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为沧》一数

10、心中的大树

　　港湾？
　　是风雨飘摇的时候给人安宁的地方吗？是流浪远方之人的栖息之所吗？
　　白露想到这儿，心里有点酸苦又有点甜蜜。

　　“要去以前的巷子看一看吗？”沧白回过头看着白露问道。
　　白露一愣，随即点了点头。重回到B市，她去过那里好几次，但都是一个人。现在和夏行远一起，去看从前的回忆点点流淌的地方，她还是有点没有心理准备。
　　两人并肩。
　　——夏行远，你以后还会来吗？做完实践之后，会来吧，会来吧，我等你啊。
　　——你别整天捧着书啊，看多了不好，到时候可别成书呆子。想聊天的话，我随时奉陪。
　　——医院那事是意外。好了，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哎，你别不理我。
　　沧白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的街头流浪时，在过着枪弹雨林、生死一瞬的生活时，在看透了世事生死离别时，耳边依然清晰地响着这些话，那是他那些时候唯一的温暖和光亮。
　　而现在，她就在他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巷子已经整修过，以前大部分零零散散的小商店都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整齐划一的商业街。
　　少了份古朴宁静，多了份繁华喧闹。
　　幸好那棵大树还在，不管时过境迁，人事纷纷，依旧屹立在那儿，岿然不动，历经沧桑。

　　他们是因为这棵树才遇见的。
　　白露忍不住乱想起来：难道，这是月老种下的姻缘树吗？可是，这姻缘又未免太弱。
　　此时，金色，略带橙红的夕阳都散落在树枝上，晕成一道道极美的光圈。
　　白露心情忽喜忽悲，由衷感慨：“要我说是“缘于近黄昏，夕阳无限好”才是，唉，现在真想抱它一下。”
　　沧白在旁，不禁莞尔：“想起你当年撒泼耍赖死活要拦着要砍树，当时我很还纳闷，后来就明白原因了。”
　　撒泼耍赖？！白露回头，颇有点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眉头轻挑：“这么聪明？那说说看？
　　“古树守护着一方水土，一方人烟，见证胜败兴衰和潮起潮落，所以有一种神秘感和威严感。
　　你当时应该就觉得砍了它很不吉利吧？”沧白缓缓道来。
　　白露很是讶异：“你不会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吧，这么了解？”转而又凝望着大树：“不过，还有一点。以前，我每次烦恼沮丧或者遇到挫折的时候，都会靠着这棵树。它总给我一种安定博大的力量，让我觉得我的那点痛苦好像一点儿都算不了什么。”
　　所以，当你消失的时候，我无数次地靠着大树。好像人海茫茫就只剩下这么一个依靠，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坚强。
　　沧白安静地听着，他一直都懂，一直都明白她那份独一无二、细腻又特别的心思。所以，才会那么想要去靠近，那么放不下，那么想要去珍惜。
　　这时，前方来了一人，手上还牵着一个孩子，正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好像是周老师。”沧白在白露耳边轻轻道。
　　“是你们吗？白露？夏行远？刚才远远看着就觉得有点眼熟。”周琴看着他们笑着说道。
　　“周老师好。”白露和夏行远异口同声。
　　“这么巧，真是好久不见了，你们都长大了，”说着低下头对身旁的孩子道：“快叫哥哥姐姐好。”
　　“哥哥姐姐好！”小孩很听话，还颇为潇洒地敬了一个礼。
　　白露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孩子真帅气！”
　　周琴也笑了：“唉，都十岁了，还是特调皮捣蛋，”停了停，继续说道：“我今天还有事，要先走了，小逸，快对哥哥姐姐说再见吧。”
　　“哥哥姐姐再见！”小孩特别威武地摇了摇手。
　　周琴回头看了看他们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今天的相遇有点突如其来，也有点难以面对。
　　小逸是第二胎，是她将近三十二岁的时候生的，刚出生的时候体质很不好，要她常常守在身边照料，但学校里有些事又脱不开身。夏行远是她教过最优秀的学生，正好他当时也在学校那边有事，所以就拜托他帮自己代代课。
　　夏行远做事认真又很有效率，为人温和有礼却带着一份疏离，一般人很难真正地靠近他。但她看出来，他唯独对白露不同，动作里、眼神里满满都是亲近和宠溺。
　　年少风月事。
　　她也不像多管。
　　但就在那三年后，夏行远一身疲惫地找到她，胡子拉碴，眼圈青黑，显然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的样子。
　　他望着她，语气里满是哀痛和渴求：“周老师，你知道白露一家搬到哪里去了吗？”
　　这个问题，她回答不了。
　　就像当年，白露双眼哭得红肿，声音哽咽，颤抖着问她：“周老师，你知道夏行远在哪里吗？”
　　总是阴差阳错。十年生死两茫茫，现在他们终于在一起了吧？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
　　白露家楼下。
　　“本来准备带你逛的，很是糟糕，到最后都是你带我逛了，不过，今天总的说起来，我还是很开心。”白露低着脑袋说道。
　　“你开心就好。”沧白揉了揉她脑袋。其实，最重要的是你在我身边。
　　“那我先上去了。”
　　白露刚准备转身，沧白走上前，搂住她，双臂坚定又温柔。
　　白露一下子呆住了。
　　“想了很久，还是想再跟你道歉。第一个对不起，我没有信守约定，让你伤心难过；第二个对不起，我不声不响消失了十年；第三个对不起，十年后突然出现，扰乱了你现在的生活。”
　　话在耳边轻轻流淌，怀抱温暖缱绻，白露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一滴泪毫无征兆地滴在了沧白的肩上。
　　“我明天去找你，我有重要的话想跟你说。”
　　白露下意识干脆地点了点头。
　　沧白心中一股暖流划过，微微将双臂收紧。
　　虽然我知道，你已经足够坚强，足够勇敢。
　　但我还是想做你心中的大树。在你伤心难过的时候，给你依靠的肩膀，给你安定的力量。
　　十年后，我会给我们的明天一个美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