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的朱砂痣》freezingstone

1、第一章 初来嫁到

　　“噼噼——啪啪——”新年的爆竹声起伏不断地传入耳中，身上披着颇为珍贵的火狐皮草，慵懒地躺在庭院中，任由这淡而暖意的冬日阳光洒在身上，人的思绪便不由得模糊起来，八个月前的爆竹声仿佛就在耳边。
　　“小姐，吉时将至，八夫人已命人来催过了。”言闭，心儿捧着一顶缀满珠子的凤冠，小心翼翼地扣在我发髻上，“这一颗珠子，够穷苦人家吃上小半年了。”
　　心儿满脸欣喜之色，轻手放下凤冠上的珠帘挡住我大半个脸，转而仔细瞧着我的红袍，“小姐如今嫁做贵人妇的梦想成真，还不多笑笑？”
　　铜镜中，一张还算清秀的脸，纤细的柳叶眉下的确是一双看不到喜悦的眼睛，朱红色的薄唇和灿烂的双颊衬得的脸更是苍白。不得不微微牵扯嘴角，差点没叹出一口气，心中郁闷不已。怎能笑得出来？自己这一缕孤魂霸着别人的身子，随时可会烟消云散了去？
　　“月华，梁家迎亲的队伍到了。”心儿口中的八夫人，着了一身暗红滚金边的华丽衣衫，摇曳着依旧玲珑的身姿跨入房中，神色兴奋中透出几分紧张。
　　我没有作声,在心儿的搀扶下朝着八姨娘转过身，微微在嘴角扯出一个弧度，两手交叠在身前。
　　“嗯。”八姨娘上下瞧了瞧，点点头甩开拖曳的衣袖，留下一个背影。我随着，不紧不慢地跟上，偏偏做不出古时候大家闺秀的摇曳身姿，谨慎地挺直腰板穿过各式堂园。
　　向白府的各位长辈行礼敬茶后，心儿替我盖上了喜帕，搀扶着我走向那宽阔的八抬大轿。随着我坐定，耳边即可响起了喜乐，轿子随即而其，颠簸着往我未来的夫家而去。
　　这桩婚事乃当今圣上御赐，拜堂之前，免不了由一个公公宣旨，所有繁琐的礼节因为事前的反复准备，倒也没有出差错。随后的拜堂，祭拜祖先，我也总算熬过了，被送入洞房的时候天色已暗了，除了早晨在白府进的一些点心，几乎滴水未进的我早已饥肠辘辘。
　　见私下无人，忍不住出声问道：“心儿，有东西可以充饥吗？”
　　“小姐，还是等等吧，瞧着姑爷快来了。”
　　只能暗暗叹了口气，闭眼休息起来。不知是否睡过去，四周竟如此黑？只看见幼时的我蜷缩在角落，无助地喃呢着，爸爸，爸爸。
　　“小姐，醒醒。。。”身体被来回的摇晃着，眼前晃动着刺眼的珠子和碍事的喜帕。
　　“可是人来了？”刚醒来，语气难免有些不耐烦。
　　“姑爷……他……姑爷……他刚走出去”。
　　“啊？”我依稀听出话中的弦外之音：“有事情慢慢说。”
　　“姑爷刚才进来的时候，瞧见小姐睡着了，没让我叫醒您。”
　　掀开喜帕，往门外走去，正瞧见屋外回廊处，一个红色的身影。也许听到了屋内的动静，倒是转过了身，朝我这边看来。隔着太远，看不清脸，只听到些话断断续续飘来：“有急报，西部边境有羌族军队进犯，此刻正赶回城外军营，圣旨一下便要赶往边境。”
　　听得并不清楚，只记住了回军营，就此松了口气，并不接话，只瞧着到远处的身影渐渐淡了。
　　“小姐，姑爷是大将军，如果不是军情紧急，定不会洞房花烛夜留下小姐一人的。”心儿接着想说的话被我抬手阻止了。
　　在摆着小菜桌前坐下，动了动身上的筋骨，原先紧绷的身体突然间轻松了起来，头上的凤冠随手被我取下，提筷夹起各色精致的小菜送入口中，“你也坐下一起吃？”
　　心儿并不接话赶紧，在我身后替我梳妆起来，“小姐今天也累了，过后我伺候您洗漱，便早些休息。”
　　躺在床褥上，看着扑闪的红烛跳跃，如两只小虫，心都有些麻痒起来，看着床顶镂空的精美装饰，又侧身看着更加陌生的环境，辗转难以入眠。
　　我这梦什么时候会醒？
　　父亲的一巴掌，把我从家里的二楼打到了这个在历史上并不存在的武朝。是死后重生？是命运的安排？还是狗血的穿越？
　　前世的我，亲生母亲因我而难产致死，父亲靠着母亲的家势经营着不大不小的生意，在我五岁的时候，后母嫁给父亲，生了小弟。自此，我再没有家人。在后母的眼色下，好不容易完成了学业，踏入社会后，又一人在职场披荆斩棘，总算略有小成。
　　就着红烛渐渐暗去的光亮，看着自己抬起的手掌，一道道深浅不同的纹路刻在手掌之上，一抹独特的红色，那是我和白月华之间唯一的共同点，掌中的朱砂痣。
　　一道暖和的光亮投入屋中，虽不至于一夜未睡，却也不过合眼了片刻。已端坐在梳妆台前，身后是体贴如旧的心儿。心儿不过还是一个十五六的孩子，无邪洒脱的笑容让我的心也舒展开来。
　　“小姐，是不是用早膳？”心儿一边问，一边瞧着我的脸，反复地打量着。我耐不住性子，自己动手戴上珍珠耳环，起身说道：“就这般吧。我们先去向梁老夫人请安，之后再作其它安排。”
