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胭脂玖

9、一帘幽梦（3）

　　第九章一帘幽梦（3）

　　几天后，莫璃忽然接到了汪展鹏的电话。

　　“绿萍，有件事必须告诉你。费云帆和紫菱离婚了，紫菱她……她现在坚持要和楚濂结婚。原本我们两家都不同意，但是他们两个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还说哪怕不结婚也要在一起。”汪爸爸的声音很疲惫，仿佛用尽了力气，“我们和楚家谈过之后决定同意让他们结婚，好歹也给两家留点脸面。”

　　莫璃明白，事已至此，结婚总比同居要好听一点。

　　“你妈妈因为这件事已经被气病了，她说她对不起你。女儿……爸爸阻止不了他们……爸爸也对不起你。”

　　心底有一块地方被刺了一下，一瞬间她仿佛回到海底的圆形小屋，看见贝森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想要保护她的样子。她心里瞬间涌满了愧疚，“爸，别这样……你们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啊……放心吧，过去的事我早已经不在意了，别为我担心。妈妈的病怎么样了？……”

　　挂断电话，莫璃决定回去看一看，虽然她不打算阻止紫菱和楚濂结婚，但她或许可以给汪家父母带去一点慰藉。

　　没有通知任何人，她向公司申请了假期，带着行李踏上了回家的路。

　　“绿萍！”得知女儿回来，舜娟几乎是冲下楼来的，她紧紧攥住莫璃的肩膀，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着她，“绿萍，真的是绿萍。你回来了！你怎么回来了？”

　　莫璃微笑着抱住了舜娟，“妈，我想你了。”

　　舜娟一愣，顿时各种滋味涌上心头，忍不住呜咽起来，“绿萍，我可怜的绿萍……”

　　“妈，不要哭。都过去了。会好起来的……”她轻声安慰。

　　舜娟瘦了，紫菱的事将她折磨得形容憔悴。舜娟虽然急躁强势，但她一直深爱着女儿们。

　　当天晚上，她从汪展鹏和舜娟的讲述中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费云帆发现紫菱和楚濂重燃旧情后，并没有马上要求离婚，他做过努力，希望紫菱能够冷静下来为小廉、为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考虑考虑。他软硬兼施，奈何紫菱旧情难断，摇摆了一阵后仍然与楚濂藕断丝连。费云帆想带着她和小廉离开台湾，用距离隔断他们之间的联系，但不知道楚濂跟紫菱说了什么，紫菱坚决要留下来。最终费云帆忍无可忍提出离婚，并要求带走小廉，可紫菱虽然同意离婚，却不论如何也不肯交出小廉的抚养权，而且还继续背着丈夫和楚濂见面，直把费云帆气得婚也没离只身飞去了美国。

　　费云帆一走，紫菱连最后一丝顾忌也没有了，她公然与楚濂以情侣的身份相处。两家父母为此不知道跟他们争吵过多少次。直至十几天前，费云帆不知道想通了什么，突然通过律师寄来一份离婚协议书，协议里表明可以将小廉的抚养权和台湾一处房产留给紫菱，条件是要她放弃其他一切财产以及赡养费。紫菱和楚濂正跟家里闹得不可开交，这封离婚协议无疑是为两个人铺平道路的福音书。紫菱干脆利落地签了字，带着小廉搬进费云帆留给她的公寓，并宣称恢复了自由，谁也不能阻挡她和楚濂在一起。

　　“绿萍，我们是怕坚持不让他们结婚，会闹出更大的丑闻……”灯光的阴影下，汪展鹏似乎老了十几岁。

　　“爸爸，我没事……过去的事我早已经放下了，你和妈妈都健健康康的，女儿就知足了。”她挽着汪展鹏和舜娟的手臂，低声安慰。

　　“绿萍……”

　　对于那对“苦命鸳鸯”来说，障碍终于消失了。楚濂为了补偿心爱的女人，提出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不想话刚一出口就遭到了双方父母的严辞反对。楚濂大为不满，经过又一轮争吵之后，最终也只得勉强接受双方父母的提议，答应只在楚家简单的吃顿饭。

　　既然回到台湾，莫璃就做好了遇到那两个人的心理准备，她没打算对他们避而不见，倒是汪展鹏和舜娟还怕她难以接受。

　　“爸、妈，不用担心，不论如何紫菱也是我妹妹。”莫璃安抚道，“虽然过去发生了很多事，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早已经放下了。何况紫菱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是我至亲的妹妹，不论走到哪里我们之间都连着割不断的血缘。不论如何，我都希望她能幸福。”

