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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七章 ...

  •   星月微垂,夜色寂寥。
      爱莲小院里静谧的只余下夜风拂过丛丛荷叶的沙沙声。
      小院墙角,草木阴影处,一个黑影隐藏在那里已经很久了,这时他望了两眼莲池边唯一发出光亮的一角。似乎已经确定了这里是安全的,一道轻微的草叶摩擦窸窣后,黑影就不见了踪影。
      临水小楼内,莲花的香味一阵阵从半敞的木窗外飘散进来,偌大的小楼内一时清香馥郁,绕梁不散。
      屋内左侧正对着屋中央的楠木桌处,摆着一张木榻,木塌是用被人称为“千金不换”的乌木精做而成。木塌古雅神韵浑然天成,其边缘处还雕刻有流云纹饰,看起来婉若游龙很是飘逸。
      这是一张美人榻,木塌一端,商昙倚着雕刻有一整幅仙鹤祥云图的榻背而坐,手中端着茶盏。此时只见他垂首浅酌,对屋内一片沉默恍若未觉,不置一词。
      沿着木塌望去,商行风坐在尾端,手中同样端着一盏茶,念西则是低眉顺眼地立在一旁。
      三人都还是易容的装扮,这让仇珍看起来心里觉得十分怪异,就好似在看着一出精心排演过的戏。他疑惑商昙突然出现在东都的原因,然而心中其实早隐隐有了答案。
      目光游离间,又看见了桌对面目光深沉若有所思的东丹翱,仇珍眸光一闪,下一刻收回了目光。他早就知道自己不适合这些曲曲折折的阴谋阳谋,却还是身不由己的被卷入其中。
      没再看任何人,仇珍“唰”的一下站起身。
      “我去外面走走,顺便告知我爹一声没什么事。你们要是有什么事就自己谈吧。”一语毕了,抬脚便推门而出。
      “小珍,等等我!”眼见仇珍已经踏出了门,商昙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盏,紧追着他快步走出了小楼。
      小楼内霎时只余下商行风和东丹翱,两个心思不明的人相视而望。
      这夜浮云蔽月,星光迷离。
      仇珍全然不理会身后商昙的呼唤,埋头一路走到白天和商咏梅他们说话的临水小亭里才停住脚步,一个纵身跃到亭边的栏杆上,倚着柱子坐下了。
      商昙走到亭子中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锦衣华服的青年倚着柱子的身体一条腿平放在精雕的阑干上,一条腿垂在阑干外迎风晃荡,朦胧月色下的面容是说不出的孤独寂寞,好似振翅欲飞却又堪堪被囚于笼中的鸿鹄,又好似被同伴狠心抛弃孑然一身的孤雁。
      “小珍……”
      “东丹翱到底是谁?”
      一贯言笑晏晏的脸现在冰冷的如同隆冬的霜雪,处变不惊若商昙心中都不免闪过一丝忧虑。“现在还不知道他真实身份,但是……约莫可以猜到几分。”
      仇珍冷哼一声。“当然可以猜到。整个察合哈姓东丹的就那么几个。也亏得他一个王亲贵胄纡尊降贵追着我满处跑,闹出了这么大动静原来是想利用我这仇将军之子的身份引出你们来。”
      “小珍。”商昙注视着满面寒霜的仇珍,心中是说不出的叹息。仇珍本就性情过于单纯率直,奈何总是该糊涂时不糊涂。早年那五皇子的欺瞒利用已是在他心中捅了一个鲜血淋漓的窟窿,如今前后联系一思索就明了一切的他,如何能再容忍东丹翱的欺骗。
      “东丹翱……他身份过于敏感,隐瞒你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察合哈和我们如今局势微妙,战争一触即发。现在临到阵前却又调转马头,谁都会起疑心。而他如果转主动为被动,先透露一点风声和踪迹,转而来让我们亲自找他。这样一来不仅能揣测到我们的态度,二来在今后的谈话中也能抓住主动权。就这看来,他虽欺骗利用了你,但是……”
      “不得已……嗤!”阑干上的仇珍一声嘲笑之后又垂下了头。
      注视着他的商昙也骤然停住了嘴。虽然他站在察合哈的立场给仇珍解释了东丹翱的意图,然而说一千道一万改变不了东丹翱利用了仇珍的事实。
      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这有心的利用,即使无意伤人,但是谁又能心无芥蒂呢。
      “罢了,怜生。”昏暗中,商昙听见凝视着不远处田田荷叶的仇珍长长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不在意这些了,我本来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如果在这危急时刻能帮到你们,也算得上是我仇珍物尽其用了。倒是你。”他偏过头看着站在亭中的商昙皱起了眉头。“你不是应该带着小雾儿去南海了?怎么突然跑东都来了,真把我吓了一大跳。刚才跟在你身边,那个沉默的像块石头一样的……是你儿子……吧?”他语带试探地问道。
      商昙点头回道:“我和风儿为了尽快找到东丹翱所以连日从凤翎赶了回来。”
      “你们是直接翻过了焰羽山吧。”仇珍了然地点了点头道:“怪不得赶上了我,我是坐船到了雁城然后绕行回来,多上了好几天的功夫。不过……”
      仇珍突然笑眯眯地一副幸灾乐祸地样子道:“话说回来,你这次是怎么被你儿子逮住的?小雾儿跑哪里去了?不会……”滴溜溜的眼睛转了两圈,看起来说不出的狡黠兴奋。“是被扣在晋阳做人质了吧?”
      商昙见他面色如常了,略微放下了心。他在一张石凳上坐下,微微笑了笑,挑了一个问题回道:“我们要赶路回东都带着雾儿不方便,所以让她跟着使团一起回东都,算来现在应该已经到境内了。”
      看着商昙淡然如故的笑容,仇珍不屑地撇撇嘴没再继续挖苦,转头望着小楼的方向,看着窗纸透露出的晕黄灯光,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放缓语气问道:“你说……他们现在谈判的怎么样了?”
