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谁小看了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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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碧海花园门口与林少永道别，互留了电话，实在是厚不起这个脸皮让他送她进去了。碧海一向打着“大隐隐于林”的噱头，东边遥望帝陵，南面依傍一条臭水沟，也算是有山有水的风水宝地了。大门到住户区长长的一段林荫道弯七绕八，步行就要十几分钟，道边密密麻麻的法国梧桐，远远看去，有种杳无人烟之感，确是个藏污纳垢的宝地。若不是每个月上万块的物管费给她壮胆，她还真没这外露的霸气大半夜一个人绕着半山腰转。
这套别墅还是楚吕大四毕业那年冉培贷款买下来的，算是碧海第一批住户。那时候地铁线路没有延伸过来，只有一趟公交，每天定时定点发车，总共就四班，过了下午四点就再没车了。四周的建设也没有今日繁华，活生生都市的荒漠地带，购物广场中心公园更是奢望，要有一间小超市就是恩赐了。
楚吕记得，那时候也是盛夏，每一个日出日落都混合着汗水和香皂的气息。大四毕业设计已经结束，她还在学校里忙着办理各种毕业手续，那天下过一场暴雨，整个江明市清爽不少，冉培开着他脏兮兮的现代来接她。他被晒得又瘦又黑，眼里亮晶晶的光芒比夏日骄阳还要耀眼。他一路开着车，故作神秘不告诉她是要去哪儿。开了一个半小时的来到碧海，那时候的碧海只是一期工程，还没有今日别墅群的规模。
冉培兴高采烈地带着她一间房一间房地看过，两人设想着这栋房子未来装修后的样子。楚吕听他说向银行贷了多少钱，吓得大叫一声，直怨他太冲动，冉培却不以为然，意气风发地笃定自己两年之内肯定还清，还得意洋洋地预测这房子以后价值不止翻十倍。他不停地问楚吕喜不喜欢，说这以后就是他们家了。也许是乐极生悲，冉培的车子那天抛了锚，两人也错过了最后一班公车，最后傻乎乎地靠在一起在毛坯房里将就了一晚上。
她一度以为这里会是她和冉培的家，前几年也真有家的模样。近两年交通方便了许多，冉培也在市区置办了公寓，楚吕偶尔住学校博士楼，两人倒很少回来这边了。
别墅外面除了一盏苟延残喘的路灯微弱照亮，屋子里没有半点灯光，楚吕绕到后面车库瞄了一眼，冉培的新欢停在最外面，由此断定他定是睡了。她吸吸鼻子，不得不承认，这多此一举的行为实在无聊。人这一辈子，有多少个多此一举，明明知道考试成绩不会改变还要徒劳地百度答案，明明知道有些事情没有结果却要一再试探。
不用外出应酬的时候，冉培的生活习惯真是好得没话说，不酗酒，不宵夜，不熬夜，十二点前肯定上床睡觉。他后来还是忍着脾气又开车倒了回去，沿着街开了一路也没有找着楚吕，想打电话手机又没电了，索性直接回碧海，冲了个半凉不热的澡竟有些头疼脑热，直接倒床睡了。
楚吕轻手轻脚地摸进屋里，没有开灯，宽阔的客厅里，夏夜瓷白的月光投射出薄薄的影子，朦朦胧胧有点吓人。
上二楼，瞥一眼卧室，冉培果然睡在床左侧，背对着门，双腿微微蜷起，浅灰色的蚕丝薄被有一半压在腿下面。他睡相不是很好看，不过好在不打呼噜，睡着不会抢被子，所以至今她还没有莫名其妙在地板上醒来的经历。
在隔壁的浴室洗了澡，肚子有些饿了，她又摸到楼下，在冰箱里翻出半块披萨塞进去，昨天晚饭剩下的，又冷又硬，味道不是很好。睡意去了大半，她犹豫了会儿，把电脑抱到客厅。
碧海大有与世隔绝的味道，城市的车水马龙被暂时屏蔽，高级别墅区，住户不多，到了夜里更是静悄悄的，风吹影动的声音都清晰可辨。
楚吕在厨房最里面的角柜里取了一瓶轩尼诗李察，Baccarat水晶瓶里倒出金黄色的酒液，隐约的酒香飘荡着爱尔兰酒鬼的灵魂。腻滑的液体润喉而过，回味流于舌尖的淡淡果味，孤寞的午夜，不适合金王马爹利的强劲，绝对伏特加也太过纯烈，轩尼诗的香甜刚刚好抚慰寂静的苦涩。
丰厚醇浓的酒香舒缓了夜幕紧绷的背景，这样无声的画面本该是极有情调的，如果她此刻不是在淘宝上拍下两包苏菲410的话。
她节节攀升的虚荣总是刺激着她干尽一切小资的勾当，她不懂酒，迟钝的舌苔也品不出酸甜苦辣以外的滋味，这并不影响她装13的追求。这年头有收集雪茄的，有爱好翡翠的，有喜欢跑车的，但凡有点格调的人还不都有一两样高雅的癖好。这些高雅的癖好无疑都是烧钱的，显然不是她这样的无家境无背景的实习生该培养的，在这一点上她不知道算不算运气好，至少冉培是个实力雄厚的潜力股。
冉培懂酒，但不好酒，更不会矫情地收集酒，她又灌一口在嘴里，自我安慰，这也算是帮他藏着的，等哪天他发现了，说不定升值了，还要谢谢她。
“‘生命之水’，口味不错，给我也倒一点。”冉培无声无息地走到她身后，他惯常的伎俩，到不至于吓到她。
美男陪酒，求之不得。
“什么时候回来的？”冉培喉结滚动，一口酒已入腹，不知是着凉还是酒水刺激，他压抑着咳嗽两声，空旷的屋子里显得尤为突兀。
