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幽兰》千水盈盈

23、第十七章（２）

　　第四节劫数
　　“土包儿，快去找老三，带教主和小姐离开！”金长老受伤，眼看他们已经阻止不了方延亭。
　　“这……”土包儿犹豫，他怎么能在这时候抛下自己的兄弟。
　　“快走！”木长老一把将土包儿推出战斗圈，“走啊！”
　　“保重！”土包儿含着泪转过身去。
　　骷髅形的印记在方延亭眉心处闪着妖异的红光。方延亭的眸子也变成了红色，那种嗜血的眼神，他们再熟悉不过了。金、木、水三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一起朝方延亭攻了过去。他们知道，他们选择的是一条不归路。但是为了要保护的人，即使万劫不复，那又何妨？这一刻，他们只希望能将时间拖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夜色已开始慢慢退去，天，快亮了吗？

　　“火叔叔，怎么了？你带我去哪儿？”天还没亮，幽兰就被火长老叫起来，不由分说拉出了房门。睡在隔壁的晏儿被吵醒，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晏儿，快带小姐去找教主，然后离开这儿。”火长老将幽兰交给晏儿，“我去找幽素姑娘和陆管家。”
　　陆伯伯从昨晚就一直在尘的房间里照顾他，素素应该在客房里，火长老找们干什么呀？幽兰被他弄糊涂了。“火叔叔，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来不及解释了。晏儿，带小姐走！”火长老焦急地命令着。
　　“一个都走不了！”诡异的强风突然吹来，吹得幽兰和晏儿睁不开眼睛。那个声音透着一股邪气，似乎很熟悉但又似乎从来没听过。
　　似乎有一只手朝幽兰伸了过来，但她睁不开眼睛，看不见究竟是怎么了。火长来一把抓住幽兰，将她带到自己身后，喊道：“快走啊！”
　　“找死！”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当幽兰努力地睁开眼睛，看清楚来人之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火长老！”晏儿看见倒在地上的火长老，还有不远处那个魔鬼一样的人，吓得跌坐在地上。方延亭的每一根飞扬的发丝都散发出浓浓的杀气。
　　“快……走……”火长老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了最后两个字。
　　“兰妹。”风静止了，只有那妖异的红光依然闪烁。方延亭看着幽兰，红色的眸子里跳动着喜悦的光。
　　“别……别过来。”方延亭每上前一步，幽兰就后退一步。他不是延亭哥哥，他不是那个翩翩公子。她的延亭哥哥不会变成魔鬼的！他不是方延亭！
　　“你怕我？你怕我！哈哈……你在怕我！”喜悦变成了愠怒。他要抓住她，再也不会让她逃走。
　　“兰儿！”就在方延亭要抓住她的前一刻，幽兰听见了易尘的声音。易尘将兰儿带开，也顺势带走了坐在地上的晏儿。
　　陆涛不敢相信地看着方延亭，脚却不由自主地迈向他。“少……少爷？”
　　“笨蛋，别过去。他不是方延亭，他是血魔！”土包儿一把将陆涛扯了回去。
　　“不，他是少爷！少爷，快醒过来吧，醒醒啊！”是他没照顾好少爷。少爷变成这样，他要怎么对得起方震的救命以及知遇之恩？无论怎样，他都要叫醒少爷，他不能让少爷变成魔鬼。
　　血红色的眸子始终盯着白衣的女子，她身边的那些家伙好碍眼，他要杀光他们，让她的身旁从此只有他一个人！
　　沾满了血腥的手再次伸向了幽兰，不，是她身旁的易尘。易尘抱起兰儿躲开了方延亭的攻击。
　　一击不中的方延亭竟然一怒之下转向了另外三个人。易尘放下幽兰，再去救他们时，已经来不及了。
　　土长老为了保护晏儿，中了一掌，剧烈的疼痛让他的眉揪到了一起。
　　陆涛倒在方延亭脚下，扯着方延亭的衣摆，“醒来……少……爷”然而，他最后的努力，终究还是唤不回那颗迷失的心。
　　易尘挡在方延亭面前，对身后的土长老道：“带他们两个离开！”刚才一连串的动作，让还没愈合的伤口又裂开来，钻心的痛让易尘微微皱了皱眉。他知道，以他如今的状况，根本不是方延亭的对手。可他必须承担这份责任。方延亭变成这样，是他间接造成的，他必须让他们之间有个了结。
　　“丫头，快走吧。”土长老一手拉着晏儿，另一只手过来想要拉幽兰。
　　“我不走。”走，又能走到哪儿去？走了，刚才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吗？一切都来得太快，快得让她连伤心流泪的时间都没有。眼看着火长老、陆伯伯在自己面前倒下，她却以为自己只是在做一场噩梦，幻想着等梦醒了，什么都还是原样，延亭哥哥还是延亭哥哥，几位叔叔依然亲切地叫她小姐。可是这不是梦，血淋淋的事实告诉她，这不是梦。
　　“我也不走。”晏儿终于清醒过来。她走到幽兰身边，与他一起紧张地注视着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
　　胸前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黏黏的浸透了衣裳。易尘只能勉强躲过方延亭一招接着一招的攻击，根本没有还手的力气。不行，再这样下去，他就什么都挽救不了了，得赶紧想办法。
　　“去死吧！”方延亭不会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他以更快的速度攻向体力不支的易尘。这一回，易尘终究没能躲过去，十成掌力一丝不剩地打在了他的肩上。
　　“教主！”土长老冲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方延亭紧接的下一掌。
　　“土叔叔。”幽兰扶起奄奄一息的土长老，“你怎么样？”
　　“宝……宝贝丫头，其……实，小老儿一直想……想认你当……女儿呢。”土长老断断续续地说。
　　“我一直是你女儿，一直都是啊。”幽兰哽咽着。
　　“我土包儿……终……终于有女儿了。继后……你听见了吗？我有……”微笑凝固在了那张瘦削的脸上。

