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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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入盛夏时节，世界仿佛变得拥挤了。山上山下的花草按照自己的时令更替。年年景物相似，然而各有不同，于细微之处可见。
而在进入日月神教的据点的黑木崖上，紫色的飞燕草开始在岩壁下的平地滋长。令狐冲站在那里，他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所带来的头晕目眩中回过神来。飞燕草在风中摇曳，在他眼中看上去是一片一片晃动的紫色影子。
不久之前，那个管家模样的人转告他：“我们东方教主近日教务繁忙，无暇接见令狐公子。公子请回吧。”
很平常的回绝之词，但令狐冲立时就呆住了。他从中听出了一些东西，人的思维背景此时开始运作。一句普通的话此时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东方不败居然没有死，这怎么可能？
令狐冲走在下山的路上，头脑依旧混乱。如果他的记忆不是出现了严重错误的话，那么在任我行等人前去攻打黑木崖并杀死东方不败那次，他也在场，并且是他和任我行两人合力杀死了东方不败。而现在事实显然与他的记忆极其不吻合，假如这二者同时成立，只能说明东方不败在受到如此重创的情况下，仍然幸存了下来。这是不可思议的。
令狐冲这次前往黑木崖，本是为了寻访任我行，去询问一些事实。毕竟（按常理来讲）东方不败死后才三天，有许多事情并没有妥善处置，然而不料发生了这样的事。令狐冲的第一反应是有人在作弄自己，毕竟这世上弄虚作假的人本来就多。他觉得这不是真的，最好不要相信。
最好是这样。
令狐冲惊奇地发现任盈盈焦急的等在山下。他上山去时是独自一人，并没有叫任盈盈等他，所以他断定一定是有某些事情发生了。果然，任盈盈一见他就奔上去，她的神情里透出一点点紧张。
“冲哥，你没有听说吗？”任盈盈扯住令狐冲的衣袖拉他向山下的一条道路紧走，令狐冲有点跟不上。“我们犯了一个大错误，东方不败没有死！”
“你确定这是真的？”令狐冲感觉自己微微有一点冒汗。
“确定，当然确定。”任盈盈肯定地说，几乎小步跑了起来，“走这边。三天前我们也认定他死了，但是根本没有。我们两个离开那里后，我爹和向问天他们碰上了一点小麻烦，不得已也离开了黑木崖，之后我才知道，日月神教仍在东方不败掌控之下。”
“你慢慢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狐冲有些着急。
“等到了地方再细说，现在来不及。”任盈盈领着他转过街角，向一座不是很显眼的房子跑去。“我爹计划再次攻入黑木崖，一定要彻底夺回教主之位。“
令狐冲感到五脏六腑有一点发紧。
当令狐冲再次有时间停下来思索几天前发生的事时，他已经被困在日月神教的地牢里了。回想之前迅速而疯狂的经历，令狐冲的思维仍有些混乱。他只记得失掉一只眼睛的任我行的狂乱目光、任盈盈忍不住尖叫的惊恐表情、以及一道白影闪过，当所有人还来不及反应时，就有什么东西抵住了他的喉咙。这次失败的进攻以令狐冲成为了东方不败的人质为结局迅速结束。
令狐冲觉得作为囚犯的滋味是很不爽的，虽然他发现自己虽然受到了优待。狱卒对他并不能说是恭敬但也还算客气。他可以想象任我行被东方不败囚禁在西湖底的黑牢中的感觉，相比之下，自己还是幸运的。对于自己被囚的理由，令狐冲认为是东方不败受到重创后无心应战，所以才会捉住一个人作为人质用来要挟。不过为什么会选择他，令狐冲始终想不明白。
令狐冲就这样在牢狱中忧虑而无奈地度过了几天。有太多东西需要去想——一些远比东方不败出现在他记忆中更久远的东西——然而此刻变得遥远起来了。他就这样独自待在单人的牢房里，感觉着四周的清净与内心的混乱的巨大反差，以及在这些看似正常实则诡异的时日中的陌生之感。
“令狐冲，教主来看你了。”
