行。这一路上，有军士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开路；有宫娥提着香球走在马车前头；有太监打着彩旗锦幡走在车边上；有侍女打着屏扇跟在车后；有内宫杂役拎着漆盒或驾着安放行李的马车行进在护卫兵的前面。其排场之大，无一处不体现所谓的皇家威仪。
丁雅娴与另两位年轻女官分别坐于无暇公主的左右对面。四个人手拿花牌正玩得起劲。丁雅娴是生平第一次玩这种游戏，几盘下来就将身上仅有的两个元宝都输光了。她衣着朴素，身上也没有什么新奇的挂件。唯一值钱的就是发髻上的蝴蝶花钿，可是那两个同样出身于富贵官宦人家的女官哪能看得上眼。
没想到无暇公主二话不说就将她自己头上的两支金簪作为丁雅娴的赌资打赏给了她们。两个女官欢喜之余也不敢再小瞧丁雅娴，反而言语之中多有巴结奉承之意。
丁雅娴不曾想无暇公主出手竟会如此豪爽，但一想到那李曼青因被污盗簪而自尽，她心中又添了许多疑虑。
这一个月以来，她与无暇公主几乎形影不离，自然也对公主的性格喜好了解了七八分。这位公主虽然出身高贵，但自小看尽人情冷暖。尤其是在父亲过世后，虽得到太后、谦帝和皇后的疼爱，可内心深处仍是觉得自己命运多舛。好在公主性格开朗，也颇懂得人情世故。是以从小到大未曾有过不好的评价，却只在李曼青一事上招人怨恨，至其名誉受损。
宫人们大多爱在背后议论他人是非，无暇公主便是听见了也只当自己没听见。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远嫁北沐的婚事已经令某些人堪忧了。
走了三个多时辰的路，大队人马终于进入了芳泉宫。这芳泉宫乃是肃宗在位时兴建的行乐之所。红砖绿瓦、楼台殿宇将温泉怀抱其中，装饰摆设也是极尽奢华。行宫中分布有二十多个各式各样的天然温泉。每个温泉都按等级修造，任何人都不得越级。
到了晚上，丁雅娴在玉珑殿中服侍无暇公主沐浴。这玉珑殿中的玉珑汤状如花瓣，清可见底，更有怡心养神的功效。
无暇公主靠在白石砌成的池缘上。她的身后有三个宫女，一人执象牙梳仔细清理她的长发，一人拿着白布小心翼翼地擦洗她的身体，剩下一人端着各种香膏跪在另两个宫女的中间方便她们拿取。
丁雅娴坐在池边上与公主说话聊天。一般都是无暇公主说，她仔细听着。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无暇公主不禁感慨道：“我自幼受到祖母大人疼爱，叔父大人和婶婶也是极宠我。可惜没有亲近的堂姐妹。没想到与你如此投缘。如今我看待你就像自己妹妹一般。”
公主笑容恳切令丁雅娴感动万分。她道：“雅娴蒙公主厚爱，心中已觉荣幸之至。”
无暇公主神情之中颇有些难言之隐又似不忍。她屏退了身后的三个宫女后故意压低了声音对丁雅娴道：“一个女子就算有再高贵的身份，在后宫里同样是身不由己。若是明年我远嫁北沐，太后一定会让你陪我去那苦寒之地。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实在不忍心让你陪我荒废青春，老死宫中。”
平日里未有愁容的无暇公主此刻提到远嫁之事也是满怀哀伤。那北沐的皇帝老得都能做她的爷爷了。让一个正值桃李年华的少女去嫁一个花甲老人。就算是去做皇后又能怎么样？
“……太后如此疼爱公主，怎么忍心……”
无暇公主微微苦笑，“你知不知道那北沐的皇帝过了年就有六十三岁了，他的皇城里满地儿孙。皇家的血管里流淌的是渴望权力的鲜血。无论哪国都是一样。太后爱我，但她更爱权力。”
让丁雅娴不解的并不是那些有关于皇权诱惑力的见解，而是她自己亲眼所见的慈欣太后其人。在她看来慈欣太后是全心全意疼爱无暇公主的。因为那个随时注重自身仪态的老人只有在无暇公主面前才会展现出她隐藏在冷漠表情后面的柔软的另一面。
“可是雅娴认为公主是太后最亲的人。太后绝不会有伤害公主的心思。或许太后有她的苦衷，也或许太后误会了公主对于幸福的定义。”
公主惊讶地看着丁雅娴。在她看来眼前这个女孩的想法有些幼稚可笑。但同时丁雅娴干净的眼睛正在告诉她一个事实：这是一个在光明正大里成长的孩子，甚至从没有尝到过权力的滋味。
“再过十来天就到年末了，到时我会恩准你回家。雅娴，记住永远别再回来宫廷。这是我由衷的愿望。”
无暇公主是个善良的人。但丁雅娴没有真正向她坦白自己的内心。在丁雅娴看来她们两人都是权欲的祭品。不管将来如何，她们只能选择接受。
十二月二十日，芳泉宫里的梅花开了。丁雅娴陪无暇公主在园里赏梅。两人好像进入了一个与世无争的清净之地，推心置腹地交谈着。
到了下午，一个皇城的参将带着大队人马来到芳泉宫。至此，她们二人方才知道宫里发生了政变。
据说是皇后叶氏谋划毒害谦帝，被安逸王人赃并获后服毒自尽。而后叶国舅借机掳走小太子威胁谦帝，被安逸王斩杀于朱雀门。慈欣太后怕后宫中隐藏着叶氏的残余，便乘机清理了后宫女官。同时，安逸王迫使谦帝同意肃清佛僧，重整纲纪的政议。现在外头到处是抓捕叶氏残余和佛门僧众的官兵。
对于宫廷争斗，无暇公主远比丁雅娴敏感。这也是她与生俱来的本能。
“祖母大人定是和安逸王联手了。可单家的人向来是狡猾的蛇蝎！”公主脸上的担忧一览无遗。
丁雅娴更担心白雀庵的安危，在心里向佛祖祈祷庵中女尼们的平安。
到了晚上，丁雅娴在偏殿打坐念经。她心绪不宁，好久都没有进入冥想。突然，她感到有一枚硬物打到手上，睁开眼睛一看竟是一枚枣核。
