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猜》黔未晚

53、下辈子还嫁你

　　最新统计全球人口六十三亿，以每年1.1%的速度增长着。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都有人离开，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都有新生儿到来，周而复始，新旧交替，生生不息。这或许就是广义的延续。
　　即使每天喝着三聚氰胺的牛奶，乘坐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脱轨的轨道交通，呼吸着PM2.5的空气，冒着随时会被□□的风险，仍然顽强地挣扎在这个世界上。
　　或许世界上并行着另一个空间，那里同样有三聚氰胺的牛奶，不知道什么时候脱轨的轨道交通，PM2.5的空气，也存在着被□□的可能。楚吕想知道，从这个空间离开，是不是能在另一个空间继续？
　　听见孩子啼哭的那一刻，她知道，她只能继续留在这个可以证明、触摸得到的世界。
　　“楚萼，给你姐烫个苹果，要么你就滚回家。”大伯妈推门进屋，正见楚萼在婴儿床边晃晃悠悠。
　　“送江队长他们出去了？”刚刚江队和小哑铃来探望楚吕，带了些水果，干巴巴说了几句话，坐了大半小时就走了，大伯妈送他们出去，去了好一会儿，估计是送到了家属区外面。
　　“诶……”大伯妈眼睛瞟到楚萼正用手指头戳宝贝侄孙女粉嫩嫩的小脸蛋，蒲扇大的巴掌结结实实挥在楚萼背上，吼：“你再敢动她，我信不信我非得剁了你那双爪子！”
　　楚萼整个人瞬间弹起，手别别扭扭地够到身后摸后背，呲牙咧嘴指控：“你谋杀啊，我肝儿都被你拍碎了。”
　　“你个勺，胡说八道！”大伯妈横了楚萼一眼，小声呵斥。楚萼自知说错话，苦了张脸老老实实坐在床尾的凳子上。
　　“我这乖孙，这小脸蛋小鼻子长得多好，要不是早产，娘胎里多呆上俩月，肯定能长一头好胎发……”大伯妈连忙转移话题。这大半个月以来，大伯妈天天念叨着孩子光光的脑袋，每每还安慰楚吕：“小孩子都这样子，大些儿就好了，楚萼小时候两岁都还是个光头！”
　　那天还在杨城县医院，楚吕下身就流血见红被推进了妇产科，前前后后折腾了快七个小时，宫口开了八指，最后还是挨了一刀剖腹产，晚上快十一点生下一个女孩儿。产后第二天又转到江明市妇幼保健院。
　　孩子出生第八天，林少永的葬礼，楚吕坚持要去。雪后初晴的一天，微微见些阳光，风还很冷。她腹部的刀口还一阵阵发疼，是江队长背她上去的。大喇叭看见她一脸冷漠转开头。她知道大喇叭是在为林少永不值，金石娱乐版的报道他们都看到了，在杨城县医院，大喇叭揍了冉培一拳，冉培没有还手，她都知道。
　　那天在杨城县医院，她看着警服上沾满血迹躺倒在病床上的林少永，问：“疼吗？”
　　林少永笑着说：“不疼。”
　　他说她是他遇见最善良正义的女人，和上学的时候一样。
　　他说对不起，不能陪着她了。
　　他说，楚吕，真高兴娶了你。
　　冷硬的墓碑上，黑白照片上林少永纯粹的笑容温暖如初，却永远地定格在最年轻的时候。
　　她抚摸着石碑坚硬的棱角，说：“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叫她林勇敢好不好？我想她将来像你一样勇敢。”她的泪水砸在湖青色的石板上，呢喃：“少永，下辈子我还嫁你。”
　　葬礼过后，她再没有哭过，只是整夜整夜睡不着，睁着眼睛到天亮。那之后坐月子，她自己到无所谓，大伯妈却将她看得紧，再不让她出门见一点风。她只好哀求楚萼给她带些安眠药，楚萼耳根软经不住她磨，在她再三保证不会想不开的情况下，每天给她送一粒过来，对大而化之的楚萼而言，已是少有的警醒。
　　楚吕要请个月嫂，买衣服选大两个号多占一些布料的大伯妈不出意外严词拒绝。大伯妈每天来回自己家和楚吕这里，照顾大伯还得忙活楚吕和孩子，腊月天里两处奔波，终于重感冒撑不住了，楚吕再三保证一个人能照顾勇敢，大伯妈才在反复嘱咐过楚吕之后，才犹犹豫豫回家休息。不到九点钟，楚吕把勇敢哄睡了，自己躺床上翻来覆去，习惯性地剥了一颗安眠药咽下去。
　　半夜，她在深沉的睡梦中被人摇醒，极度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灯光刺目，幻影重重，冉培近在咫尺。迟钝的五感逐渐回归，耳侧是婴孩可怜兮兮的啼哭。婴儿床上的小东西半个身体挣在粉色花被外面，小小的拳头拽紧，双眼闭着，大张嘴巴哭抽，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涨得通红。
　　楚吕心揪，顾不得冉培，掀被下床，连着被子将哭岔了气的女儿抱进怀里，又拍又哄。小勇敢好像感觉出来，睁开水汪汪的大眼睛，乌溜溜黑葡萄一般的眼珠子控诉地看一眼楚吕，遂又闭上眼睛，扯着嗓子更卖力了。她小，可她也是有脾气的。
　　四十几天的小家伙，嗓子都有些哭哑了，嚎啕抗议起来还是有些威力的，一声声敲打着楚吕和冉培，心都要碎了。
　　楚吕抱着女儿在房间里来回走动，轻抚孩子后背，嘴里哼出单调的拟声词，“宝宝”“乖宝”地哄着。
　　冉培眼睛随着楚吕晃动而左右来回，始终停在她臂弯间那小小的一团上。孩子出生后他在医院见过几次，楚吕出院后就再没有机会看到了。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她红红皱皱时候的样子，没想到一个月时间，竟变了模样，五官似长开了些，白生生的脸蛋，晶亮亮的眼睛，还有依旧光光的小脑袋，他内心激荡，一种陌生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着。这是他的女儿，他的骨肉。
　　孩子哭声止住了，只时不时断断续续哼哼两声，湿哒哒地眼睛圆溜溜地睁着，可怜巴巴地瞅着妈妈，大拇指熟门熟路地伸进嘴巴里，香喷喷地砸吧起来。
　　“是不是饿了？”冉培不确定地猜测。
　　楚吕自责，大伯妈走的时候叮嘱她两点来钟喂孩子一次奶，她却睡了过去，让孩子饿得哭醒过来。
　　“我去冲奶粉。”她没有奶水，喝了多少大伯妈炖的猪蹄汤也没见效果，勇敢出生以来一直喝的配方奶。她准备将孩子放回床上，冉培伸出手，说：“我来抱吧。”
　　楚吕看他一眼，将孩子递到他手上，拨出小可怜塞进嘴里的手指头，取了安抚奶嘴放进去，不放心地说：“横着抱，她现在脊柱软。”却见冉培稳稳当当地将孩子托在臂弯里，动作虽然僵硬，姿势确是标准的。
　　“穿件衣服，小心着凉。”
　　江明的深冬零下十来度，冷骨头，家家户户却也没个暖气，她身上只穿了套秋衣秋裤，刚刚太着急，没有注意，经冉培一说才觉出冷来，便随手拿了件棉衣披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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