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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奸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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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烽请了陆道訸一起来用晚膳。
小皇帝年少,依赖着身边人,所以礼数上没有太多的讲究,君臣三人围在桌子边一起吃饭。只是颛孙忱几乎是挨着李重烽坐着的,陆道訸隔着差不到一个人的空档坐在李重烽的左手边。
“李卿,我要吃这个。”颛孙忱指着当中一道菜,自己却不动手。
李重烽用筷子扯下清蒸鱼身上鲜嫩无刺的肚子那一块,搁在颛孙忱面前的碟子里。
颛孙忱依旧没动,等着李重烽喂他。
李重烽颇为无奈的向陆道訸笑了笑,将鱼肚子送进颛孙忱的嘴里。
陆道訸装作没看见,专心致志的面对自己碗里的饭菜。
颛孙忱津津有味的吃着鱼肉,又指了几道菜让李重烽喂给他吃,等吃到七八成饱,他亲手盛了一碗汤给李重烽做为回报。
李重烽一边用小勺搅着汤水,一边似不经意的问起:“圣上,臣过来之前听人说您打算任命一位巡察使前往江南道?”
“……”颛孙忱慌乱的瞥眼进宝,“一时心血来潮,安排了蔡右丞去看看。”
“哦,这样啊。”李重烽低头喝汤。
颛孙忱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胡乱的揪着衣服,试探道:“李卿,如此安排有什么不对吗?”
李重烽慢条斯理的喝完汤,从进宝手里接过温热的巾子擦过嘴,才开口道:“太祖皇帝登基十年方才平定了当时地处江南道一带的路国,一统天下。但是端国势力在北方崛起开创,与南方存在太多差异,从思想到文化风俗,还有地位统统都是引起争端的因素。路国遗民心怀旧国,一直不肯真正归降,数十年来叛乱不断,直到元兴十三年才暂时平息下来。可惜这些人世世代代骨子里都刻着叛逆二字,近两年仍时常有大大小小的叛乱,这些复杂的情况,圣上都清楚吗?”
“这个……”颛孙忱继续暗地里抠着衣服,五官都快皱成了一团,迟迟不开口。
“陆侍郎,您觉得我刚才说的是不是实情?”李重烽问一直默默不语的陆道訸。
陆道訸点头,“确实如此。”不多话,静观李重烽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李重烽不动声色的看眼陆道訸,按住颛孙忱颤抖的手,“臣并不是反对圣上任命巡察使前往南方,而是想告诉圣上,江南道是重地,若是行事不当,恐怕再引祸端,因此巡察使的人选需要好好思量才行,非一般人能胜任。蔡敬虽为官多年,年年考评不差,但作为巡察使,臣认为他尚有不足之处,还望圣上三思。”
他说完,向陆道訸使了使眼色。
陆道訸想看一出独角戏,没有理会李重烽。
若是李重烽真心实意的不想让蔡敬任巡察使,和小皇帝的决定没有半分瓜葛的话,以李宰辅的手段和花言巧语怎需要借助他来说服小皇帝?
磨蹭了半天,颛孙忱挤出一句话:“我觉得……蔡右丞挺好的。”
李重烽无声的叹口气,神色忧伤无奈,“圣上,比蔡右丞更出色更适合巡察江南道的官员比比皆是,何必退而求其次呢?”他顿了顿,顾虑到陆道訸在场,又补充道:“臣不是说蔡右丞不好,而是每个人的本事和能力不同,圣上要选择最适合的人去做符合他能为的事情,才无后顾之忧啊。”
当朝门下侍中李重烽谆谆善诱小皇帝重新选定官员,形象犹如一个能够为国鞠躬尽瘁的忠臣。
颛孙忱低着头,死活不说话。
李重烽拿他没办法,只得单膝跪在颛孙忱的身边,“圣上,臣恳请您更换人选。”
“我……”颛孙忱嗫嚅道,他想听从李重烽的建议,可是……
陆道訸见李重烽跪下了,可小皇帝仍在迟疑,心中惊讶,这时听见有人向他寻求帮助:“陆侍郎,你也劝劝圣上吧。”
“圣上,”他不得不开口了,“臣赞同李宰辅的提议,蔡右丞实非最佳人选,请您收回旨意吧。”
话说完之后,殿中莫名的陷入压抑的寂静中,仿佛空气变得黏稠,让人喘不过气又动弹不得。
蓦地一声脆响,颛孙忱将碗碟狠狠的砸在地上,描绘着粉色芙蕖的碗碟如同被蹂躏的花朵一般,摔得粉碎。
李重烽和陆道訸双双同时看向小皇帝的脸庞。
颛孙忱满脸通红,胸口随着喘气而明显的起伏,他又抓起盛汤的大碗就要往地上砸。进宝冒险上前,拼了命似的试图从小皇帝手里抢过汤碗。
“圣上,圣上,您消消气。”
汤碗被夺走了,颛孙忱颓丧的跌坐在椅子上,带着哭腔问道:“李卿,我是不是做不好这个皇位?”