　　穿越剧都是坑人的，古人难道都是傻子？字本就看得吃力，还来了这个历史上没有的朝代，不知道所有事情的来龙脉，多看少说是错不了得。
　　我还要留着命回去呢？哪怕回不去了，可也不能自己作死自己吧？
　　待嫁的一个月间，多少让我对这个朝代有了些许的了解。这里的男子和女子惯梳发髻，男子着宽袖长袍，腰间不同的饰带象征了身份。平民男子就以普通的布料作为饰带，仕族、官员或者皇族的饰带就有动物的毛皮、银丝、金丝或者在上乘的料子上镶嵌上各种宝物；而女子大多在贴身里裙外套上一件及膝中袍外褂，腰间也是各色饰带，比起唐朝女子的服饰，只是将饰带系在了最外端。
　　侧脸看着镜中的自己，肤色白洁，透出红晕，丹凤眼些微的上扬，小巧鼻子称着薄削的嘴唇，容貌清秀。选了淡粉色的外袍和湖蓝色的里裙，不想失了官家小姐的金贵。
　　“少夫人您起来啦？”一个衣着艳丽的丫头跨入内室，飞扬的表情显在脸上。瞧我抬头看着，便草草说道：“喜儿来传老夫人的话，她即刻就要出门，您今天不用过去请安了。”眼角的余光瞟向屋中各处。
　　我虽有些吃惊，但还是稳下语气说道：“照习俗，新妇过门第一天给婆婆敬茶拜礼是不能缺的礼数。”
　　“老夫人携着家里人正打算出门送大少爷出征，料到少夫人一早要去请安，这不是让我先来通报一声，免得少夫人白跑一趟。”喜儿的表情让人十分不爽。我强压下气愤，拿出一个红包赏了喜儿，“回去转告老夫人，月华一切都听她的吩咐。”
　　心儿见那丫头走远了，轻声问我： “小姐，你去不去送姑爷？”我摇摇头，简单答道：“如果老夫人希望我去，就不会这么传话了。刚嫁进门，战事就接连而来，老人家可能想多了。”
　　昨日的身影，我的今世的夫君梁日旭，乃是武朝的三军统帅。梁家三代入朝为将，日旭的祖父更是武朝的开国功臣。梁家一直得享圣恩，是朝中的重臣；民间的百姓也对梁家尊崇备至，视之“国家脊梁”。前世的月华为了嫁入梁家，不惜跳入湖中，也算有些想法，对我而言，梁家也许也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心儿从入屋内，放下碟子后气呼呼的，“梁府的下人都不知去哪里了，我只能自己摸到厨房后随便拿了些东西来。”我接过心儿递来的手巾，擦洗干净后，倒也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看着门外。
　　我住的园子叫做“旭日园”，主屋外是一个空旷的庭院，庭院的一角支着层叠式木架，堆放各种木制的兵器。依稀，我可以想着，年轻的将军大汗淋漓地在这片安静的庭院中舞刀弄枪，满庭院盛开的桃花，和格格不入的兵器架，叹了一口气，这梁日旭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不自觉放下手中的电信，走上另一边通往园外的长廊，和我记忆中江南庭院的狭小而曲折的僻静走廊不同，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是简单的结构，笔直通向外边。伴着满眼的粉色桃花，和春天独有的青草气味，沿着长廊往外踱去，便瞧见一小亭，红柱黑顶，倚着荷花池，风景绝。只瞧见整个池上盖满了大小皆有的荷叶，郁郁葱葱地透出无限生命力，一阵风而过，泛着层层碧波。
　　感谢没有让我穿越去什么皇宫做什么后妃，远离皇权是穿越保命的第二法则。任由阳光洒下，哼着小调，活着便是幸福。
　　“是哪个丫头那么没有规矩？”亭外传来少年并不善意的吼声。有些恍惚起来，不是都去送梁家的大元帅了吗？坐直身体，循着望去，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两眼瞪大地望着，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嘴角微微撇上，一双拳头紧紧拽在身前。
　　想了想，不急地回道：“我是梁家刚入门的将军夫人。”
　　少年一脸错愕地望来，随即大笑，“将军夫人？”忽得笑声止住，一边的嘴角勾起。 “苻清流安排嫁入梁家的，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少年眉毛一挑，转而肃颜，一双眼睛自上而下不漏一分地打量着我。“我是梁日照，梁日旭的弟弟。”
　　小叔子？那得套近乎。我稳了稳心神：“不去送将军吗？”