　　才怪。

　　反正假期一结束她马上离开台湾，以后还能不能再见还不一定。

　　莫璃的一番话让汪家父母十分欣慰。舜娟的病有一半是被紫菱气出来的，另一半是因为担心大女儿，忧心所致。紫菱那边无可转圜，大女儿不但没有想不开，反而转过来安慰她和展鹏。舜娟心里放松，身体也渐渐好了起来。

　　紫菱和楚濂的婚期安排得很急，莫璃的假期还没结束，他们两个就在楚家摆了筵席。为了不让两家父母为难，莫璃找了个理由躲在家里没有去。可她不去就山，山自来就她。宴会当天下午，汪家闹哄哄的回来了一群人。

　　莫璃本在卧室休息，听见声音出来，客厅里已经站满了人。汪家父母、紫菱、楚濂，以及紫菱和费云帆的儿子小廉，吵吵闹闹地占据了客厅中央的位置。舜娟正在责怪紫菱什么，汪展鹏也是一脸不赞同。紫菱在申辩，楚濂帮腔。

　　她一出现，原本热闹的客厅顿时安静下来，一群人神色各异地望着她。

　　“姐……”紫菱怯生生地打破了沉默。

　　莫璃点点头，算是回答。

　　这是她第一次和紫菱面对面。虽说是冬天，紫菱仍旧穿了一条粉白相间的小纱裙，纱裙外面套着一件不搭调的男款大衣——显然是楚濂怕她受寒，特地披在她身上的。此刻，紫菱正楚楚可怜的看着她，似乎很想说点什么，而一旁的楚濂则如临大敌地紧紧盯着她。

　　她有些好笑，眼前的场景活似一幕讽刺剧。一时间客厅里安静得可闻落针。

　　气氛尴尬，舜娟忙抱起小廉走到她面前，让小廉叫“姨”，她便顺水推舟地转头去看小朋友。

　　“姐……”紫菱犹犹豫豫的插话，“我……对不起。”

　　莫璃转头看她，微笑道：“今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恭喜你。”

　　因为绿萍的记忆，莫璃对紫菱和楚濂两人的性格不可谓不了解。如果她表现出一点点失落或愤怒，那么紫菱和楚濂立刻就会摆出一副受伤的样子，以“对不起我们伤害了你，可是我们已经道歉了你为什么还要追究”为中心发表长篇大论，一面推脱责任，一面还要变相谴责她心胸狭窄。她没有兴趣听这种奇葩演说，敷衍了这一句，就转头继续去跟小朋友做诸如“你几岁了？爱吃什么呀？”之类的无聊问答。

　　紫菱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又看了看身边的楚濂，鼓起勇气道：“姐，我知道你在生我们的气，我——”

　　“好了！”汪展鹏突然打断了紫菱，他从舜娟手中抱过小廉，塞到紫菱怀里，“已经这个时间了，你们两个也该早点回去休息。别愣着，快走吧。”

　　“是呀。时间也差不多了，带着小廉回去吧。”舜娟连忙帮腔。

　　楚濂大松一口气，说了两句客套话，搂着紫菱就往外走。

　　紫菱欲言又止，频频回头，但是没人再给她开口的机会，她就这么半推半送的被推上了车，闹哄哄的客厅再次安静下来。

　　目送一家三口离开，汪展鹏转身拍了拍莫璃的肩，心疼地看了她一会，摇摇头，长叹一声。

　　舜娟解释道：“散席的时候紫菱突然说要回来看看你，我和你爸爸都说你不方便，可她坚持要亲口跟你说对不起……我们拗不过她，这才……”

　　莫璃揽住舜娟，将头靠在她肩上，“我知道，妈。”

　　以爱情为至高目标的女人，也会以爱情为标准衡量别人。紫菱结婚了，对方还是绿萍的前夫，有什么比这个更能打击优秀的姐姐的呢？在紫菱的世界里，这就是赢了，而且赢得漂亮。鉴于绿萍的优秀让她难过了二十几年，赢得漂亮还不够，她还要带着“战利品”亲自来上门刺激她。

