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惑仔]爱莲说》自蹊

1、Chp.1

　　记得小学快毕业的时候，录影机在家家户户流行起来。随之流行起来的是香港电影的录影带，简直是呈铺天盖地之势，席卷而来。
　　身为教师的老爸老妈，为了能确保我有一个单纯的学习环境，坚决抵制了录影机的诱惑，并从校图书馆里借来一屋子古今中外的名著，给我做学习疲累时的“消遣”。但是随着暑假的来临，父母大家忽然发现竟然无法杜绝我在同学、邻居发小家里看个一集半卷带子的契机，于是老妈下旨特赦，叫老爸带我去公园玩。
　　老爸兄弟姐妹共四人，老爸是长兄。四人里老爸做了老师，两个姑姑在二叔的提携下，做点小生意。正好那年暑假，听说二叔在公园承包了几个游乐项目，老爸就带着我去了。
　　暑假公园的生意永远火爆，特别是二叔承包的那几个游乐项目，都是水上活动，分外凉爽，更是吸引人流。
　　待我兴冲冲的挤进人群，一抬头瞅见看场子的那俩彪形大汉，顿时对挤这排队的各位的勇气，那是无比的佩服——这俩“管理人员”且不说一脸凶相、面带煞气，单说一个脖子上的疤如同硕大的蜈蚣、向衣领里蜿蜒而去，另一个两只膀子上都纹了呲着牙的凶兽，就这气场，我一见着就想掉头跑。直到二叔过来，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便搂着我去玩汽艇船，这哥俩在瞬间对着我和老爸转换出一个又呆又萌的笑容，我方知惊悚这玩意儿也能更上一层楼。
　　船开到湖中间，凉风习习很是怡人，二叔扔给我根钓竿，扣我头上一个大遮阳帽，便由着我瞎鼓捣，反正中午不指着我能钓着鱼加菜。我一边浪费鱼饵，一边听老爸和二叔聊天。
　　老爸问二叔怎么想起跑到公园里弄了个游艺项目，我听了一愣。是啊，之前听说有的玩竟顾着高兴了，现在想想，二叔有自己的建筑公司、演出公司，听说这几年还开了全市第一家的夜总会，本来就很忙了，为什么会突然弄了这么个完全不搭边的小生意？
　　“大炮和二军这不是刚出来么，我想着，他们年纪也大了，也没啥手艺，又是那么个不会拐弯儿的臭脾气……身后都是一大家子，这得找个过日子的路子啊。后来托了朋友的关系，整了这么个游乐项目，就是给他俩弄个营生。赚多赚少的，看他们本事了。至少有我照应着，不至于出事。”
　　老爸一直低头抽烟，听了，就“嗯”了一声答应着，也没说别的。我在一边捉摸着：刚出来？从哪儿出来啊？
　　中午吃饭的时候，那两位看着很像港片打手模样的“游乐场管理人员”和我们一道，二叔让我叫他们叔叔，我自然是无比乖巧、一肚子好奇的应了。更神奇的是，他们竟然叫老爸“大哥”！太有违和感了，有木有？
　　饭桌上寒暄之中，我知道这两位“叔叔”是老爸、二叔自小的邻居，一块儿玩大的。也许是怕这两位叔叔说秃噜嘴，让我听到少儿不大宜的东西；也许是二叔太久没见我了，很是惦记，便问起我最近都在玩点啥。
　　“在同学家看港片录影带。好看是挺好看的，就是有点纳闷，怎么那么多带子全是讲□□的？难道香港全是□□？二叔，我们这边有□□么？”这个问题真的是困扰了我一阵子了，作为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纯纯花骨朵，我是真的不知道这世上还真有阴暗的一面。即便爸妈都曾经是工读学校的老师，但是他们用言传身教告诉我：这世上没有坏学生，只有还没遇到以适当方式去对待他们的老师的调皮孩子。在这时候的我的认知里，□□和西游记差不多——大家爱看，却不可能是真实存在。但是……真的是这样么？有关上述“不够正面”的东西，我是不敢在自家老爸老妈面前提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二叔面前问出来，我是毫无压力。
　　我这个问题是问的轻松，不过被突然迎战的二叔来说，似乎有点压力，二叔竟然视线放空，只是默默吸烟。我觉得似乎这个问题把气氛带的更加诡异了，便偷眼瞧老爸。老爸忽然严肃起来的表情下，我竟觉得自己似乎读出了不忍和隐忍。
　　我觉得这个问题好似不该问。
　　“哈哈哈——”二军叔憨快的笑声打破我的尴尬，只是他的话却让我更囧了，“咋没有□□呢？哪能没有□□呀！你叔我就是□□！你二叔就是□□大哥！！那你爸就更厉害了，□□老大都得喊他‘大哥’！！！哈哈哈——”
　　前面四句话，让我越听越心惊；听到最后一句，我一脑门子的黑线——这不靠谱的！他说的话就不能信！！！
　　那一年，我11岁。
　　5年之后的年夜饭是在二叔家，12点的钟声敲过，我便陪着二婶安排着弟弟妹妹们去睡觉。老妈因不喜热闹未曾过来，姑姑姑父们先回家了，酒桌上就剩下老爸、二叔、以及他们的堂弟，我的小堂叔。我知道我小时候，小堂叔从乡下投奔我们来到市里，开始就住在我家，后来二叔给他安排了工作，他就搬了出去；这几年小堂叔接替不少二叔的工作。被几个睡不着的小家伙支使着拿水拿零食，出出进进的时候，我隐隐约约听到二叔在教训小堂叔，