　　易尘引着方延亭到了悬崖边上。既然杀不了你，就让我们在这里同归于尽吧。对不起，兰儿，对你的承诺，我无法实现。可你答应过我，即使一个人也会好好生活，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样违背诺言。兰儿，保重！
　　易尘突然转守为攻，用尽全力，抓住方延亭的一只手腕。
　　方延亭看出了他的意图，可一时半会儿竟挣不开易尘的钳制。他用另一只手出掌攻击易尘，易尘侧身闪过，顺势抓住了他的另一只手。死亡就在脚下，一抬脚就到了。易尘的脸上带着难以言明的笑容，轻声道：“哥，一起死吧。”
　　“要死你自己死！”就在方延亭双脚踏空的刹那，他的身上突然散发出强烈的红光。强大的力量让易尘再也抓不住他。方延亭迅速抽回手，对着易尘的胸口猛击一掌，然后借着这一掌的反弹力落回了地面。看着易尘的身体像落叶一样坠入无底的深渊，方延亭疯狂地大笑。
　　太阳升起的时候，却是有些人永远的黑夜。
　　“尘——”悲恸的喊声震彻天地，那不染纤尘的白色身影，仿佛纯白的蝴蝶，不顾一切的张开翅膀，朝着崖底飞去。
　　“不要——”方延亭大叫，纵身跳下，拼命地追向那美丽的白蝴蝶。
　　偌大的神日峰上，只剩下那小小的红色身影。望着那无底的深渊，她终究没有跳下去，只能迎着寒风，无声的流泪。
　　第五节忘
　　“兰妹，兰妹！你没事，没事！”方延亭将昏迷的幽兰紧紧抱住，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才能心安。天知道，就在前一刻，他看见幽兰跳下去的时候，整个身体就像裂开了一样。是上天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抓住了她的衣裳，他才能在这一刻抱住完好无损的她。
　　晏儿站在一旁，注视着已然恢复正常的方延亭和平安无事的幽兰，喜悦的目光中透着强烈的杀意。哥哥，兰姐姐没事，你看见了吗？哥哥，为了你，为了兰姐姐，保佑我杀了这个魔鬼，一定要保佑我！
　　她取下发簪，一步步地靠近方延亭。她告诉自己，不能害怕，她要为哥哥和长老们报仇，不能害怕，要勇敢。可是，握着发簪的手还是不停的颤抖。短短的几步距离，她却感觉好长好长。终于走到了击杀范围之内，她狠了狠心，扬起手朝方延亭刺了过去。
　　方延亭却一个转身扣住她的手腕，发簪掉到了地上。“杀我？你还不够资格！”他将晏儿甩在地上，抱起幽兰离开了。