　　梁日照神情一愣，“大哥原本说好一旦有战事便让赵叔领兵，让我做先锋的，难得如此好的机会，却偏偏。。。”话头一断，“奸细怎配知道这些？”
　　好好的游园被打断，还莫名被骂，我心中难免生出一股不平之气，什么安排的奸细，可又不能反驳，只望着那个还未脱了青涩稚气的少年出神。过门的第一天便惹来这般事端，究竟何故？只想着敷衍一句就此脱身。
　　日照脸色更加不好， “梁家可没人承认你这个媳妇。”双拳紧握，冷不住便转身走了。
　　哭笑不得，看着他越发模糊的背影，我心里隐隐不安，不自觉抬手放在眼前，透过指间的缝隙，隐约看到不远处尽情绽放的耀眼桃花，反衬得温和阳光，斑驳疏离地印在了我的脸上。奸细，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个月前，躺在床上的我，眼前还不清楚，只隐约看到身旁陌生的垂泪女子和手忙脚乱的心儿。缓过神后，才搞明白自己穿越还魂于一个叫做白月华的女子身上。白月华为了和几个姐姐争着嫁入梁家，以跳入庭中小湖为赌约，才有了如今的婚事，怎会如今这般境遇？
　　活着，好好的活着，是我如今的唯一愿望。既然上天给我的一次机会，我便要按自己的意愿过上与曾经完全不同的生活。
　　心儿细碎匆匆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抚平了心绪，问道：“如此着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只是觉得小姐出来久了，放心不下，这才寻来”
　　“你稍后去厨房打听一下老夫人是有否回来用午膳。”言闭，循着原路回了屋
　　一杯茶还未喝完，心儿便回来了。“厨房的春嫂说，就着惯例，老夫人送完姑爷，便会去有名的将军楼用午膳，借此预祝姑爷早日凯旋。”看着我没有接话，接着说道：“厨房只留下了些隔夜饭菜，瞧着不像会开伙准备小姐的例份。”
　　“这不浪费食物的好习惯，我喜欢。待会热上一热即可。”脑中的思绪却是背道而驰，这梁家各人，无论何种身份，似乎都敌对于我，这其中缘由还是得弄明白再做打算。
　　“心儿，午膳后你去老夫人那里候着。老夫人一回府后，你便通报一声，说我等老夫人午休过后便去敬茶。别候着回话了，交待完便走，可记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心儿办成差事，笃悠地跨入屋中，“小姐，我们啥时辰去见老夫人？我也好提前为您准备。”
　　“早些去，在外候着总错不了的。即刻替我梳妆整理一下，端庄简单些。”我特地选了一支红宝石发簪，衬出些新妇的喜气。在心儿的搀扶下，慢慢向着老夫人的春晖园走去。与晨间不同，府内来来往往的家丁丫鬟多了起来，但大多都偷偷瞥我一眼，侧身而过。
　　踏入春晖园，表明来意后便坐在院子里候着。瞧我不好打发的样子，侍奉老夫人的年长吓人倒也没说什么。坐得腰酸背疼，起来走动后不久，看到几拨丫鬟先后进出后，那年长的下人便来招呼我入内。
　　跨入主屋，稍一抬眼就看到正中的梁老夫人，贾氏。风韵犹存的脸上，岁月的痕迹已无法抹去，却透出曾经年少时的风姿，棱角分明脸上一双凌厉的明眸，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月华特来向婆婆请安敬茶！”垂头看不见面前之人的神色。手中的茶杯被接住，立马听见清脆的撞击声。我没有起身。
　　气氛一时僵住，却被一温和的低沉声打破，“快起来吧，月华。”
　　“这是日旭的舅舅，你也去请安吧。”贾氏突然冒出的话，着实有些吓到我。
　　我依言起身，看到老妇人右手边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圆圆的脸，柔和的线条。
　　礼毕，我便退到了一边坐下，微抬眼帘才瞧见坐在正对面的日照，戏虐般地看着我。
　　贾氏清了清嗓子，“皇上当初颁旨赐婚，赞梁家千金才貌双全，贤良淑德。现如今瞧着，终究还是比不得。”
　　“月华自知资质平庸，不敢与人相较，皇上抬爱，今后定当以此为训。”
　　“还算明白事理，可记住你如今的身份，梁家的少妇人。”见我并不答话，接着问道：“平日在家中，做些什么？”
　　“跟着家中姐妹一起，平时里也学些女红，偶尔念些诗书，学习音律，得八姨娘看重，另相帮着管些家中琐事。”
　　“既然你对家事有些经验，那梁家便由你当家了。”
　　我没想好怎么答，便还是低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