　　莫璃只觉得荒谬可笑。

　　※※※

　　假期很快结束了，回到美国之后，莫璃零零散散的又听到了一些关于紫菱的消息。

　　紫菱带着孩子嫁给了楚濂，两个人甜蜜恩爱了一段时间，没多久各种问题就浮现了出来。

　　楚濂对小廉始终不咸不淡，没结婚的时候两人都忙着和家里吵，紫菱根本没空关心楚濂对儿子的态度。如今日子平淡下来，她开始注意到这件事，渐渐感到不满了，她认为楚濂既然爱她就该爱她的一切，哪怕是她和前夫生的孩子。楚濂可不这么想，于是争吵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紫菱指责楚濂不够爱自己。而楚濂当然不会任由紫菱指责，他开始翻旧账，说紫菱不顾他的感受，当初那么狠心抛下自己，甚至逼迫他娶不爱的女人，结果自己却一抬脚却跟费云帆跑去国外快活。紫菱被触痛伤心事，马上情绪化地大哭，边哭变说对不起，自己也是因为太爱楚濂，受不了眼睁睁看着他变成自己姐夫，自己也是身不由己无可奈何。楚濂一看见紫菱的眼泪，再大的脾气也立刻消失了，两人很快和好。可好不了几天，又会再一次吵起来。

　　刚开始他们一吵架，两边父母知道了还会安抚，次数多了，便由他们去了。

　　随着吵架的次数增多，紫菱开始怀疑当初坚持将小廉留在身边是否正确。恰在此时费云帆再次通过律师联系紫菱，提出变更小廉的监护权，将小廉接到国外接受教育。紫菱犹豫了一阵，考虑到送走小廉或许会使她和楚濂的感情有所缓和，于是签署了协议。小廉走后，紫菱和楚濂好了一段时间，奈何之前的争吵已经造成了两个人之间的裂痕，当初那种拼了命也要在一起的热烈感情早已被消磨得差不多了。他们都不是心态成熟的人，既缺乏沟通的耐心，也没有互相包容的能力。即便没有再吵，感情也冷了下来。

　　楚濂此时终于意识到这场婚姻是多么草率，但是当初两个人轰轰烈烈，闹得人尽皆知，现在再离婚就得面对舆论的讥笑嘲讽。他是那种除非有明确的后路可退，否则就没有勇气抛弃旧生活的人。于是像当初“被逼”为绿萍负责一样，现在也只得忍着烦闷，和紫菱在同一个屋檐下相看两厌。

　　“对了，”电话里，舜娟的声音几分担忧，“最近紫菱跟费云帆联系过好几次，好像是想借着小廉想再跟他谈谈。她那个朝三暮四的性子，我真怕她又做出什么丑事。”

　　“别担心。费云帆精明得很，不会不明白紫菱的意图。”莫璃安慰道。

　　紫菱和楚濂这两个人，都是吃一个占一个的性格。可惜世界并不是围着他们转的。紫菱和楚濂感情渐远，又想转投费云帆的怀抱，重过阔太太的生活。费云帆也不是傻瓜，他嘴上说得好听，说什么小廉也很想念紫菱，暗示还有复合的希望，可就是不跟她见面。紫菱一边幻想着和费云帆重修旧好，一边又动起了离婚的念头。可没多久，她就发现费云帆只是口头上哄哄她罢了。远隔千山万水，人家哄也就哄了，她甚至找上门去哭一哭求一求的机会都没有——打电话？不到两句费云帆就匆匆挂断，再打就是忙音。写信请律师转交？所有的信都如泥牛入海，一去不复返。希望破灭，她只得灰溜溜的继续做她的楚太太。

　　对于紫菱来说，什么都没有一个“某人太太”的身份重要。如果没有人明确表示只要她恢复单身就娶她，她是不会离婚的。

　　她要学历没学历，要能力没能力，跟费云帆在国外待了好几年，连一门外语都没学会，离了婚要怎么养活自己？难道要搬回娘家，靠出租前夫留给自己的公寓过活？她好容易从父母的唉声叹气恨铁不成钢的目光里逃出来，怎么可能再自己跑回去。

　　于是她又将目光转回楚濂身上，想要生个孩子来维系两人间的关系。可孩子不是她想生就能生出来的。楚濂开始像当初逃避绿萍一样逃避她。家成了旅馆，楚濂每天深夜才回来，睡醒就走，连说句话的机会都不给她。

　　也许不等紫菱怀孕，他们两个人中的某一个就会先找到“退路”，至于会不会离婚？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