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幽兰》千水盈盈

8、第七章

　　第一节高处不胜寒
　　我讨厌我的生活！
　　自从有记忆以来，我就是神日教的少主，江湖上人人畏惧的魔教的少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教主易天道是我的父亲。我叫他父亲，但我却并非他亲生，而是他收养的孩子。虽然他是江湖上公认的邪恶的血魔，但却是我唯一的亲人。然而我并未从他那里得到应有的关爱。他只给了我地位，没有给我亲情。
　　父亲禁止任何人触碰我。在他眼中，他和我是神，尊贵无比。任何凡夫俗子只要碰到我们，哪怕是衣服，都必须以死来赎罪。于是，小小的我仿佛成了异族，一个吃人的恶魔。所有人都用一种敬畏的目光看我。那些高大的教众必须匍匐在我脚下离我一丈远的地方，连五大长老也都必须单膝跪地与我说话。然而我只是一个几岁的孩子。对于孩子，不是应该呵护关爱的么？神日教教众多达十万，在神日峰总坛的也有四千之多，然而我却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有心事，却不能对人倾诉，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着，那种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我把自己禁锢在一个冰的世界里，独自体味寒冷。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就不会哭，更不会笑。更确切地说，在我的记忆中，自己从来都没有哭过，也没有笑过。在我看来，没有什么值得我哭，更没有什么值得我笑。年幼时的我，曾以为没有什么人值得我牵挂，世间似乎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我有如一个失去了方向的旅人，漫无目的地行走在世上。
　　我以为我没有感情，然而对我的生活，我却有着如此强烈的厌恶。我以为我没有爱，可是看到父亲被血魔印控制时的痛苦，我的心又如此的疼。但是，我宁愿自己没有感情，那样我就不会痛苦。然而，我毕竟是人，有着人类与生俱来的复杂的情感。因此我一次又一次忍受着心灵的煎熬。
　　父亲是血魔，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计其数。人命在他眼里似乎比草还贱，杀人似乎是他最大的乐趣。可是，我讨厌杀人！
　　那一年，我十岁。父亲把我带到一个囚犯面前，指着他对我说：“此人背叛神教，给我杀了他！”我从来没有杀过人，也不想杀人。可是父亲却逼着我捡起了地上的剑。那个囚犯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浑身不停地颤抖。他瞪大了眼睛盯着我手中剧烈抖动的剑，眸子里满是恐惧。
　　“不，我不杀人！”我扔掉了手中的剑，大声叫道。记忆中，那是我第一次违背父亲的命令。他用凶狠的眼光看着我，看得我浑身发抖。我不觉双手抱住肩头，蹲在地上。“没用！”他这两个字还没说完，手轻轻一抬，那人便在父亲强劲的掌力之下，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倒在地上，胸骨完全碎裂，鲜血流了一地，一直流到我的脚下。鲜红的血液，仿佛狰狞的恶魔，张牙舞爪地向着我扑过来。我就一动不动地蹲在那血泊中，很久，很久。
　　后来，父亲说：“不杀人可以，但你必须服从我的命令！”从那以后，我的任务就是练功。父亲亲自教授他的轻功“移形幻影”，五位长老则负责传授缥缈剑和其它一些武功。只要不让我杀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于是，我拼命地练习。只用了两年，便学会了所有的武功，到最后连五位长老都说实在没什么可教的了。十二岁那年，机缘巧合，我在历代教主练功的密室里，找到了教中久已失传的至高武功心法——乾坤圣心诀，于是便开始修炼它。说实话，我其实并不喜欢武功，但是习武能让自己不用杀人。我更喜欢读书写字。除了习武之外，我呆得最多的地方就是教中的藏书阁。几乎那里的每一本书我都看过。只有在书中，我才能暂时忘记这个世界。
　　我会吹笛子，是水长老教的。我喜欢在后山的悬崖边上，吹着我的笛子，看太阳落山，看黑暗吞噬世间最后一丝光明。我常想，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像这太阳一样，被黑暗吞噬掉吧。
　　然而，我没有被吞噬，只是一天天长大，也一天天将自己封闭。