　　“都已经五天了，她为什么还不醒？”方延亭质问正为幽兰把脉的幽素。“去把全洛阳城最好的大夫都给我找回来！”
　　旁边的家丁吓得直哆嗦，连忙答应一声，飞也似的退了出去。
　　“你还是不相信我！”幽素自嘲地笑了，那笑中尽是悲伤与凄凉。
　　“那你说，兰妹她为什么还不醒。”方延亭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
　　“是她自己不愿意醒啊。”
　　“不要用‘她自己不愿意醒’这样的话来敷衍我！”
　　“有些事，姐姐不愿意面对，是她的潜意识告诉她醒过来会痛苦，让她不想醒过来。”幽素默默忍受了方延亭对她的大呼小叫，耐心地解释。
　　方延亭无语，默默地走到床边，握住幽兰的手。“兰妹，你快醒来呀，你醒醒好不好？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伤你的心。你起来打我，甚至杀了我都可以，不要再睡下去了……”
　　变成血魔后的方延亭性情大变，即使在正常的时候也非常暴躁易怒。可是，只要他在幽兰的身边，就仿佛依然是以前那个温柔的延亭哥哥。幽素在一旁看着他，早已痛得麻木了的心还是忍不住地难受。

　　夜好黑，风好冷！
　　晏儿抱着膝盖，蜷缩在绮云山庄大门的墙角里。周围的一切都是冰冷的，她小小的身体像寒风中的落叶，瑟缩着。
　　她从神日峰一直跟到了这里，已经在门口守了三天了，无论她怎么求他们，他们都不让她进去见兰姐姐。兰姐姐，你为什么不见我？哥哥走了，连你也不要我了吗？为什么一夜之间，她又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好冷，好饿！她小小的身子缩得更紧了。
　　似乎感受到了一股热气，晏儿努力地睁开眼睛。
　　是幽素。她把手里热腾腾的包子递到晏儿面前，说：“吃吧。”
　　晏儿流着泪看着幽素，却不敢伸手去接。
　　“快拿着呀。”幽素把食物塞到晏儿怀里。“外面很冷的，吃完赶紧离开吧。”
　　“幽素姐姐，”晏儿跪在幽素脚下，“求求你，求求你让我见见兰姐姐吧。我求求你了。”
　　“你快起来呀。你这是干什么？”
　　“不，见不到兰姐姐，我就不起来。”
　　“唉，”幽素叹口气，“不是我不让你见她……”
　　“是她不愿意见我？”
　　“更不是。是……”是方延亭不允许啊，他不会让任何跟易尘有关的人接近姐姐的。
　　“既然这样，求你让我见见兰姐姐，啊。”晏儿仰头看着幽素，目光中尽是渴望。
　　幽素犹豫了良久，终于点头道：“好吧。你，跟我来吧。”
　　“谢谢！谢谢你！”