“咳，”夜色撩人，她眼光从冉培精瘦的胸膛上移开，“你能不装吗？”他这样警醒的人，估计她开门进屋的时候就醒了。
他绕至楚吕面前的沙发上坐下，修长的手指端着仅剩的一点液体，背对着宽大的落地窗，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们谈谈吧。”他正襟危坐，手上的酒杯也放置一旁。她心下微微一颤，他上一次与她隔着一条桌子对坐，以这样正式的姿态与她交谈是在十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夏季的午夜，不过是在她家的老宅里，没有清凉的空调，只有一扇老病的电风扇垂死挣扎。
“你前一阵子不是想要出国学习，现在怎么改变主意了？”楚吕一直考学升学，他清楚她根本不是有多么热爱读书和研究，一直以来都是在逃避工作。以前他纵容着她，他不否认自己的大男子主义，男人在外打拼天经地义，女人在他的庇护下多读些书舒服度日反而满足他男人的成就感。然而，人总在成长变化，他二十几岁时的想法和三十岁的心态自然是天差地别，他商场厮杀，一路蜕变，而她却还是老样子，唯一变化的也只有她的学历。
这两年来，他越发觉得她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这么一个即使穿着昂贵的套装画着精致的彩妆也脱不去书卷气的女人，遇见芝麻大的困难就转过身向他求助的女人，与他日益缺乏共同话题的女人，即便他们走到一起仅仅是年少轻狂的一晌贪欢，这么多年来，他也浓烈地爱过，只是现在，面对这个女人，他已经找不到曾经的悸动，她身上任何一处特点都变得乏善可陈。
楚吕穿着水蓝色的真丝睡衣坐在他面前，这件睡衣是他给她挑的，细细的钩花吊带，深深的V领，领子边上一圈贴花蕾丝，刚刚过臀的设计刚好露出她雪白大腿。这件睡衣的价钱可以在三环附近买一平米房子了，他不是吝啬的男人，更乐意在他的女人身上花大价钱，他享受将她打造成一件艺术品赏心悦目的过程，而楚吕在这个过程中越来越提不起他的征服感。就好比这件性感大胆的睡衣，穿在她的身上，性感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却丝毫没有妩媚，即便□□大腿近乎裸露在他面前，也很难挑起他的欲望。
“我都二十八了，再读几年怕是要嫁不出去了。”楚吕说得平淡，却是半真半假，再过两年，年龄就是她的硬伤，不过她到没有赵维那般在意。这个工作纯属意外，她收到了几所学校的offer，虽没有回应，却也没完全放弃。这些话她懒得告诉冉培，在这样疲乏的夜晚，她没有倾吐的欲望。
冉培皱眉，他抿着薄薄的嘴唇没有答话，理所应当地将此视作楚吕试探的砖石。逼婚？他在心里冷笑，没想到楚吕竟也有这样的心眼了，要不然就是赵维教的，赵维这个女人在他们医药行业内，也算个人物，业务能力酒量样样不输男人，甚至比男人还要强势，简直不像个女人！冉培自视颇高，从来就不知道赵维最想拆散的就是他和楚吕。
冉培这张面孔楚吕看了十多年，无论是他十八岁的青春张扬到如今的锋利内敛，她知道他身体每一处变化，清楚他皱眉时额头有几道纹路，当然能辨出他此刻神情里的不屑。哪怕是并不明显的轻慢，她也受伤了，感情遭到践踏，耻辱的熔岩毫无征兆地喷发。
楚吕突然弓身前倾，黑暗中异常明亮的大眼睛与冉培骤然拉近，寸许的距离，冉培也感受到了她紧缩的瞳仁里强烈的灼烧，只听楚吕冷笑一声，是尖锐的声调，她说：“你以为我在逼你结婚？你太小看我了，你冉培是什么人我从前不知道，现在还能不清楚？你当我还会相信你以前的花言巧语？得了吧，你没想过娶我，我也不是只有你一个选择！”逞一时口舌之快容易，可现实时刻在敲打她，她二十八岁了，很快就要三十了，她没有第二个选择，她最好的爱都给了冉培，最美的年华也给了冉培，哪里会有别的选择。
也是冉培太骄傲，或是太自信，压根没有理会楚吕最后一句话，她会找别人？这不可能。他想要反击，嘴巴微张却突然停住，竟不知道从何说起，他是认认真真地想过要娶她，只是被差距厌烦争吵冷战堆积的打磨得所剩无几，这样的想法也就日渐淡了。曾经掏心掏肺的情话在她嘴里成了花言巧语，不过现在话都少了，有多少真话，他自己都怀疑。就这么片刻的犹豫便像坐实了楚吕虚妄的罪名，一时间进退两难，只能恶狠狠地瞪着满脸讥讽的女人。
楚吕向来吵架都只能冲个前锋，开头活力十足名目清晰，接下来就缺乏后劲了，冉培讥笑她是“习惯性早/泄”。这会子楚吕是打算和冉培好好吵上一架，总好过最近的僵持，大半夜的也不怕他有公事打扰，况且这个小区里都是独立的别墅，间距也大，举着喇叭吼一通，隔壁的狗都未必会吠一声，无需担心制造噪音。可就在她卯足劲的时候，冉培却没了动静，她一记老拳敲在棉花上，顿时也不知如何唱下去，再说了，她是“习惯性早/泄”，没了对手，很快就蔫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谁小看了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