　　第二节首度出手
　　十六岁的我完全成了沉默寡言的人。更多的时候，我宁愿自己一个人呆着。什么都不做，只自己一个人。
　　那天父亲把我叫去。我第一次见到了教中最神秘的人物——金乌使者。他一身金黄色衣服，声音透过那副鬼脸面具发出来，似乎生来自地狱的魔鬼一般。父亲说：“从今天起，你必须每年杀一个人。对象可以自由选择。”
　　“为什么？我不要杀人！”我又一次顶撞了父亲。
　　父亲没有理会我的反抗，继续说：“你所杀的必须是江湖上成名的一流高手。记住，不要辱没了你那一身武功！还有，要活着回来！”
　　“为什么一定要我去杀人？我不要！”六年前的那一幕在我的眼前重新浮现，一片殷红。
　　“六年前放了你一回。这次由不得你！”父亲一甩衣袖，身后那根巨大的石柱顿时“轰”的一声被震得粉碎。他愤怒地离开。金乌使者走过来，对我深鞠一躬，说到：“少主，有时候，杀一个人，可以救很多人。”然后转身离开。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很久。
　　我知道，这次无论如何也无法违抗父亲的命令。“杀一个人，救很多人”。既然非要杀人，为什么不杀掉那些大奸大恶之人呢？于是，唐门的唐继先便是我杀死的第一个人。
　　在唐门，除了掌门人唐尧，便数唐继先地位最高。但是唐继先是一个极其凶狠毒辣之人。他命令手下抓那些无辜的百姓来做他的试毒对象。江湖上早就人人痛恨，可碍于唐门的实力，而他本人用毒手法以及暗器功夫也是十分高明，又不敢拿他怎样。
　　我观察了他一段时间。他的暗器确实厉害，但其轻功却不及我的移形幻影。若要杀他，必须抓住他这个致命的弱点。于是，一次，在他回家的路上，我拦下了他。他看见我，嘴角挑出一抹得意的冷笑。“毛头小孩儿！”
　　就是现在！我趁机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手中的长剑准确无误地刺进了他的喉咙。他就这样静静地倒在了我的面前，脸上那得意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消失。
　　然而，我还是失算了。它的五毒标要比我想象得快。唐继先倒下的刹那，我也感觉到胸口一阵剧痛。用手一摸胸口，紫黑色的血便流得满手都是。哈，这就是杀人的代价么？
　　我扔下剑，捂着胸口，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直到再也没有力气，倒在地上。我没有感觉到痛苦，反而十分的平静。我就要被黑暗吞噬了吧？我就要解脱了吧？碧蓝的天空一点点变得一团漆黑。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消失……
　　第三节生命的阳光
　　好像过了很久，我感觉意识在迅速回归。有种温温的液体，带着腥咸之气，一滴一滴的滴进我的嘴里。怎么回事？我努力地睁开眼睛，美丽的阳光映进我的双眸。阳光下，一个美丽的女孩儿就跪在我的身旁。鲜红的血顺着她白皙的手指，滴在我的嘴里。她咬着嘴唇，显然是强忍住了疼痛。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满是关怀。我看着她那双眼睛出了神。那是我所见过的最清澈的眼睛，她那美丽纯洁的眸子清澈得如水一般。她穿一身洁白的衣服，不染纤尘，映着美丽的阳光，仿佛梦中的仙女。
　　她见我醒了，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放心吧，你中的毒已经解了。”甜美的声音如同柔和的风，轻拂着我冰封的心。“别动，我帮你包扎伤口。”她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然后再撕成一条条的，接在一起。她细心地擦掉伤口上的血，然后仔细地包扎。
　　她乌黑的长发从肩头滑落，随着她的动作轻轻地摆动。脖子里的水晶坠子也一晃一晃的。那水晶里面居然有一朵紫色的兰花。我抬起手，手指稍一用力，红色的丝绳便断开，挂坠轻轻地落进了我的手里。她是如此认真地替我包扎，以至于根本没有觉察到我的动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或许，我害怕这只是一个美丽的梦。梦醒来，一切都不存在。我只是要找一个可以证明这是事实的见证吧。
　　“姐姐，很晚了，我们该回去了，不然会被娘骂的。”不远处，一个黄衣服的女孩，应该是她的妹妹吧。
　　她应了一声，走了过去。“你先回去吧，我等一会儿走。我不放心他一个人。他的伤……”
　　“可是，姐姐……”她妹妹还想说什么。
　　“别说了。你先回去吧，我很快就回去。”她说。
