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阿室阿长

14、祭典

　　本想着这一入宫是是非非就该铺天盖地的涌来，我少不了要忙碌一阵，然而事实上我却成了天字第一号大闲人，根本没有任何人来搅扰我。我每日早睡晚起，然后就是抱着小婴儿四处散步游玩，逗鸟摘花，比在代安山中还自在一百倍，连我预想中可能会来试探我一番的李后也始终未曾现身，人家好似根本不拿我当回事。
　　原本绞尽脑汁设想了无数种被人刁难我时我的反应方案，如今却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让人泄气，那些话本子上说的争斗暗箭一点没浮出水面。
　　宫中原是这般平静的么？
　　接下来的二十天，宫中紧锣密鼓地筹备起二皇子满月时的登坛祭祖事宜，虽辰胜特意交代过不要搅扰宛妃修养，但到底是皇子生母，堆到荷月宫的事仍是十分繁琐杂乱，礼服、祭祖流程、祷祝词、二皇子的取名、宛妃的加封等等都需她亲自做主，几日下来，病美人竟又憔悴了几分。看着那轻锁上的眉头我一阵心疼，对着怀中睁着无辜大眼的婴儿抱怨他爹爹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小孩儿，要疼媳妇知道吗？”我谆谆教诲道，这也是我这个做师父的教小徒儿的第一件事。
　　我不用做事、又不用费心，每日只需熟悉流程、选礼服，其他的就是笑呵呵抱着小婴儿坐在院子里吃瓜子，津津有味地看其他人忙得头上冒烟，却又无聊得很。
　　关于给孩子取名，辰胜倒特意拟了几个字差人送来让我给点意见，洁白的纸上遒劲浓黑的几个大字：祎、烜、赫、璟、宸……我仔细瞧了两天也没个注意，干脆就把每个字从纸上单独撕下，捏成团，让一旁流着哈喇子正朝我咧嘴笑的小婴儿自己抓阄，小婴儿啪叽啪叽地像打沙包一样滚来滚去抓了一下午，最后终于完成任务，累倒在地呼呼大睡。而我则圈上了祎、璟、烨等几个字，遣人送给国君参考。
　　在他人劳碌我悠闲中，一月光阴悄然而逝。祭祖当天，天还没亮透我和今日的主角就被从床上捞了起来，小婴儿被打扰了睡眠很不耐，一直嚎嚎大哭，我倒是习惯了这魔音，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任宫人为我梳洗打扮。

　　等站在天坛时我尚迷迷糊糊的，直到一阵冰冷刺骨的晨风吹过，我才一个激灵悠悠转醒，刚揉着眼睛打个呵欠，莫名觉得脊背发憷，抬头寻去，正对上一双清清冷冷的眸子，那视线在我身上扫过，细长的眉便微微皱起。
　　是个身着玄色绣金吉服的幼童，白玉镶金发冠将头发高高束起，发丝一根不乱，精细秀丽的眉眼没有富贵者的狷狂傲然，反是冷清淡然、像是看谁也入不了眼。约莫五六岁的年纪，却显得少年老成，有着张粉嫩可爱的包子脸，却皱眉冷眼、老气横秋的模样十分不搭调。
　　再看他身旁站着的宫装贵妇，身着正统金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繁丽雍容，一头青丝梳成飞云髻，举手投足间凛然生威，端庄地立于众妃之首。这对母子身份便不言而喻，他们便是驰国国母---李后，和当今太子辰立修。
　　我与那小太子大眼瞪小眼地互相观察了会儿，我率先抬起手冲他挥挥，扬起唇角明朗友好地一笑。小太子面无表情地撇了我一眼，压根不屑理我，扬着小下巴侧身转了过去。
　　我悻悻地收回了手。心道：呵，脾气还挺大。
　　此时天坛下方的玄泽广场上已立满了朝廷各级官员及后宫一众女眷，众人分品级持身正立、规矩有序地排列开来，皆是低眉垂目严肃诚敬，礼官们分立天台台阶的两侧，各持一卷黄帛，朗声唱诵着祝祷词。
　　辰胜着一身金龙纹绣的华丽蹑地礼服，帝冕上珠玉垂下遮住他的面庞，添出几分帝王天成的威仪来，怀抱着小婴儿，一步一步踏上天坛，表情异乎的虔诚。在祭典司的指导下辰胜抱着小婴儿朝天跪下，念起一段祝词。
　　念罢后对着内侍点头示意，内侍领命，随即展开一卷圣谕黄帛，面向台下众人朗声念道：“上苍浩德，先贤滋佑，朕幸得恩典再得麟儿，感怀于心，不胜欣喜，今后必当克勤于政务、造福百姓已报得天恩……今特赐二皇子封号瑾，取名璟一，愿其恭德孝检、勤徳誉美。升瑾王生母罗氏为宛贵妃，加封正一品，掌佐皇后论妇礼於内。……朕怜宛贵妃诞子后体弱、瑾王年幼，恐难于照料，特另赐瑾王昭和殿……封元尧为二皇子近师，总管二皇子起居教习等一切事宜，官列二品……”
　　现场的气氛显得过于庄重压抑，我倒没受多少感染，只在御旨提及我时俯首谢恩。偷眼瞧着裹着赤红绣金小礼服蹬着腿脚乱晃的小婴儿，哦不对，这小娃也有名字了，如今是叫辰璟一了。他正睁着大眼滴溜溜地四处乱望，看到我时便是一阵胡乱扭动，让辰胜险些抱不住，我被逗乐了，撅嘴冲他做了个鬼脸，一大一小两个人透过人群傻傻地乐着。
　　圣谕宣读完毕后众人皆跪地领旨山呼，在这期间，我分明感觉到无数道打量的目光投向不知事的璟一和我身上。我虽不熟悉宫中事物但也知道，这驰国历朝历代还没哪个皇子一出生就拥有自己的寝殿，并有御旨钦点的老师，这些安排是有些逾矩了，只怕是树大招风。

　　驰国一百七十二年，在一派肃穆之息的祭典中，在皇命对天下的昭告中，我在宫中的生活正式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