　　“老小子，你给我听着，咱们家人，心都不够黑、不够狠，在这条路上，咱这样的人走不了多远……”
　　“你看那些够狠、够黑的，风光得了一时，有几个得了善终的？”
　　“我们是自家人……你哥我现在也就赚几个安稳钱……你把那些污七八孬的事也尽快了一了吧……”
　　小堂叔梗着脖子、红涨着脸，看来是不服，“二哥，这话要是大哥说的，我啥也不说了。可是二哥你！我不会向你那样的！这道上混的，开山师父就是水浒传。打那时候起，‘义’字就是老大拿出来忽悠人的！当大哥的都是嘴上说一套，手上就把刀插兄弟肋上了！宋江为了当官还不是把兄弟都坑死了？好不容易剩个李逵吧，还被他宋江给毒死了。二哥，你那一套，是把别人拿来蒙人的当真了。我不会像你那样的！……”
　　二叔气得要拍桌子，老爸安安静静的拦下他，给他的酒杯里填上酒，慢悠悠的说，“大过年的，别气。孩子大了，自然有自己的想法。还记得你当年跟我说过啥不？只要每年这个时候，每个杯子都在，都有人端起来就好……”
　　直到我大学毕业之后，我才知道，在老爸和二叔十几岁的时候，那一代人都被一场文化的浩劫席卷。老爸和二叔仗着自己根红苗正的出身和一腔热血激情，领着一帮半大小子跟造/反派作对。爷爷也拿这些不怕死的兔崽子们没办法（貌似他老人家自己当时就是一对抗型“犟驴”），于是等老爸一满十八岁，爷爷就把他扔给自己的老战友带部队里去操练了，于是二叔便领着那帮小子闹得更加无法无天了。在粮食供应匮乏的年代，二叔带着这帮子人打麻雀、烤蚂蚱，霸了公园里的地种玉米和红薯，还偷摸的卖自己家养的鸡、下的蛋（那个时候这叫走资本主义路线，被捉住了会被整个半死）。期间武力冲突各种规模都上演过，同某些人的仇恨就这么积攒下来了。当大的风云平静下来的时候，只剩下这些没有文化、没有技能、没有根基、没有关系的半大孩子们，以及他们攒下来的仇恨。于是这些孩子们抱成一团，去同一切站在他们对立面的人或事去死磕。于是他们在别人眼里成了类□□的存在……
　　于是他们便只得在那样一条崎岖、坎坷的路上，去刀光剑影、血泪淋漓……
　　二叔算是运气好的，苦过、倒霉过，毕竟爬回了正途。小堂叔这几年已经同我们很少来往了，他在以他的领悟快意恩仇、叱咤江湖。但是小堂叔再怎么横，也有让他头疼的事——他的儿子据说浑的根本一句话都不听他爸爸的。于是老爸接到了小堂叔的电话，希望这个假期，能让小堂弟寄住在我们家，帮他补补功课，好歹他初中要能毕业吧。
　　对于这个阳奉阴违的臭小子，老爸老妈也有些苦笑不得。于是我这个苦命的大堂姐就被派去学校接孩子了。
　　离开大学校园都有些年头的我，实在不知道现在的孩子们竟然这么——狠！我不过是带着臭小子在校园门口的小吃档上吃烤串，边上不知哪里来的几个头发染得五彩缤纷的小青年不知为嘛就起了口角动了手。我一见这场合，拽了孩子就想走，找零也不要了。这臭孩子倒好，一见这场面就high，直想往前凑和，拉都拉不住。也不知是谁，推搡间撞了过来。臭小子一把串子砸过去就开骂：“次奥！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连我都敢撞，活拧歪了是吧！我爸是XXX……”
　　从这小爷一呲声，我就觉得要不好。没想到对面正动手的那帮“艳丽”的小青年，这下不打了，直接抓一把铁签子就朝我们冲过来，照着我们身上就开戳！
　　我慌慌张张的拉了臭小子就跑。事后我常想，即便这会儿我想起了的小堂叔那套“刀要插在别人肋上”的理论，我也做不出丢下那个臭小子自己跑的事情。没有什么高尚的理由，就是做不出来。当我们跑的慌不择路，冲上马路的时候；当对面的大货车迎面重来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把那个臭小子推开了。就是因为每当我看到那个臭小子的时候，总会想起他刚出生时红的像肉丸子一样的脸，大一点儿时软软的偎在我怀里、糯糯的喊我——“姐”……于是，我有机会体验了一次非弹性碰撞+抛物线运动。
　　痛苦结束得很快，在我还尚未能够细致体会其剧烈程度的时候，我的眼睛就已经合上了。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刚刚迷迷糊糊中经历的，正是一次伟大的“奔生”历程。作为新生儿的我，朦朦胧胧的看着抱着我双目含泪的妇人，深情的用据说是唐朝时候的普通话——粤语——唤着我：阿莲。
　　我不知道现在的我能否完成翻白眼这样的高难度动作，但我真的很想表示我对这个名字的不满——它让我想到那个曾经红遍大江南北的、我却一直不知其所谓的歌谣以及那个一唱歌眼神就深情的露出大部分眼白、明显不能聚焦的那位帅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