　　听了那句话，我好像看见千年的冰山在温暖的阳光下慢慢融化。为了不使她因我受罚，我忍住伤痛，悄悄跃上了旁边的树梢。当看到她因看不见我而怅然的目光，当看见她走远后仍然回头的身影，我生平第一次觉得生活在阳光下是如此的幸福。
　　我看着手中的水晶兰花，看到了最美丽的真实。
　　第四节心怀希望
　　她仿佛我生命的阳光，让我第一次体会到幸福与快乐是什么感觉，让我明白心里有着牵挂的感觉是如此美好。她在哪儿？现在如何？还好吗？知道有人在默默地牵挂着她吗？
　　以前，我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想要了解一个人的感觉，甚至对于我自己都没有。可是，我却非常渴望了解她。她居然拥有传说中的“九转神血”！那么他会有怎样噩梦般的经历？又是什么使她拥有那样清澈透明的眸子以及那样纯洁无瑕的笑容？如果不是手中的水晶兰花的提醒，我会以为，那只是一个美丽的梦，而她就是梦中美丽的小仙女。
　　也是从那天起，易尘这个名字响彻整个江湖。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一招之下，杀死了成名四十年的唐门高手唐继先！这个消息一时间被传为武林奇谈。人们提起这个名字，总是三分敬慕中带着七分畏惧。我想，这大概就是父亲要的结果吧。然而却不是我想要的。杀人的感觉是那样地让我窒息。我能感觉到临死前那种极端的恐惧。即使我所杀的并非善类，但是，我又有什么资格去结束他们的生命？可是，我没有办法违抗父亲的命令。因此，每一年都会有一个高手死在我的手上。也许，我并不会如此的幸运下去，总有一天，我也会死在别人的手上。
　　大部分时间，我宁愿呆在神日峰上。至少在这里，我不用看见江湖上如此多的恩恩怨怨。但是，无论如何，我始终逃不掉，还是有许多恩怨是非传进我的耳朵。“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句话是金长老说的。想逃出这个江湖真的就这么难吗？
　　每次，只要我感到痛苦时，我都会想起那纯洁的笑容，这样我的痛苦就会减轻许多。我是那样渴望再见到她，但是我并没有去找她。其实，只要我一句话，就会有成千上万人听命，一定能找到她。可是我没有。那样的话，会让罪恶玷污了这份美好的纯真。我坚信，总有一天，我会再见到她。
　　后来，在我解决了第二个人之后，返回神日峰的路上，我遇见了一个正被人欺负女孩儿。在那一瞬间，我想起了她。如果她在的话，一定会救下被欺负的人吧。于是，我救了那个女孩儿，并且带她回神日峰。我知道，父亲禁止神日峰上出现女人，但是我还是这样做了，因为我也知道，如果换成是她，也会做同样的事。
　　我给那个女孩儿取名晏儿，希望她永远开心快乐。现在想想，这何尝不是我自己的愿望呢？但是，快乐会属于我吗？
　　握着那颗水晶坠子，我一遍又一遍的这样问着头上那片蔚蓝的天。然而，天空回答我的，永远是它亘古不变的蔚蓝。
　　第五节重逢
　　我决定下山，去找我的第六个牺牲品——铁剑门掌门赵善鸿。
　　据我所知，大多数人都被他的假面具给骗了，都以为他是一个乐善好施、锄强扶弱的善人。其实背地里，他却进行着罪恶的勾当。二十五年前，他夺得铁剑门掌门之位后，武功突飞猛进，是因为修炼了一种邪功——败血大法。这邪功需要以人血为练功材料，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他的手上。确定所得的消息准确无误之后，我决定出手。
　　那是一个美丽的午后。去往铁剑门的路上，路过洛阳城外时，我终于看见了那让我思念许久的白色！当时，她站在路中间，我的马差一点撞到了她。我急忙狠勒缰绳，骏马嘶鸣一声，停了下来。与此同时，一个男子将她拉到了路边，而那个人就是五大长老正在追杀的方延亭！
　　我看向她。她的眼睛依旧清澈如水，那一袭白衣依旧纤尘不染。她依旧是我梦中的小仙女。不，如今的她，清丽脱俗之美更胜仙女。我看着她，一时间似乎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想要对她倾诉，即使我不确定她是否依然记得我。恐怕，她早就忘了我吧。想到她可能已经忘了我，然后，我的目光落在她被方延亭握着的手上，不知怎么，我竟然头也不回的驾马远去。
　　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在嫉妒方延亭吗？我自己也不明白。我只知道，当时，我的心从未有过的莫名的痛。
　　但是，我还是救了方延亭一命。我一眼就看出刚才那个茶铺老板是木长老假扮的，他要在此对方延亭下手。那样的话，不就伤害到她了吗？不，绝对不能！于是，我临走时悄悄向木长老发了一面免杀令，命令他取消行动，一切后果我来负责。