狱卒敲着栏杆对牢里的令狐冲喊叫，将他惊醒了。令狐冲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自己正处在一个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台风眼中，而外面正风云变幻。这种感觉几乎是正确的，但东方不败的到来却加剧了这里的不真实感。
狱卒掏出钥匙开了门，将锁头挂在门上，自己拿了钥匙站在外边。东方不败挥手示意他退避。狱卒走开后，东方不败跨步进入牢里，走到令狐冲面前找干净地方坐下，正与令狐冲目光相对。
除上次的打斗之外，令狐冲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打量这个人。东方不败看上去变化不大，但确实有。他像大病了一场的样子，面色有些苍白，目光却是很清亮。他今天一身白衣，没有以往的那种故意做出来的媚态，看上去却毫无生气。令狐冲觉得这样一来东方不败确实美丽了许多，然而这并没有使令狐冲更舒服一点，相反，却多了些寒意。
“我这些天，没有吓到你吧？”东方不败用他特有的细细的声音说道。他对坐在对面的令狐冲微微笑了一下。
令狐冲感觉东方不败似乎正在饶有兴趣地欣赏他起鸡皮疙瘩的样子，更加不自在了。他什么也没有说。
“你是华山派岳不群的弟子令狐冲。”东方不败继续说，“为什么你也参加了？”
他的语气很轻，语调低低的，而且他并没有向下说令狐冲“参加了”什么，但令狐冲明白了他的意思。
“算了，我不想知道。”东方不败说出这句话，将刚要回答的令狐冲噎了个正着。东方不败依然双手交叉很文雅地坐在令狐冲对面，头微微侧向一边，于是就没有看到令狐冲对他怒目而视。
东方不败沉默了一会儿，又发话：“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说吧。”他直视着令狐冲的眼睛，他的眼睛看上去像九月的湖水，没有一丝波纹。
令狐冲本来不想理他，谁知却傻傻地冒出来一句：“为什么你今天不是粉红色的？”刚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希望自己能把那句话收回去，可惜办不到。
东方不败笑了，没有波纹的湖面闪动起来：“莲弟死了之后，我还有什么心思呢？”
东方不败对他所深受的杨莲亭的这种亲昵称呼，令狐冲已经习以为常了，因为他既亲耳听到过，又早有耳闻，只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戳到了东方不败的痛处。
“其实杨莲亭并不是因为认为你死了而抑郁死的。”令狐冲说，“他是害怕你死之后再无人保护他，害怕被人报复才自杀了，你知道吗？”
“你没有别的话可说了吗？”东方不败叹了一口气，仍是平心静气地柔声说道。
“我不明白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令狐冲老老实实地承认。
“看来我们真是话不投机呀。”东方不败站起身来，俯视了令狐冲一眼，“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吧。”他走出牢门顺手将门带上，狱卒走过来，将门重新锁上了。
令狐冲独自一人坐在牢里，百感交集，四周重新归于寂静。
这个夜晚，令狐冲突然听到了任盈盈的呼声。他惊得差点跳起来，结果正看到任盈盈站在牢门外。
“冲哥，我设法偷来了钥匙。”任盈盈将手中的钥匙插入锁中，“我这就救你出去，趁东方不败的人还没发现，咱们快走。”
令狐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既紧张，又兴奋。任盈盈打开了牢门，拉着令狐冲向外跑去。他们穿过曲折的地道，最后从一个出口出来。令狐冲发现他们显然是来到了与任我行等人第一次来到日月神教内部去诛杀东方不败的那条道路上。这里刚好可以看到东方不败的绣房在不远处，灯光亮着。眼前盛夏开放的大片大片的各色花草在月光下呈现一种诡异的色彩。令狐冲记得当初他们在这里设想过等他们夺下这地方之后任盈盈要在这里教他弹琴。但现在显然不是想的时候。
“小心点，我们会很容易被发现的。”任盈盈说道。令狐冲感觉她拉着自己的手有点发潮。
