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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宜家(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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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烟匆匆而入,在婢女打着扇,躺着贵妃椅,吃着时令果的王情耳边低语了几句。言罢,王情霍的睁大眼,挥退了一应仆众。
“才送进来几天,这老匹夫倒是急不可耐!”王情恨道,“我二哥的妇人,他这半截入土的也妄想染指,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真真是不知好歹!”
说着问羽烟,“卞家夫人呢?”
“听说昨夜被梦魇了,卧床不起呢。”
王情脑袋一偏,老大不情愿,“看来只给我去绣堂走一遭了。”
说着起身掸掸灰尘,迈步向门口吩咐,“对了,羽烟,去后院放把火,好让我师出有名,也给卞安仁添一添情致。”
王情脚步轻巧,随手挑了俩婢子就大摇大摆的朝绣堂去。
王情耳边回响着的却是藕池山庄和桓祎的对话——“桓五郎麾下能人无数,想要坏一坏卞家家主的好事并不是难事,可,为什么是我?”
闻言,他搁了手中茶盏,冷淡的脸上出现了一种难言的邪魅。
“因为你的身份年纪,可以胡来。”
桓祎嘴角噙着若无其事的笑,“就算你惹恼了卞安仁,他也只是敢怒不敢发——这难道不是很有趣?”
真看不出,他这般清贵疏冷的人竟有这般恶趣味!
王情抿唇一笑,看他的目光也有了几分志同道合,“不差!这大好时机设若不戏耍他一番,岂不是对不起二哥和自己!”
所以,穆荷腹诽桓祎长于偷梁换柱、借刀杀人,真是一点也不冤枉了他……
赌场。
穆荷一身短打,悠闲的拈着五木,挑衅的扬了扬尖细的下巴。
数个时辰下来,她以一敌十,杀得一众无赖哭爹喊娘。
真是风流不用衣着佳,穆荷不搽红粉,一身短褐,气势也毫不逊色。
看她这般这群地头蛇哪里服气,最终竟是反咬一口,指认穆荷出老千!
“呸!去你娘的出老千!”
穆荷原本本喜滋滋的小心情,被这众口一词的一句话弄得一落千丈,踩着凳子一脚踏上桌案,戟指喝骂!
穆荷妖冶纤丽的眉梢眼角,冷冷一扫,端的个气势夺人!
穆荷自小混迹市井,这种地痞流氓她看得多了,对付这种人,文雅点那叫以暴制暴,以杀止杀,通俗点就是,你奸刁我比你还奸刁,你无赖我比你还无赖!什么?你不服?那好啊,我们可以私下里来个武术交流。
就在一众被穆荷唬得齐齐后退的档口,一声响亮的口哨,适时的缓和了情势的剑拔弩张。
江通大步翩翩而来,袖袍一振,朗声一笑。
“呦!很热闹嘛!怎么一个个都如临大敌的模样!”
男子的声音,轻挑放浪,随性之至仿佛花厅信步,散漫而欠揍。
穆荷放眼看去,眉梢不自知的染上笑意。
那群无赖一回身,倒是立马变了笑脸,纷纷应和上,“欸!江寨主,稀客稀客啊!”
“呦!这不是江大寨主吗?快里面请里面请!”
“江寨主要来荆州,怎么不事先告诉咱兄弟一声!”
“是啊是啊,江兄弟你可真是见外啊……”
穆荷眉梢一挑,笑容一闪而逝后,说不上是什么表情——
他就这么大摇大摆招摇过市,是觉得自己这么大名头的巨盗,本事的没遭过牢狱之灾是吗?按说,易容术也算是普及率较高的了,他就不会遮掩一下的吗?!
察觉了一抹不屑的目光,江通抬眼看去——
目光两相一触,穆荷甩手从凳子上跳下来,也不抹,径直又大喇喇的坐下,扬着美目眼波勾勾转转——
最后,是江通开的口,“啊嘞?你这身稍是准备要跑堂打杂?”
穆荷闻言,果断皱眉。
“不懂就别胡说!这上绣的可是现下最时兴的款式和花样!”穆荷眉心越拧越深。
女人无法容忍男人对自己形象的低估和嘲弄,即使没有恶意,也不行!
说着,穆荷还不解气,又中气十足的补了一句,“我这一件顶得上这赌坊个把月的开销,试问哪个店家敢用这么昂贵的衣裳给小厮!”
穆荷承认,她是穿男装穿上了瘾,这几日她总能玩味的回忆起那个惊世骇俗的清晨,和桓五郎分别后,她就兴起的去了新置了几件男装,件件价格不菲。
晋人一向推崇宽衣大袍,她却反其道,特意定了件短褐样式的,袖口裤腿扎得紧紧,选最高昂的料子,绣最招摇的纹饰。
其实,穆荷这扮相颇有些异域贵族之风,妖娆中见英姿勃勃,媚意中含飒爽不羁,算是相当夺目。
可偏偏世上就是有一类儿郎,他们以取笑自己的妇人为乐。
显然,江通就是这种人。
只见他死不改口,抱着臂,语气宠溺却也居高临下,“江某爱素好古,怕是理解不了阿荷这些花花心思了。”
穆荷嗤之以鼻,手中五木一拨。
五木滴溜溜的在桌子上转了起来,黑黑白白,交杂错落。
“两位……认识?”