　　三天后，当我从铁剑门返回，她和她的妹妹已经住进了绮云山庄。我第一次在完成任务后，没有立即回神日峰，而是留在了洛阳，只是为了能在她的身边，能经常看见她。
　　我经常潜进山庄，远远的看着她，静静的守护着她。从她和她妹妹的对话以及山庄下人的交谈中，我知道她来自万劫谷，而且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幽兰！的确，她就像高雅脱俗的兰花，那么让人赏心悦目，从心里感到舒服。之后的一段日子里，我看到了他的从容优雅，看到了他的纯洁善良还有她的坚强勇敢。她真的像一株空谷幽兰，在我的心里扎下了深深的根。
　　因为她的到来，方家便失去了以往的宁静。她似乎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决定逃离。
　　当我从李洪青手上救下她的时候，我看见她眼中的欢喜。她一定还记得我的！我为这个事实而兴奋。那一刻，我竟然有一种想带她走的冲动。可是我不敢，不敢奢望像我这样的人，会有什么资格来拥有她仙女般的圣洁。于是，我劝她回去，回到方家。看着她随方延亭回去的背影，我感到欣慰却又带着一股心酸。
　　后来，在面对众多小人的咄咄相逼时，她选择了牺牲自己来保护绮云山庄。她是如此的坚定与决绝。我不知道是什么给了她如此坚强的灵魂。她对我说：“我不害怕，因为我知道，有很多人关心我，妹妹，义父，延亭哥哥，还有……你。”我顿觉浑身一阵温暖。原来她心中也有我的位置么？
　　那晚，我将自己携带了很多年的玉笛送给了她。我是去向她告别的。不管我有多么舍不得离开她，父亲的急召不得不服从。我只能暂时离开她，让五大长老暗中保护她。
　　第六节身不由己
　　不知道父亲急着找我回去什么事。我匆匆地赶回去，等着我的却是一个痛苦的选择。
　　那天，在密室里，我第二次见到了金乌使者。他那邪恶的面具比起五年前更加狰狞恐怖。他就站在父亲身旁，看我进来，就退了出去。
　　父亲诡异地看了我一眼，说：“现在，给你最后一个任务。杀了这两个人后，我就再也不会逼你做任何事。”
　　“是谁？”我惊讶。父亲从来只是逼我杀人，却让我自己选择对象，可为什么这次，他会特地指定人选？
　　“方震，方延亭！”父亲一字一顿地说。
　　“为什么是他们？”我震惊。为什么偏偏是他们！他们可是她最亲的人啊！她能为了这父子二人舍弃性命，可见他们在她的心目中的重要性。我杀了他们，对她来说该是多么大的打击！我曾经决定要永远地保护她，不会让她受到一丝伤害。可是，将要伤害她最深的，却赫然就是我自己！
　　“我不去！”我坚决地顶撞父亲。父亲居然没有生气，他只是轻轻地抬起手。他的手中握着一条红色丝线，丝线一头垂了下去，赫然竟是那个水晶挂坠！怎么会？它一直在我身上，怎么会到了父亲手里？他轻轻松手，丝绳便从他手里滑落，我急忙接住了它。
　　“自己决定吧。”父亲淡淡地说。他是在要挟我，拿她的生命来要挟我！我清楚，如果父亲要杀一个人，我是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的。不杀方氏父子，她就必死无疑。可是如果他们死了，她承受得住如此打击么？
　　我该怎么做？
　　思量再三，我决定为了她的生命去杀方氏父子，我不会让她有任何危险的。“可是，方震身为武林盟主，武功深不可测。我恐怕不是他的对手，完成不了您的命令。”我仍然抱着父亲能够收回命令的希望。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父亲转向我，“你，过来。”我上前几步，却不料他突然出手点住了我的穴道。“父亲，您这是……”我不明白父亲究竟要干什么。他也不回答，只是反手一抬，将密室的门关上，然后衣袖一挥，我感觉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向我扑来。然而那力量并无恶意，只是让我乖乖的坐了下来而已。父亲也在我身后坐下。我看不见他，心里更加忐忑不安。“父亲，你要……”我话还未问完，就感觉有强大的内力像一股暖流源源不断的注入我的体内。怎么，父亲要把他的内力传给我吗？不行，这样他会死的！这究竟是为什么？不，我不要！我不要失去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努力挣扎着，抗拒着那股力量，并且试图解开被封住的穴道，可却是徒劳无功。
　　“不许动！”背后传来父亲的怒斥。
　　“不，父亲，你不能这样！”我不明白父亲到底怎么了，也不想明白。那一刻，心里唯一的感觉就是痛。我依然挣扎着，明知白费力气，却依然不肯放弃。然而，父亲传给我的那股力量却突然加大，使我再也无力抵抗，只能被迫地接受它。
