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界浮生梦·霜降》珠箔飘灯。

39、4·青玉一战

　　镇邪殿内，青玉圆台上刺目的血迹未干，映的玉色凄厉异常。习霜静静地卧在她的血泊中，身体微蜷，唇角微扬，仿佛沉睡在瑰丽的牡丹之上恬淡如初生。灵魂随风离体，转入六道轮回……
　　“霜弟！”雷夔顾不上其他，径直冲向青玉圆台——虽说他与麒麟阁中的人并不熟，但这习霜好歹也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不能不管不问。
　　嘭！
　　一直沉默的倾雪出手了。只见他青影一动，只手蓄力，竟生生将雷夔震开数尺。
　　“倾雪，还不滚开！”雷夔双眉一拧，怒气翻涌，银链如蛇般向倾雪扫去，而倾雪只是微微一勾指，便有一道银光射出，与银链左右相击，二者不分伯仲。
　　“麒麟阁已经毁了，你还想怎样！”
　　倾雪不再理睬他，而是一步步向青玉台走去，脚步踉跄，双目无神。
　　他已经失去了往日所有的克制与冷静，只觉心中似有只藏匿多年的饿兽挣脱了囚笼，它疯狂地冲出了理智的底线，噬咬着他的神经。
　　……小吟，为了救他，长眠……
　　他的张扬与高傲，从来都是直接从骨子里散逸出来的，他伪装自己，却并不对自己伪装内心。野心与爱意，他选择的是满足与征服，为此运筹帷幄处心积虑，为此设下一个又一个圈套，为此不择手段。
　　然而无论如何争取，他再也无法得到她的真心。
　　——因为她是被他利用过的，她对他失去真心，亦是交易的一部分。
　　一朝遇见，错过的何止时间。①
　　一朝动心，相离又何止千年……
　　“啊啊啊啊啊啊！”他忽地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长啸出声。然而这并没有舒缓他的痛苦，倾雪的脑中仿佛有一把烈焰在燃烧，将某些东西灼成飞灰。他颤抖着瘫在地上，双手紧紧捂着双耳——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情感宣泄！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是千万年间的记忆！烽烟纷乱，身不由己，孤寂高座，没有人曾走入他的内心……只有杀戮。他在残阳余晖之中浴血而立，却不知心中想要的是什么，任凭那一箭穿心，甘身渡劫……
　　然而，当他回来时，终于找到了毕生所求——却是毕生永不可得的执念！
　　突然，一道白光在青玉台前闪过，身着金色锦袍的男子出现在倾雪身前。他没有向习霜与雷夔的方向看一眼，直接屈身，扭转倾雪的双肩，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你是……源旖神帝！”看着那件繁缛至极的金袍，雷夔愕然。
　　源旖没有搭理他，只是静静地与倾雪四目相对。
　　抬起的那双眸子……竟然是血红的。妖艳且冷美，似是鲜血凝成的冰。而源旖神帝的双目却是碧绿的，转睛之间，神力流转。
　　碧睛与血瞳之间微光划过，连空间也在微微震颤，二者竟然是在隔空进行激烈的斗争！
　　雷夔恍然：倾雪他……
　　……过了约一柱香的时间，倾雪终究抵不过与神帝的不断交锋，殷红的血渗出眼角，他却仍是一动不动丝毫不避，直视神帝的碧睛。
　　正当神帝即将逼退倾雪时，一团黑雾不知何时云集在了血瞳之人的身后，缓缓输力，局势慢慢倒转。
　　源旖帝自知已没有退路，只有拼尽全力抵御血瞳的力量，碧睛内光芒不断，却终是寡不敌众，不消片刻，他便身形一震，一行血顺着碧眸渗出。在他力竭的一刹那，无数尖利的声音狂乱地嘶吼起来，划破天与地——
　　“恭迎煞君渡劫成功！”
　　黑雾云散，化为身形各异的大小邪魔数千，纷纷臣服于他的脚下。
　　煞君，魔界统治者，于千年前“裂天”一战消亡，渡轮回之劫。天界多次尝试毁其魄焚其魂，奈何天地之间冥冥自有平衡，仙魔、正邪亦是如此，众邪魔也是竭力参乱，遂未果。怎料煞君渡过此劫后实力大增，倾尽神帝之力也无法抑制。
　　源旖的目光扫过一个个邪魔，忽然轻声惊呼：“颜默兮！”
　　倾雪身边着了绛紫色衣袍的女子抬首，她高挽的发髻如一笔纤巧的重墨，紫瞳中杀机暗沉。只听她冷声道：“默兮与天界再无瓜葛，今为魔界十战将之一，请神帝莫忘了彼此身份。”
　　在两人对话间，倾雪轻闭着深幽可怖的血眸，缓缓抬起手，声音淡漠而冷酷，只吐出了一个字——“杀。”
　　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下的，煞君已成雪白的长发在风中凌舞着，散出淡淡的光泽，迷乱人眼。
　　说罢，他缓步走出了镇邪殿。所过之处风雪弥漫，身后杀戮成片，雪地上，绽放开一朵朵绝美的妖冶红莲，触目惊心。
　　天界之人本就安逸了太长时间，此次魔界大军又悄然打通了天界的通道，自然是以摧枯拉朽之势血洗了天宫。
　　在天宫四殿之间转悠了一圈，倾雪也懒得去探寻八荒殿所在，便转身返回了镇邪殿。
　　一路上寂无人声，横尸遍野，着眼处，是一幅由朱笔绘成的修罗画卷。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仍是岑寂的权力巅峰，仍是凄厉的江山血染。
　　镇邪殿内倒是比其他几殿干净得多，只有青玉台上覆满了血迹。源旖正怔怔地看着与雷夔交手的紫衣女子，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
　　倾雪面无表情地走向他，探手划破他的胸膛，直取心脏。
　　源旖这才收回不舍的目光，轻轻垂首，低喃：“寂兮……”
　　紫衣女子身形一顿，雷夔趁机攻上，二人再次纠缠在一起。
　　更多的魔军返回了镇邪殿，齐力围攻雷夔，不过片刻他便身中数箭，委顿于地，渐渐气绝。
　　倾雪心中不由一动——如果自己死了，小吟，怕是也不肯回顾一眼吧？
　　然而，他手下却没有停，轻易洞穿了神帝的心脏……
　　神帝崩。
　　六界动荡。
　　镇邪殿上方已不再是浩瀚若空的雾象，而是变作了风起云涌，神帝之亡，宣告着这场战争的胜利，同时，天界各地的神仙瞧见天地异变，也纷纷对此进行着推测。不久之后，神帝已亡一事已经传遍六界。因此战源于镇邪殿的青玉台上，遂谓之“青玉之战”。
　　至此一战，仙魔之抗，神仙一方节节败退，魔道渗入众生——
　　“天界安数万，灭于青玉战。煞君倾雪一统魔界十域，创魔之盛世，前无古人，后绝来者。”
　　——《七界魔界煞君传》
　　注1：此句摘自《哭墙》，作者草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