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界浮生梦·霜降》珠箔飘灯。

50、15·今生师徒

　　“到底是什么法子？”如今把他的命捞回来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当年之事的记忆，他不要也没什么大不了。
　　“材料好找，炼制方法却繁琐，而且用药步骤对于一个凡人来讲很是麻烦……”谢染顿了顿，道：“半个月后你再来一趟红楠居，我把解药给你。”
　　“可他现在这么昏着……能撑到半个月吗？”姬花吟的眉头刚舒开又皱起，麻烦倒是没什么，七翎之毒已入灵魂，万万拖不得的。
　　“我知道，半个月后他即使不被毒死也饿死了，昏迷又不能进食。”谢染从招摇的彩袖间取出一枚香丸，放在少年鼻下，等着浓郁的香气缓缓散开，方才将之收回。
　　他续道：“不过一个时辰他就能醒过来，七翎之毒渗透再深，也不过是致人发昏死亡。这半个月只要你让他时刻打起精神——倒也不用不眠不休，在正常劳作期间让他保持清醒，应不会有大碍。还有，尽量……让他多吃点吧。”
　　姬花吟闻言猜测道：“莫不是……服用这解药需要辟谷？”
　　谢染随之叹气：“正是如此，百谷虽可免除饥饿，却免不了有毒素，我这方解药必须涤荡他全身乃至灵魂，定然是无法正常进食，如果还是一日二餐的话，那这毒素是永远除不去了。”
　　姬花吟思忖道：“对于凡人在半个月内学会辟谷确实属于无稽之谈，不过他本是霜神，应有神之灵力留存体内，辟谷可以一试。”
　　谢染凝视了她一瞬，道：“那这麻烦活就交给你，我需去炼药了。”说罢转身，又状似想起了什么扭过头来，问道：“等他醒了，你用什么理由把他套在身边？”
　　毒仙果然聪明过人。
　　姬花吟沉吟着答道：“我打算收他为徒。”
　　他没有前世记忆，凡间又没有他一席之地，何况如今身染七翎之毒，放在她身边反而应了“不明不白”一词，且她的魂纤之地还有那群……想到这里，她只有扶额。借师徒名分留下他，也不失一个好办法。
　　谢染虽然不甚了解内情，却还是猜出了八/九分，道：“我便多说一句，师徒名分固然可以，只是会困扰你自己。若你真如正常师父般对他，倒是可相安无事，若你多了别样的情感，对你对他都无利。”
　　“还真是麻烦。”姬花吟知晓他猜了出来，勉强撑了一个笑，道，“那我便不叨扰毒大仙了。”说罢重复来时动作环起榻上的少年，脚不沾地地飘进红楠林。后面则是谢染万分不正经的抓狂怒吼：“不要叫我毒大仙！老子又不是民间堪舆师！”
　　然而未等他吼完，姬花吟已经飘飘然出了红楠林，向魂纤之地进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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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花吟所辖之地位处凡间半神之地，名为“魂纤”，麾下司的百花之仙尽数生活于此。虽事务不多，但她这个领头的近万年都没有来过问，也不知会荒芜成什么样子。好在她去凡间寻他时，帝都的花之时令并未出错，应该不会有什么大动静。
　　西南半神之地是少数神仙与一些巫人谷之人的居处，此地有一个特点：四季如春。因为在这个凡世中，与西南边界相隔万里辽海处，有一传说中的岛屿“春梦岛”，人间温暖始自此处。而与东北边界隔有无边海域的地方，则是有散着寒气的“冬封岛”，二者遥遥相应，使人间有了冷热，更有十只金乌、月宫神与风婆、雨师、残雪神女、冰仙与霜神等相助，统领着人间四季。
　　习霜醒时的第一眼，落在了红中泛黑的紫檀木床盖上。他自觉头脑发沉，一时没反应过来身处何处，犹自思索：这必定是出了十二狱，却又不是他的东宫寝殿，看来不是皇上释了他，那么此处应是救了他的人的居所，但有谁能把他从一壁绝世中不声不响地带出来呢？而且……要他这个无权无势的伪太子做什么？难不成是炼毒/药吗？
　　想了不过几分钟，沉沉倦困意便如春风席卷过来，他知这般睡下去能否醒过来还两说，便拼力睁着眼皮，细瞧床盖上的花纹转移注意力：床盖中间彩漆了绚丽夺目的宝相花，宝相花中间有以夜明珠为瞳的蝙蝠展翅，花外缀着一圈联珠纹，正是琪伶当朝所流行的式样，联珠纹外则是紫丁香色的缠枝紫罗兰……然而越是想要瞧个仔细，头脑便越是昏沉，他正想撑起身子提神，所处的紫檀架子床的蓝帘幔便被撩了起来，幔帐外三尺之遥便是红木窗牖，透雕牡丹的窗棂大开着，窗外清风缓吹入室，遥山恰对帘钩。
　　一只素手将幔帐挂上银钩，有清和的女声向他拂来：“醒了？”
　　习霜嗯了一声，此时的他终于撑起了半个身子，眼前却频频发黑，不由左手捂了头，右手在床上一按，借力坐了起来。
　　然后问了三句任是谁都会这般说的话：“你是谁？这是哪里？我又为什么在这里？”
　　他本是按平常力气说话，没想到声音却轻若蚊蝇，不由得一怔。
　　女子语调平稳，语速甚快道：“我叫姬花吟，为司百花之仙，欲收你为徒。此处为我所领魂纤之地中心高塔‘缥缈阁’。”
　　习霜反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还未观望来人相貌，便逆着光望去，正望入姬花吟一双似是黑曜石般盛满光华的眼眸，似曾相识的墨色，只是比以前深沉了许多，就像最后一次见到的颜色……
　　最后一次？习霜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以前有见过她吗？
　　且不说脑中这些纷繁的印象，她刚刚说了什么？她是神仙？
　　于是他道：“那你……会施展法术吗？”姬花吟道：“你出题好了。”
　　他便接着试探道：“那你带我飞一圈吧。”——目前的诈骗技术还没有高到带人飞的程度。
　　“好。”姬花吟待他下了床穿上白靴，直接拽了他的手，走向三尺外的红木窗。他踉踉跄跄地跟着，抵了窗边向下一望，发现自己正处在重重云雾中，远处群山宛如身边女子的眉黛，隐约秀丽，也不知此处到底有多高。塔下却是山中平原，有小川隐在百花下，流水反着正午的光，穿了云雾射入两人眼中，刺得习霜双目发疼。他闭了闭眼，转了个角度看百花争艳，不由惊异：此时正是深冬，这里怎么如仲春一般？他难道是睡了两三个月了？
　　姬花吟看出他心中疑惑，却并不急着解答，躬身穿过窗子，浮在空中，将手递了过来，道：“你不是说想要感受一下在空中的感觉吗？”
　　光线自女子轻扬的发丝间透漏，如金丝细缕，在女子指节晶莹的手上留下斑驳的印记，让人想起优雅的白虎之皮。
　　习霜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两只手握在一起，她的手有上等丝绸的滑，好像握住了一匹由阳光抽丝织就的布。他一低身，随着她顺势跨出了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