　　当父亲将最后一丝真气输入我体内后，穴道便自行解开。我立即回身抱住了虚弱得倒在地上的父亲。他的头发完全变成白色，全身的皮肤急速皱起。只不过一会工夫，他仿佛已经老了几十岁。我抱着父亲，二十年来，这是我们父子俩第一次如此亲密地在一起。我的心里又是痛又是幸福。“记住你的诺言，如果你不想失去她！”父亲的声音虽然虚弱，但语气的强硬却丝毫不减。我似乎丧失了判断，鬼使神差地点头。
　　“哼哼……”父亲轻笑起来，然后笑声中逐渐掺进无限的悲哀。之后，那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弱，在我耳边消失。我让父亲的头轻靠在我的胸口，抚摸着他银白的头发。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时间能停在这一刻，让我永远拥有这份亲情的幸福！可是，命运却是如此的残忍，当我们父子真正走近时，却又让他永远地离开了我！那一刻，我想哭，可是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眼泪。我抱着父亲，整整一天一夜。
　　之后，我便成了神日教的教主，而且接受了父亲的遗命，七月十五与方震在泰山一战，并杀掉他和他的儿子。我明白，我必须这样做，否则我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在幽兰的身上。为了保护她，我自私地选择了伤害她。我知道，如果让她选择，她宁愿牺牲自己，也不会眼看着方氏父子死于非命的。可是，如果要我永远的失去她，我做不到。
　　之后的一段日子，我只能远远地看着她。我不敢去见她。她已经知道方震要与易尘决战之事，但并不知道易尘就是我。我不敢告诉她，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我不敢奢望她知道真相后，仍然会原谅我。
　　我并没有打算要隐瞒真相。所以当她决定去泰山时，我并没有阻止她，而是一路保护着她。可是，她离泰山越近，我心里的煎熬就更胜一分。在玉皇顶上，当她知道我就是易尘时，我能感觉到她的痛苦。她苍白的脸色，颤抖的身体，无不像一把利刃，割得我的心在流血。曾经有一度，我有了想放弃杀方震的念头，可是我忘不了父亲临死前的诅咒：“即使我死了，也一样有办法杀掉她！”最后，我狠了狠心，在剑脱手的霎那，对方震使出了乾坤掌。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居然没能接得住！以他的武功，绝对不可能接不住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突然迟疑了。于是，我的掌力毫无剩余地击在了他的心口。接下来的几掌也是招招致命。最后一掌打伤了前来救助的方延亭。
　　我并没有心情来欣赏自己胜利的成果，我的心全部系在了她的身上。她就呆呆地站在那里，表情木然，原本清澈的眸子变得空洞无比。她一动不动，任凭狂风撕扯着那一袭白衣，还有她乌黑的长发。她仿佛一株盛开的白莲，然而却在这狂风之中，摇摇欲坠。
　　我的心在流血！
　　“算了吧！方震已然无法活命，就放过方延亭吧。”我对自己说。
　　“我会杀掉她！杀掉她！”父亲的声音变得邪恶狰狞，不住地在我耳边重复。我的意识逐渐模糊，身体好像失去了控制，不由自主地又向着那可怜的父子出手。我这是怎么了？我竟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我努力地使自己的意志清醒起来。
　　突然眼前白光一闪，散失的意识一瞬间回归。明知道乾坤掌一出，不可收回，否则只会伤到自己。可我还是急忙收回了掌力。
　　然而已经晚了。两分乾坤掌的掌力已然足以重创她这样柔弱的女子。她就挡在我们中间，张开双臂，静静地看着我。血顺着她的嘴角，一滴一滴的滴在她洁白的衣服上，一片殷红，刺痛着我的双眼。是我，竟然是我亲手打伤了她！说什么要永远保护她，可到最后，却只是在伤害她么！
　　我再也无法抑制自己，一把抱住了她。我紧紧地抱着她，不敢松手，仿佛只要我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一切似乎都静止了。世上只有我和她。
　　我们离开这儿。即使你会恨我，我也会永远守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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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看文的朋友们请留下您的批评指教，小女子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