      商昙顿了顿,笑道:“我想不出意外的话,你已经可以开始准备行囊明天随我们一道去察合哈了。”
      仇珍一愣,嘴角的笑容蓦然无踪,他横眉立眼怒道:“我?我为什么要和你们一起去?我刚说服我爹让我去南方,我正想着去你说的洪城看看呢!”更何况他现在对东丹翱是有多远躲多远,恨不得永远再不见这个人。
      “有时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小珍。”商昙语带深意回道。
      临水小楼内,商行风目光深沉地盯着桌边的人。
      “察合哈虽然数百年来戮力同心,十二部落都遵从东丹一部的领导,但是距离上一次重立汗王毕竟已经有一百余年了。六年前东丹蒙猝然驾崩,幼君新登大宝时,就有不少人蠢蠢欲动过。只不过是十二部落各方势力相互掣肘,再加上那小可汗东丹图亚聪慧绝伦又心思缜密,所以才造成这看起来相安无事的局面。然而……到如今。
      “风儿,想必你也看出来了,这次四国之间战争打破的将不仅仅只是四国之间的平衡,最重要的是还将打破各国内部的平衡。这次大战就是一个小石子,目光长远的人能看见这一粒石子激起的惊涛骇浪,而哪个国家经受住了这汹涌波涛哪一国就能获得真正的胜利。这个东丹翱是个聪明人,他必定是也料到这一点才会想引出我们。数百年来齐狩、凤翎、察合哈吞灭东圣的企图都不曾断过,然而如果变成赔钱又折本,那就得不偿失了,相信这也不是他愿意看见的……”
      想着商昙在晋阳时跟他说的话,商行风的目光再次落到对面人的身上。
      在桌上镂空金漆油灯的照耀下,唇角含笑怡然饮茶的东丹翱,一举一动之中都蕴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稳悠然。
      商行风目光愈发幽深,含着一抹探寻的意味。
      这种长年浸淫\书馨墨香的人才有的气质,为何会在这个合该横刀立马弯弓揽月的察合哈人身上出现?他是谁?
      虽然根据商昙的说法能在轩雨宿面前出示东丹蒙信物的人,必定在察合哈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然而为何动用了一切可以调动的“间”都无法查出他是谁,甚至在察合哈找不到任何有关于东丹翱或者方宇翱的痕迹呢?
      他……究竟是谁?
      东丹翱对商行风的目光不加理睬,兀自又饮了一口茶。苦涩的茶水顺着唇舌潺潺流入,最后落入腹中,所过之处余下的一股浓郁辛甜让他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一丝惬意。薄薄的两片唇轻抿,等到茶香缓慢地在唇齿之间缭绕消散,才缓缓开启。
      “请问公子该如何称呼?”东丹翱面上带上一抹温和的微笑,如同一位即使是面对着最顽劣的学生都极富耐心的先生,朝着一直静静凝视着他的人问道。
      这种喜欢顾左右而言他的毛病似乎是大多数长于言辞人的通病,对于这点生于巨贾之家,从小就游走于各色人之中的商行风来说并不生疏。
      秉着一贯的习惯,不落痕迹地收回目光,淡淡回道:“在下杜云风。”
      “杜公子何时抵达东都的?”
      “昨日午时。”
      “从晋阳一路日夜兼程赶回东都,杜公子劳累了。”
      对于东丹翱能猜到他们从晋阳赶回来,商行风并无一丝惊讶,所以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尚可。”
      东丹翱眸光一闪,细眉微微扬起,嘴角挑起一丝浅笑。“杜公子可知我是如何得知你们会找到我的?”
      “愿闻其详。”依旧是不咸不淡的语气。
      东丹翱并不在意对面人话语间的漠然,他轻轻一笑道:“近两个月前我曾在大漠夜观星象,见南方帝星竟被阴云笼罩,大有国本不稳之象。然而我细细一看,又见一常年伴于东方帝星的星辰日趋南移,那时我就料到凤翎这大灾必能安然度过。”行云流水般畅然细致的眉下,一双深棕色的眼眸好不柔和,商行风却没有错看里面一闪而过的锐利。“杜公子,我早年发现这颗伴于玄龙的星辰时就颇有仰慕之意,今日总算得以相见一尝夙愿了。”
      商行风目光微微一颤,未几稍稍敛下眼眸。“承蒙高抬。”
      立于一旁一直面色不动的念西,此时心中大为吃惊。
      其实,人才济济的东圣也从不乏精通易学星象之人,然而自古以来这无论何方何人都不乏三六九等之分,就拿这看天象来说,略懂皮毛的人能知阴晴雨雪,小有所成的人能探过去知今天,而已经通悟此道者则能推演来日之祸福吉凶。曾经“玖十三影”中的玖星就有观星象,推演时运的本领。
      然而,事实上,除去这三等之外,还有一种几乎等同于传说,可称为凤毛麟角的人。这种人可观帝星祸福,能晓国运盛衰的轨迹,更甚者贯看古今无所不知,但是这种能力百年不遇,只可说是上天恩宠。东丹翱大约就到了这种境界,虽然也许只是达到观帝星的程度,然而仅仅这个程度就几乎无人能望其项背了。
      所以这样的人找上了他们,不代表东圣和察合哈之间的事情更加有望吗?一丝笑意缓缓融化了商行风眼角的漠然。
      他将手中的茶盏递给身旁的念西,整了整衣摆,再抬首时,目光如炬。
      “东丹公子,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谈两国之间的大事了。”
      “的确如此。”和他几乎同时收敛了笑容的东丹翱,眸光犀利赛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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