被冷落的无赖们丝毫不见不满,试探的问着。
江通爽朗一笑,大步上前搭上穆荷的肩膀,姿势亲昵。
“这是阿妹,失散多年啊!”江通真真假假,揽着穆荷的肩膀,摆了摆手作势上楼,“劳驾跟这里的主人说一声,就说豫北江通借用一下他这里的上房。”
“好说好说,江寨主您请便……”
隔断了众人的视线,穆荷不满道,“见鬼的阿妹,我何时姓了江?”
江通笑得毫无悔意,理直气壮,“谁说阿妹就要与我同姓?情妹妹不成吗?”
穆荷目光微变,一巴掌拍了一下江通的胸口,用力挣开他那不安分的爪子。
江通苦笑,只得生受,有些没话找话道,“你真的没出老千?”
“天地良心!你宁可那些流氓也不信我?!”
他摸着鼻子尴尬一笑,体贴的替穆荷撩了帘子,“你离家之前都还没碰过赌具,只这半年怎么可能做到赌计神乎其神?!”
这家赌坊规模之大,不输建康快意楼,楼上隔间雅致非常,一应俱全,穆荷前脚进屋,后脚直奔主题,拿起碟盏里的果子,咔嚓咔嚓的咬了起来。
“无师自通,不可以吗?”
穆荷一屁股坐在案上,修长有力的双腿一前一后的摆着,一派风流烂漫,“正巧遇上了,不用特意跑一趟——我正要找你去,有事求你帮忙。”
“且慢,你且听我说。”
穆荷一怔,“弄得好正经的模样。准了,你先说吧。”
江通也不坐,走到她面前,开门见山,“我不日就要回去,阿爹催我成亲。”
“哦?”
穆荷这次明显是被惊到了,不过只一刹,她又笑将起来,“恭喜。”
“我来不是要听这个,我是来问问你的意思。”
穆荷佯装不懂,“我什么意思?”
江通低头瞥了她一眼,上前一步把她圈在自己的臂弯中,额头相抵。
亲昵却正色道,“自然是有无意嫁我。”
“你说这事啊——”穆荷不躲不避,眼底清朗,笑道,“这个可不成!”
江通目光一暗。
不着痕迹的换了个姿势,拉开距离,穆荷翘着脚尖蓦地一笑,“你要零沽色笑,我念旧情给你打个对折,一锤子买断了我,一本万利,哪有这般好的事情?”
呸!穆荷在心中暗骂自己,怎么说的自己像是出来卖的一样?!
穆荷说着说着,实在说不下去了,只好强笑笑,道,“你不是当真的吧?”
“自然当真,”江通挑挑眉,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看我们青梅竹马,同过甘过共苦,又有过肌肤之亲,也算门当户对……”
“去你的门当户对!”
打断他的不正经,穆荷笑骂道,“照你的说法,山寨里一块和我光屁股长大的,从城东排到城西,都能做我的相公了!”
江通神色一闪,脱口而出,“阿谦也是?”
穆荷皱眉,“阿谦?呵欠?怎么,他不是和我一块长大的?”
显然,穆荷的注意力放在了青梅竹马,而江通的侧重点放在了肌肤之亲,穆荷这么一打岔,指东打西横生枝节,饶是江通也不能明说下去了。
拇指一个!阿荷你不愧是偷换概念的个中高手!
“你说的正事就是拿你成亲膈应我?”穆荷鄙夷的把果核吐在地上,“不跟你胡扯,我且问你,你与卞家家主可有直接往来?”
“你说的是这的荆州卞家?”江通眉梢一挑,“有自是有,近的,这次北伐军粮,卞安仁就来找了我。”
“这次北伐是卞家押粮?!……是了,卞家怎么说也算桓家半个粮草库!”
穆荷不禁在心中问候了一下桓祎的祖宗十八代,粮草之事一向是军情重要,这条他没有告诉自己,偏偏是这重要的一条!
虽然布棋至此,此事并不影响大计,但他却悄无声息的隐瞒了下来!
两方协作,他不坦诚!
没留意穆荷心中的波涛暗涌,江通和盘托出,“此次桓公北伐分有三条粮道,但看货卞家这单应是主力,卞安仁除了向我讨了豫北地界上的关照,别的交往倒是没了。”
穆荷忽然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嘲弄道,“军粮……这可是块肥肉,货取三层,看来你倒是大赚了一笔!”
“信不信由你,这次我可没抽点子。”
穆荷打着高腔,脚尖兜兜点点,亲昵的磨蹭着江通的膝盖,“哦?看不出啊,你与这卞家竟有这等私交?”
江通拦腰把穆荷抱坐在大腿上,怪道,“你怎么不认为是我因民族大义,不忍抽取?”
“少来!快说,因为什么?”
“你这么较真做什么?”
江通皱眉,较真到要投怀送抱,谄媚逢迎,“反正军粮已经被截了,你知道得详细也是枉然。”
什么?!
穆荷猛地从江通怀中跳下来。
“军粮被劫了? !”
“刚到的消息。是在巴郡地段,你知道那流民极多,鱼龙混杂的……卞家此次护送粮草,弄出这么大差池,怕是不妙了。”
粮草路线一直以来都少有人知,看来这是有人成心而为了。
只是,就为了一己之私欲,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三千战士,就活该粮草短缺军心不稳?他们披肝沥胆为王前驱为国卖命,他们上有高堂下有妻儿,就活该马革裹尸埋骨荒野客死他乡?
这,太荒谬了……
穆荷的眼神冷漠而宁定,半晌,她回转过身,“江通,帮我一个忙。”
江通不置一词。
“你一定帮我。”
江通皱眉。
只见她眉目宛然,眼角眉梢风情百转,“我有酬劳——你不是想看我跳舞吗?我来为你跳一曲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