　　兰姐姐，这就是美丽温柔的兰姐姐吗？她紧闭的双眼，苍白的脸色，微弱的气息，无不显示着她的虚弱。
　　“兰姐姐，你怎么了，睡着了吗？你醒过来，跟晏儿说说话吧。晏儿好害怕，外面好冷，好黑。只剩下晏儿一个人了，哥哥走了，你也不要我了吗？兰姐姐，不要睡了，好吗？”
　　晏儿说着说着，泪水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这几天的孤独、害怕全都涌了上来。
　　“兰姐姐，你快醒过来好吗？我们一起去把哥哥找回来，好不好？晏儿一辈子都跟着你们，我们三个永远都不要分开。兰姐姐，你醒醒啊，不要丢下晏儿一个人。”
　　“谁让你进来的！”方延亭的怒吼在头顶上响起，紧接着，晏儿便被揪了起来，甩到了一边。
　　“延亭哥哥，不要！”幽素扶起晏儿，“晏儿姑娘，你还是快走吧。”
　　“水——”微弱的声音震动着每一个人的心。
　　“兰妹！”“姐姐！”“兰姐姐！”三个人同时激动地喊道。
　　“兰妹，你终于醒了！终于醒了！”虽然她还未睁开眼睛，但是刚才的声音证明她已经醒了。方延亭握住幽兰的手，巨大的喜悦让他忘记了幽兰的需要。
　　“水——”单音节的话，提醒了周围人。幽素赶紧倒了一杯水，递给了方延亭。
　　方延亭让幽兰靠进他的怀里，“来，喝水。”
　　喝完水，幽兰缓缓睁开眼。如水的双眸环视着这个房间，又从三人脸上一一扫过，目光里充满了疑惑。当她发现自己被方延亭抱在怀里时，先是一惊，然后挣扎着离开他，自己坐了起来。“这里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绮云山庄啊，是你的家。”方延亭开心地说。
　　“绮云山庄？我的家？”幽兰摇着头，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你们刚才是在叫我吗？”
　　“当然是。姐姐，你睡了整整五天了，可把我们担心死了。”
　　“你为什么叫我姐姐？我认识你吗？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你们是谁？”疑惑的目光再次打量着眼前的人。
　　刚才喜悦的心一下子凉了大半截。“兰妹，我是延亭哥哥啊，你不认识我了吗？”方延亭急切地说。
　　幽兰摇摇头，目光转到幽素的身上，像是想起了什么，却又不敢肯定。
　　“姐姐，我是幽素，你妹妹幽素。”
　　“素素？”旋即摇头否定，“不可能的，你的确跟我妹妹很像，可是她才十三岁，没你这么大。”
　　怎么回事，她记得幽素是她妹妹，却又说妹妹才十三岁？“那你记得自己是谁吗？”幽素问道。
　　“我当然知道自己是谁。我是幽兰，我妹妹叫幽素，还有我娘，我们住在万劫谷……”幽兰说话的神态语气像极了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奇怪，我怎么会在这儿？我应该在谷里才对呀。”
　　幽素在床边蹲下身，拉住幽兰的手。“姐姐，你好好看看，我就是幽素，你的妹妹呀。我已经十九岁了，我们都长大了。”
　　“怎么回事？你们在说些什么呀？我不相信。”幽兰抽回手，躲避着他们的目光。
　　方延亭的眼中闪过复杂的光，是喜悦后的失望，却又带着几分庆幸。
　　幽素拿过旁边的铜镜，“姐姐，你自己看看吧。”
　　幽兰有些犹豫地接过镜子。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把目光移向旁边的人。“这真的是我吗？”
　　方延亭微笑着接过镜子，柔声道：“当然，镜子是不会骗人的。”
　　“这么说，我岂不是弄丢了六年的时间？”探寻的目光停在幽素的脸上。
　　幽素点头。
　　“你真的是素素？”
　　“姐姐。”幽素再次握住姐姐的手，这回，她不再拒绝。
　　“那这位是……”幽兰疑惑的看着方延亭。
　　“他是延亭哥哥……”
　　“也是你的未婚夫。”幽素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方延亭打断。
　　“未婚夫！”幽兰惊叫。
　　幽素则是震惊又哀怨地看着微笑的方延亭，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是的！兰姐姐，不是的！”一直在旁边不敢说话的晏儿突然大叫。
　　方延亭一把揪住她的胳膊，吼道：“你给我出去！”他怎么忘了把这个该死的丫头赶出去了？
　　“等等。”幽兰的喊声阻止了方延亭的动作。她朝晏儿招招手，“过来。”
　　方延亭无奈地松开她。晏儿揉了揉疼痛的胳膊，走了过去。
　　“你一定认识我吧。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晏儿转过头去，放延亭杀机毕露的目光让她浑身发寒。“兰姐姐，我是晏儿。刚才的话，我是无心的，你别放在心上。”晏儿的声音在颤抖。
　　“是吗？”幽兰抬头看向方延亭，“延亭哥哥方才为何对她这么凶？她是这儿的人吗？她做错事了吗？”
　　“她不是山庄里的人，所以要赶她出去。”方延亭冷冷地瞥了晏儿一眼，却又不能在幽兰面前把她怎么样。
　　“兰姐姐，别赶我走！晏儿已经无家可归了，求求你别赶我走。”晏儿哭着求她。
　　“那你就留下来吧。”幽兰对着晏儿露出了醒来后第一个笑容，“我很喜欢你呢。”
　　“可是……”晏儿偷偷看了一眼方延亭。
　　幽兰无瑕的笑容再次绽放。“延亭哥哥，你会答应的，对吧。”
　　“当然。”为了她的笑容，放过这个小丫头又算得了什么。“兰妹，你刚醒来，一定饿了吧。我去叫下人准备吃的。”温柔地抚了抚幽兰的头发，转过身，温柔的目光立即阴沉而冰冷。“你们两个也别打扰兰妹休息了，都回去吧。”
　　幽素拉着晏儿跟在方延亭身后离开。
　　走到回廊的尽头，放延亭突然转身，扣住晏儿的喉咙，眼睛里写满了杀意。“你最好不要乱说一个字，否则……”
　　“咳咳……晏儿不敢。”
　　“延亭哥哥，快放开她。”
　　方延亭松开手，冷冷地看了一眼幽素，“你也一样！”
　　幽素看着方延亭的背影，强忍住心里的悲伤，搂住一旁流泪的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