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夕未夕》海淡

4、进宫

　　对镜梳妆，一梳梳到头，二梳梳到尾，三梳梳儿孙满堂。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我苦笑了下，我没有资格梳这三梳。因为，我不是他的发妻。

　　十六岁的我，虽然不是很理解夫妻这个抽象的概念，对皇宫生活也不了解。但是我记得，在我小时候，爹娘那种恩爱的场面，如同涓涓细流，没有轰轰烈烈，只有平静的生活，一天接着一天，平淡却幸福。命运的车轮走得太快，甚至在我还没回神的时候，人生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入宫，为妃。

　　曾经对我来说，是多么遥远的字眼。

　　而如今，就在眼前。

　　因为不是封后，入宫的仪式并不复杂，但只要跟皇上沾了关系的东西，也就不会简单。吉时到，花轿起，我身着宫装，在一路的瞻仰中进了皇宫。舅舅和舅母自然舍不得，而烟柳已经哭得力竭声嘶。这个场面忽然让我想起一年前，我被父母送到舅舅家时，只是，那时更多的是悲痛，而如今，是担心。

　　担心我在宫里受委屈，担心我会在激烈的宫斗中招架不住。

　　呵，我玩弄着手上的玉镯，这是太后娘娘特地送来的，凤血玉，很好的质地，不过在周英手上，应该也有一个价格一样的珍物吧。太后的心思，任何人都能看懂，即使是像我这种尚未理解社会的人都能看透。

　　进了宫，先是到太后娘娘的慈宁宫参拜接受赐封。花轿一路抬到宫内，后来换上鸾椅。我和周英的轿子是一同到的。或许是她在家中又听了长辈的一些话，亦或是她自己本身就懂得一些事，今天她见了我，明显不如中秋时友好。英气秀丽的脸上对我有了些抗拒，我心里暗笑，有必要么？如此明显的态度，可见她还不成熟啊。

　　到了慈宁宫，我们一同走进去。太后娘娘和舒嫔娘娘已经在里面等候。我在家中听舅舅说过，这舒嫔娘娘是比皇上年长一岁的，当初皇上尚未登基时在府中做侍妾，后来皇上登基，她便成了后宫的第一位娘娘。皇上登基的这一年间，也有两位小姐受封后妃。一位是当今礼部主事刘大人的女儿刘曼琳，现已经升为刘才人，还有一位是工部尚书李大人的女儿李依依，现在还是当初入宫受封的宝林等级。

　　刘才人和李宝林都是面容姣好的大家闺秀，想必入宫前也是家中宠爱的大小姐。进宫一年后，经历了磨练，她们也养出了一种特有的温婉气质。这似乎是宫里的女人所特有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脸的谦卑，让我看得很不舒服。

　　“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进了慈宁宫，我和周英双双跪下。

　　“平身。”太后娘娘的声音似乎很是高兴见到我们。我的心放松了几分。不管她拥有怎样的权力，她还是一个母亲，希望自己儿子幸福的母亲不是么？如此，便够了。

　　“皇上尚未下早朝，托哀家先在此等候你们。”接着她示意旁边的嬷嬷上前，那个嬷嬷长得很是不友善，面无表情。看得我心里有些发囧，她走到我们面前，展开手中的册子，开始用她那毫无感情的声音读起来。原来是宫里必须遵守的一些规矩。她的声音实在太过枯燥，规矩又多，我跪得有些难受，到后来，似乎只听到嗡嗡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不知过了多久，反正我的膝盖已经酸麻，才听到太后的一声“起身”。我站起来，努力不让自己的腿发抖，心想着这实在太折磨了。

　　接着，又一个嬷嬷上前，她的表情跟刚才那个一摸一样，我心里暗暗骂着，这该不会还有一大堆要说的吧，我的膝盖可受不了了。只听到她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于氏女日夕才貌出众，甚得朕意，即日起封为才人，居住于永福宫。钦赐。”而后周英的册封的等级跟我一样，只是她住在德庆宫。我们两跪下来谢恩接旨，站起身时，我眼角的余光看到李宝林，她的表情不是很好看，毕竟我们刚进宫受封的等级就比她高，这对她来说是非常不利的。刘才人一直浅笑着，似乎完全不在意，而舒嫔娘娘则柔柔的坐在上面，温婉大方，如一个最慈爱的母亲。