进宝搁下汤碗,忙上前问道:“圣上,让奴婢看看您有没有被伤着?”
颛孙忱骂道:“狗东西,滚一边儿去!”接着转向李重烽,“你说呀?!”
“圣上何出此言?”李重烽急忙说道,“圣上仁慈宽厚,是为明君啊。”
颛孙忱抹了抹眼泪,情绪越发的难以平复,“为什么你们都反驳我的提议?明君做出的决定难道不都是对的吗?我只是好心的……”话越到后面越难以说下去。
他只想独立的用心做好一件事情,让李卿开心。
“圣上啊……”李重烽痛心的低下头去,看不见他的表情。
陆道訸平静的说道:“圣上,臣只有一言——此事不急于一时。夜深了,臣不打扰圣上了,告退。”现在圣上情绪极不稳定,再劝说下去徒劳无益,不如改日再论。既然没办法确定李重烽的真实想法,也不能冒这个险,哪怕是策动群臣反对,或是下黑手让人卧病在床,总有旁的方法让蔡敬躲过此事。
陆道訸走后,颛孙忱和李重烽相对无言,一个拼命的强忍住眼泪,一个垂着头似在道歉。
进宝蹑手蹑脚的赶走殿里的内侍,出门的时候随手关上两扇大门。
李重烽抬起头,用手一点一点的擦去小皇帝脸上的泪痕。
起先颛孙忱别扭的躲开来,但李重烽一手揽住肩膀,将他牢牢的困在自己的怀中。
“别哭了,好吗?”李重烽温声说道:“一会儿臣让进宝进来服侍圣上沐浴更衣,今晚好好的睡一觉,不管什么事情明天再想。臣先回官署里,将未看完的折子整理一下,今夜就不陪圣上睡了。”
颛孙忱下意识的想抓住李重烽的袖子不让他走,但转念一想又没动。
李重烽擦去泪痕之后,在颛孙忱的嘴角亲了一口。
颛孙忱心头一颤,强忍着不动。
“好好睡觉。”李重烽轻叹一声,转身离开,让进宝进来伺候小皇帝。
有人在殿外等候许久了,他对刚吩咐完进宝的李重烽点点头,示意他陆道訸已经出宫回府去了。
“我倒要看看陆道訸会如何应对这次的事情。”李重烽步下最后一级台阶后,讥笑道:“无论如何,我都要蔡敬当这个巡察使,去江南道不可。想要这天下……”他指向繁星点点的夜幕,“乱起来,从不安定的江南道开始最合适。”
之前在殿外等他的那人开口说道:“想要蔡敬放弃机会,很简单。”
“遇上别人很简单,对手是我便难上加难,我可是铁了心的要陆家死。”李重烽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应祥,虽然蔡敬这个尚书省右丞管不到吏部,但你肯定是有办法缠住他的对不对?”
段应祥点点头,“是。”对于一个贪财好色,特别是家中夫人管的相当严格,甚少机会能接触到其他女色,又一心想往上爬的人,对付的方法太多太多。
李重烽一扫之前在殿中的压抑心情,站在两仪殿的空地上,仰望着茫茫星空,“一样的夜空,却再也不是一样的天下了。”他说的意味深长,只有段应祥这个做妹夫的才懂。
“蔡敬这等小人,背负替圣上找寻颂湖石的任务,一定会将江南道弄的鸡犬不宁,我当着陆道訸的面劝阻过圣上了,此事从头到尾都是圣上一手操办,和我可以没有半点关系呐,谁也别想赖我身上。”
李重烽的心情可以说是好极了。
翻云覆雨,搅动风云,天下大乱是唯一能让他感到高兴的事情。
“对了,有颛孙懿之的消息传回来?”李重烽心情好的飞上天,但也不会忘记正事,“这小子若是像个打不死的蜚蠊,那可让人头疼了。”
“岳裴若那一伙人确定叛逃了,恐怕是丢了颛孙懿之,怕您怪罪下来。陵阳刺史仍在沿江搜寻,一有消息会即刻传回来。”段应祥犹豫了一下,问道:“万一圣上知晓您依然在找颛孙懿之,可如何是好。”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李重烽信心十足,心头有意思一丝压制的快感,“不知道太祖皇帝和先帝九泉之下看到这位赋予了极大信任与期望的子孙一点点的将江山毁掉,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计划的第一步已经开始,他要所有的事情按照自己的预想一点点的进行下去,一泄多年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