然而，他们没跑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尖利的嗓音：“站住！”
“快跑，别理他。”任盈盈焦急地催促道，拉着令狐冲奔上一条小径。令狐冲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追赶他们的人正是东方不败本人，且他们之间距离在不断缩小。他们又跑了几步路，眼看东方不败追上了他们，任盈盈却绝望地惊叫了一声停下了。
令狐冲凭借光映在地上的影子意识到他们无路可退了。面前是一个水塘，在月的幽光下闪着冷冷的波纹。令狐冲和任盈盈站在水塘边一动不动地望着东方不败赶到近前，令狐冲可以清楚地听到任盈盈急促的呼吸和水波轻微的响声。不知为何，他却冷静了下来。
“你想怎样？”令狐冲夺过任盈盈的剑紧紧握住，质问道。
东方不败并没有看他一眼，而是转向任盈盈，他发话了：“盈盈，我曾经说过我非常羡慕你，现在我倒是有点钦佩你的勇气了。”
他又尖又细的声音令任盈盈很不舒服，任盈盈只是紧张地望着他，没有答话。有一瞬间，任盈盈感觉水的幽光正在东方不败眼中闪烁，她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
这时令狐冲挡在了任盈盈面前，手握着剑柄上，正视东方不败的眼睛。见此情形，东方不败微微笑了起来：“我有那么可怕吗？”
“其实，我没打算伤害你们。”东方不败似乎是自顾自地说，“你想严重了。我会放你们一个人走的，但是只能是其中一个。至于是谁，你们自己决定吧。”
“你又想使什么计谋？”令狐冲有点恼怒，握剑的指关节变白了。
“你们两个人，一个离开，一个留下，仅此而已。”东方不败平静的回答。
令狐冲拔出了剑。东方不败只是含笑而立，没有后退半步。
“别这样，你不可能打过他的。让我们想想办法。”任盈盈在一旁扯了扯令狐冲的衣袖。
令狐冲迟疑了，但他并没有将剑退回去。“我给你足够的时间考虑。”东方不败面无表情地说，“希望你不要占用我太多的时间。”
令狐冲犹豫不决，只有他和任盈盈两人知道他是在犹豫是否要与东方不败决斗来换取他们两个人的自由，而不是决定留下谁。“让我留下吧。”令狐冲听到任盈盈在他耳边说，“他是冲我来的，你快走，也好找人来援助。”
沉吟了半晌，令狐冲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赴死一般的说道：“让她离开这里，我留下。”
“不，冲哥，”任盈盈忍不住叫了出来，“这没有好处的！你走，换我留下。”
令狐冲没有回答，默默地将剑还给了任盈盈。东方不败望着他们，嘴角微微上翘了一下：“好样的。”他扫了一眼令狐冲。又将目光转向任盈盈那边，“盈盈，你可以走了，我会把你冲哥完好无损的还给你的。”他的语气十分轻柔，停顿了一下，又突然变得冷酷，“不过，你要是出去搬救兵来攻打黑木崖，找我算账，你的冲哥可就倒霉了。”
任盈盈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再转向令狐冲：“冲哥，你要小心。”
令狐冲点点头，对她笑了笑。任盈盈转过身去，慢慢地走开了。令狐冲站在原地，望着任盈盈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夜色里。
“希望你原谅我，我是不得已才威胁她的。”任盈盈走后，东方不败面对着令狐冲轻声的说。
“那么，你想把我怎样？”令狐冲语气硬起来。
“我不想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东方不败笑了，“我不过是不想让你走罢了。”
“你脑子有什么病啊？”令狐冲听到东方不败的回答，感到既气恼又无奈，“我留下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
东方不败望着令狐冲的眼睛，笑的温柔而干净：“山后面的油桐花开了，很漂亮，我带你去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