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猜》黔未晚

50、再见只是一瞬间

　　昨天专利审核委员会几个官员被免职，今天的金石晚报两个版面大篇幅报道了中国医药现状，矛头直指初阳专利垄断。四十多项专利全是初阳的核心技术，一旦被强制许可进入公共领域，对整个初阳集团无疑是致命重创。早上召开临时董事大会，从上午九点开始，一直到下午四点，中途只午饭休息半小时。
　　彭凯一改温吞中立的老好人做派，会上直指冉培决策失误。原本为应对危机的临时大会，却成了两派势力剑拔弩张的权力战场。
　　会上董事一言一语激烈辩驳，郑秘书有些为难，想了想，还是凑到冉培耳边小声说了两句话，谁知冉培听完，先是一愣，随即立刻站起来，不顾一干争得面红耳赤的同事，快步走出会议室。
　　当他见到半个身子依靠在前台熟悉的身影，他体会了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惊、喜、乱、怒，只觉得眼前发黑。
　　“我有要紧事。”楚吕也看见了冉培，他的面孔再次出现在眼前，记忆中每一个模糊的细胞都饱满起来，鲜活、真实，他挺拔的躯体立在她身前，挡住她的视线，她微微低头，不敢再看，熟悉的气息却是那般汹涌，不管她再怎么躲避，这一瞬间的心潮迭起仍旧令人眩晕。她偏头，鼻子一酸，心中怅叹。
　　冉培目光锁着她，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将她带到办公室。她头发长了，脸圆了一些，黑色的长羽绒服包着身体，挺起的肚子不容忽视。他贪婪的目光再她脸上逡巡，这段时间，他没有一天不想起这张熟悉的脸，现在她真实地出现在眼前，他却第一次对这个女人有了恨。
　　“你听清楚了吗？有人要买你一条腿！”楚吕将事情原委快速地告诉冉培，冉培却只看着她，脸上并无异样。
　　“哦，我也接到过这种诈骗电话，那辆白色宝马本来是买给你的，为了以后方便当时留的就事你的号码，可能因为这个，才打给了你。我也没有用过那辆车，老把戏了，不用理会。”冉培收敛刚见面的惊诧，平淡地解释道。
　　楚吕内心千回百转，所以说这和那些掉了手机发条短信要汇款的没有什么两样，只是骗子翻新了诈骗手段，而她却傻乎乎地相信了？
　　关心则乱。楚吕心中隐隐有些痛苦，过了这么久，一切都只是徒劳，离开那么远，心中的结还系在原处没有动过。怎么才能对眼前这个人无动于衷呢，她有些绝望。
　　“没事就好，我先走了。”是时间不够长吧，四个月或许不足以令她平静，四年总能忘了他的，她相信。一分钟也不能多呆下去，楚吕抓着沙发慢慢起身，腰部酸胀，浮肿的双脚撑胀着鞋面，其实现在她根本走不动。
　　“你为什么来？”冉培拦住她，一双黑瞳锐利的精光地在她脸上审度。他怎么会这样轻易放她走。
　　为什么来？她还没有想好，身体已经先一步做了决定，是她太鲁莽了，甚至没有考虑到见到他该怎样解释她隆起的肚子。
　　“你这话说的，朋友一场，我总不能等你少了胳膊缺了腿再到医院给你送果篮吧。放心，要再接到这样的电话，他们卸一条，我一定让他们买一送一别客气。”她一紧张，话就格外多，只想转移冉培的注意力，早点脱身。她拨拨脸侧被雪打湿的头发别到耳后，借着动作躲开冉培利芒般的目光。
　　“如果没有这个电话，你是不是打算永远瞒着我？”冉培想他真该给那骗子一百万，要不是这个电话，他毫不怀疑这个谎话连篇令他无从招架的女人会瞒他一辈子。手轻柔地抚在她的腹部，声音却如同窗外刺骨的飞雪一般冰冷，目光吞噬一般流连在这个日思夜想的女人身上。他有多想她，现在就有多恨她。
　　“孩子是林少永的……”楚吕退后一步，急急避开冉培的手。
　　“不要再骗我。”冉培咬牙切齿，她躲避瘟疫肮脏一般的动作让他手悬在半空，心脏狠狠一紧。他几乎忘了，她结婚了，怀着他的孩子竟然嫁给了别的男人。
　　砰砰砰，三声轻轻的敲门声后，门被推开一点，郑秘书探头进来，咳嗽一声，说：“冉总，董事会……”
　　冉培仍然保持着同楚吕贴近的距离，只是站直了身体，说：“我马上就来。”
　　郑秘书识趣地阖门而去。
　　“在这里等着我，我马上就回来，不许走。”说完，深深地看她一眼，等到楚吕点头，他才出去。
　　冉培前脚走，楚吕忽略他最后警告的一眼，后脚就扶着肚子以最快的速度溜出办公室。
　　出租车上，她打电话给赵维讲了今天的乌龙，赵维先大篇幅讽刺她咸吃萝卜淡操心，最后寥寥数语陈词总结：“我看冉培最近没有时间和你计较，业内都传开了，彭凯煽动初阳的股东向法院起诉，要告冉培。”然后事不关己地感叹一番江民医药行业可能面临大清洗，并警告楚吕：“你怀孕了，脑子缺氧，今天的这事儿可以原谅。冉培一个脑袋顶你十个，他再有什么你可别去掺和，听个八卦娱乐一下就算了，别说我没提醒你啊。”
　　股东诉讼？怎么这么严重要上法院了？以中国人厌讼的心态，闹上公堂必定是穷尽了其他方法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况且还是一帮股东越过公司起诉董事，更是极其少见。他到底是惹上了什么麻烦？
　　金石近期报道了多少关于江明医药黑幕的消息，楚吕是知道的，关于药监局局的，关于卫生局的，关于初阳的，关于三医的，关于李万志的，大大小小的篇幅，网媒、报媒、杂志，每天都有涉及。只要与之相关的稿件，她能推则推，否则就是写得平铺直叙毫无侧重，几次下来，狮王李也再不把这类采访交给她写了。
　　她刚到金石写的几篇揭露初阳和白舒非的稿子，现在回想起来，她只能苦笑，嘲讽自己当初太过天真，早不复当时一腔热血的执着。冉培曾经反问她是不是以为三医群众事件、李艳梅自杀等等都只是单纯的自发事件，她那时候无法回答，现在是不敢回答。如果说真有一只手幕后操纵着这一切，如果李艳梅不是绝望而自杀，这是何其冷漠残忍？
　　随着媒体的争相关注，焦点也日渐清晰，如果她还固守表面的真相，她自己都要骂自己草包。作为卫生局局长的李万志是这一届最有望坐上□□的人选，而初阳、三医、卫生局领导□□丑闻等等看似独立的新闻，稍稍用心，不难发现都是围绕这李万志的。是谁要拉下李万志，楚吕并不关心，她只是悲哀，媒体又一次做了政治的枪手。
　　而他们这些小人物呢，譬如狮王李，譬如她，又是谁的枪手呢？工作半年多，足以颠覆她本科四年对新闻的认识。如果说新闻的价值在于事实和真相，那么这一版版白纸黑字颠倒黑白呢？
　　一条条或长或短的新闻，一幅幅精心挑选的配图，一块块或大或小的版面，就像一个个或高挑或小巧、或纤瘦或丰满的妓女，在这个货币的世界里，明码标价，任君挑选。它们没有价值，只有价格。

作者有话说

　　今日第二更，大家喜欢不~~秋天一夜之间就来了，大家晚安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