那隐在暗处的男子缓缓走到她面前。不是那个油嘴滑舌的登徒子又会是谁？
“你……”
“嘘……”他一把捂住丁雅娴的嘴示意她不要说话。“我说你听。先答应不需说话我就放开你。”
丁雅娴点点头，他果然放开了手。他道：“十二月五日，猫妖的情郎阮纪均突然出现在衙门口。陪同他一起击鼓鸣冤的正是丁家探花郎。据阮书生说他这么天是被叶国舅软禁起来了。十二月六日，刑部抓捕了六个翰林院学士。十二月七日，戴彩蝶死于掖庭局牢里。十二月十日，传出翰林院供读假造圣谕的消息。十二月十五日，宫廷政变。昨日开始清除叶氏残余，抓捕官员近百人。”
“这么说来我到这之前，鸿哲哥哥就找到阮书生了？”
他很不情愿地嗯了一声，问：“你哥哥到底是什么人，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丁雅娴颇为自豪地会心一笑。“我哥哥答应我的事从未食言过。”
他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说道：“反正整件事只有你哥哥得了好处，连升两级官职。”
丁雅娴又被他逗笑了，心想：此人怎么一股子的酸味。怕是连他都不得不佩服鸿哲哥哥吧！
“莫非你也想做官？”
他立刻不屑地撇撇嘴，嘟喃了一句：“谁稀罕！我还需要做官吗？”他又接着道：“你跟着这个公主也挺好。我看将来去了北沐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呢！”
丁雅娴对他不正经的调笑已是十分懊恼。可她转念一想这人又是怎么知道北沐的事？莫非公主沐浴那会儿他正躲在暗处偷看偷听？
“你这个……淫贼……你定是偷看了公主……”
这人突然被丁雅娴骂为淫贼，心里也很是不爽。他道：“我在你心里就这么龌龊？不是说我跟你姐姐，就是说我偷看公主。早知道我就不该好心来提醒你，也省得被你骂。我看你还是尽早回白雀庵算了，那儿才是你想的干净之处。”
丁雅娴见他真的生气了，心又软了下来。‘或许他真的是从别人那儿知道的’。
“对不起。你别生气。”
他见她道歉心里还是不自在，“哪有你这样的，这么快就道歉了。若我真是偷看公主了呢？这么轻易就听信别人的话，今后怎么在宫里立足？”
这人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她道歉不是，不道歉又不是。“那你到底没有偷看公主？”
“没有。”他回答得很干脆。
“我相信你。”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带着安详笑意的脸，突然有一种想要一辈子看着她的冲动。他想和她永远在一起。
“你怎么了？”丁雅娴发觉到了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异样光芒。
他略显尴尬地别开头，不再看她。“没，没什么。我走了！”
他的态度很奇怪，令丁雅娴一头雾水。“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他回过头，看起来很愉快。然后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姓、慕。”
她问：“哪个木？”
他笑咧了嘴：“就是木头的木。”
“那你叫什么？”
“就叫木头。”
最后他这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只得到丁雅娴两个字的评价：“骗子！”
十二月二十五日，丁雅娴得到公主的恩典启程回丁家过年。丁家派来接她的是丁鸿哲。
无暇公主在她拜别完众人后亲自去将她扶起，特地在她耳边小声叮嘱：“走吧！”
丁雅娴感激她的真心，不禁红了眼眶。
宫门之外，丁鸿哲亲自驾着马车等在一旁。他见她出来，赶紧下马奔来。
丁雅娴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一抬头就见他似喜似忧的看着她。这种眼神很熟悉，可她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好像她突然站到了她兄长的对面，与以往两人携手时所看到的兄长完全不一样。
“哥哥……怎么了？”
面对她疑惑不解的表情，丁鸿哲如何与她诉说那些久别重逢的喜悦。
“没什么。只是看见雅娴又长大了很高兴。”他放开了她，顺便收起了所有兄妹之间不该有的情绪。
一路上，他言不由衷地与她说着国公府里发生的趣事。两人之间似乎没有任何能让他们不愉快的事。丁鸿哲也从来不会跟丁雅娴说任何让她担心的话。而事实上此次事件中，只有丁鸿哲的表现确实让丁家骄傲。
但丁雅娴还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她的兄长好像与她越来越远。他身上有一种陌生的气息，渺茫而又疏离甚至掺杂了一丝血腥。
在马车停下的一瞬间，丁雅娴突然抓住丁鸿哲的袖子。
丁鸿哲回过头，温柔地笑了，却是毫不犹豫地抽回了自己的袖子。
早就等在门口的老总管走过来，对他们道：“少爷小姐总算都回来了。国公爷正等着三少爷和三小姐去请安呢！”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惊变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