　　我心里越来越不舒服。这地方实在太让人压抑了，相比之下，我反而比较喜欢李宝林和周英，她们内心的情绪表现都比较直接，不像这些女的，笑里藏针。

　　不多时，一个小太监跑进来通报“皇上下朝了”。我心里有些紧张，看了一眼周英，没想到她也在看我。看来她也跟我一样，我冲她一笑，她愣了愣，然后有些尴尬的转过头去。

　　伴随着一声“皇上驾到“，一个金黄袍子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应该是刚从朝廷下来，朝服仍未换下。脸带笑容，王者之气体现在一举一动中。即使是在这时候，我见到他还是有些愣神。因为我实在无法将他与我在街上遇到的那位如圣人一般的白衣仙子等同起来。眼前的他太过尊贵，让人有些微微的害怕。

　　“赫儿，过母后这儿。”太后见了皇上，脸上露出了真心的笑。

　　“是。”穆赫走上去，舒嫔娘娘让出了位子，站在皇帝身后。

　　在场的人都已行礼完毕。太后娘娘说道：“赫儿，这就是哀家昨日看中的两位姑娘，刚才哀家依你的意思已经将她们封为才人，可还有不妥？”

　　“依母后意思即可。”穆赫微微笑着。我抬起头忍不住看了他一样，他笑起来很好看，自信，却不失温和。

　　“恩，那你们就先退下吧。”太后听了笑容越发灿烂。

　　我们行了礼，然后缓缓地退出慈宁宫。一走出宫殿，我再也忍不住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小雅在门口等了我好久，见我出来，赶紧奔上来，没想到一个在旁的嬷嬷大声呵斥道：“在宫内不准肆意奔跑。”声音很凶，小雅听到吓了一跳，有些手足无措。

　　我笑着迎上去，拉着嬷嬷的手，道：“嬷嬷，这是我随府带来的小丫头，还不懂宫里的规矩，望嬷嬷见谅。”小雅也学乖了，马上跪下行礼求饶。我见嬷嬷脸色缓了，便道了声谢，带着小雅赶紧走人。经过李宝林身边的时候，听到她微微哼了一声，我有些诧异的转头看她，发现她看我的眼神里满是不屑。我暗笑了下，怪不得她会进宫一年却不得升级呢，这么露骨，大家又怎么会容得下。

　　鸾椅已经等候在外面，就在要跨上鸾椅时，我面目含笑，对周英说道：“周姐姐，夕儿还小，不懂事，我们一同进宫，以后可要多多走动，互相关照才好。”说完，我不再看她，乘上鸾椅走人。但不必看，我也知道她定是一脸的惊异。

　　走到永福宫，十几个宫人早已等候在外。“参见娘娘。”他们恭敬地喊。

　　我走下鸾椅，上前握住为首宫女的手，道：“夕儿刚进宫，宫里的规矩还时时需要你们提点着，以后我们在一起生活，我希望我们能像一家人一样和睦。”

　　“娘娘这么说，真是折杀我们了。”为首宫女微微笑着，又是那种温顺的笑容。但我从她的眼中看出了些许赞许，就知道自己做对了。这个宫女年龄应是20出头，在宫里算是大了。我知道，她应该就是赐给我的大宫女。果然，我低头看到了她身上的腰牌，有着首宫女的称号。

　　我让自己的笑容尽量温和恬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石兰，以前是万岁爷的奉茶，奉旨服侍娘娘。”

　　万岁爷的奉茶？这么说，她是皇上的人？不不不，我马上打乱自己的思维，奉茶虽然服侍皇上，却不一定是他的人。进宫之前，舅舅就告诉我这宫里的没有哪个人是干净的。让我万事小心。而现在，我却理不出个头绪。算了，毕竟现在我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纵使不利，她也不会太威胁我。想到这里，我一手拉着小雅，一手拉起石兰，走进了永福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