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沂风卷之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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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群守府落座洛阳城中。此为东都，乃前国都之所在。萧燕篡朝后以己原府所在打造新京，这洛阳城才是日渐衰落了去。此时正值四月末时，传说中每到这般时节，洛阳一城之人皆若狂，日观肥红夜惜衰紫。前废帝萧昶甚喜牡丹，于他朝时，洛阳城中无关贫富家有牡丹。寻常巷陌牡丹雍容，更显大国华贵。帝更于邙山建西苑，集天下奇花异石为一所。藩王进贡舍金弃珠，只寻来四海娇贵花种。一时以一苑之地集四海之奇。
苏忻然端坐车内，撩车帘冲外打量。二十年前富庶之地早是绝迹，此时洛阳城内，除老妪幼童黄尘败空，还有哪般景色？只觉心中莽苍，苏忻然心有不忍，放帘不看。唯心中一丝怆然，开口轻吟，“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马车沿城中大道慢行，终是于一青瓦衙前停。苏忻然被车夫扶了下马，河南群守已是恭立一旁。苏忻然见他未着官服披发散面略有不悦，眉头轻蹙，“群守大人怎的这般打扮。”
洛成周乃是建德末年进士，兵围洛阳时与一众学子联名上书请帝昶逊位以保全城。后来纷繁他看得清楚，帝昶逊位换来只得屠城三日。若是早知这般，或再支撑半月等来诸侯勤王，怕也不会将洛阳城累至今日这般田地。只这心中懊恼悔恨哪能与外人说。萧燕即位，念其有功命他任河南群守，一位二十余年。然心中自责愧对，从未着官服，每每清明，更是囚服加身痛哭城西西苑残所。
闻苏忻然问，洛成周面含哂笑行礼，“逢帝圣恩，然前朝遗臣怎敢着现时袍服，还望大人海涵。”
苏忻然闻言自是不加多言，这洛阳城之事萧燕既摆明态度不闻不问，自己又何须搅和。伸手做请，“忻然远来，烦劳大人招待，只圣谕密令不可违，还望大人屏退左右寻一僻静处。”
茶室。苏忻然负手立堂中，洛成周敝衣跪其后。苏忻然回身，双目凝了洛成周，见他面有千言又不开口，屈身蹲他身前。“我知洛阳百姓愁苦，丞相更是明了。故，虽圣上急催，你只管开米仓放粮。若是上头责问，只管将一切罪责推了夏玄头上。”
洛成周心有踌躇，此般阳奉阴违稍则牵连身家性命，自己又怎能为他一言。“丞相这般举动，可是万全？”
苏忻然一声冷哼，嘲讽尽露，“丞相听得群守大人爱民，又不惧圣怒怜惜废帝。只道你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却原来，也只传闻。”
一语道中。洛成周面上青白相间，双唇颤蠕却是说不出一语。苏忻然哂笑，自怀中掏出一信，“此乃丞相亲笔，你若是这般惜命，只需将一切罪责往他推了去，你也不过被他假传圣谕蒙蔽，又何须担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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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民如潮。长安城外三里有一城隍庙，李全每日带数十城中年青劳力来此。
铜锅已是支起，李全捻起衣袖擦去额上滚落汗珠。一旁人凑上，“大人，这灾民已是饿了许久，怕耽误不得。”
李全看那边炊烟已起，庙宇上饭香弥漫，外处灾民自然也是晓得。“你且让他们按往常排队，妇孺在前壮者在后。告诉他们今日米粮足够让他们好好等着。”
那人“喏”了一声便出，李全又是吩咐一旁老妪准备碗碟，听得庙外嘈杂，只叹不语。
城楼巍峨。夏玄负手立，觑目眺远处蠕动人群。其后苏念一袭红裘，阵风吹来带他发丝舞动更显妩媚。
“明日你便要问我借米，只这人群，三日怎会全去？”
夏玄黑衣映于空旷天地更显孤寂，苏念听他不回，也不多问，上前两步与其并排站。
“我只许你三日米粮，若是过了，后果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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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念慵懒躺于卧榻，凤目尾梢上挑笑得轻佻。“卫大将军莅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卫衍立桌前仔细瞧他，若不是自己百分把握，这个掌握京城最大青楼的男人，和记忆中那人，还真是符合不起来。一叹。“看来你过得不错。”
苏念抬起上半身瞧他，唇角笑意渐深。左手伸出捻起卫衍一缕乌发，“自然是不错，你看我，如今富贵尊荣，逍遥自在，该有的，都有了。”
卫衍偏头似是不同意那人说辞，不动声色将发丝拨回，道，“沂风楼的确是个好地方，只可惜，你又为何要与夏玄为伍。”
“卫衍…你卫家的势力我自然知晓，但我苏念的性子你如何不知。”
“你知道，我不是。”卫衍一顿。他素来不善言辞，然朝堂之事又怎能一句素来便随心所欲，所谓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卫衍长叹，看着眼前这似是新认识的人，“夏玄的身体不好，你知道，我也知道。我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平衡。我不想跟夏玄为敌，他不是好相与的。同样，我也不想与你为敌……”
“可是，你必须为卫家打算对么？”苏念嗤笑一声，起身旋至桌前。顺手拿起卫衍手边茶杯往桌上一放，又拿起他自己的茶杯搁在对面，拔下发上白玉簪搁于两杯正中。三千青丝垂下将其面容半掩。“卫家、夏玄，甚至加上这皇权做桥梁。太子柔弱，三皇子又得皇帝扶持对东宫虎视眈眈。你二人明里暗里地争权夺势我是不愿管，可卫衍你别忘了，皇帝是好相与的？还是你把所有人都当棋子，随意拨弄？卫衍，你们卫家想做什么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但是夏玄，不说别的，就只说洛阳赈灾的事情，他是真心诚意为百姓打算的。我不希望你插手打乱这些计划。”
卫衍偏头，目光似是落于桌面，又像瞟上苏念姣好侧颊，“卫氏一族的利益卫衍必须维护。但在这朝中，卫衍只是大将军。皇帝是聪明人，坐山观虎斗的道理他懂。当年那件事也确确实实让卫家元气大伤，皇帝是忌惮卫家的，否则他又怎会与我大将军一职却将我卫氏远远地赶出皇城。苏念，是你想得太天真，这朝中纷繁，又怎能是我卫衍想如何，便能如何的。”
苏念转身，握了窗环推开镂空的窗扇，似乎想要打开这沉凝的气氛。目光远远落了街道对面的飞檐，脸上一贯魅笑变得嘲讽，“我知道，你是卫衍。那么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警告我，离他远一些？”
卫衍步至苏念背后站，视线掠过苏念垂发顺他视线看去。“夏玄的确睿智卓绝，深谋远虑。他是个很好的对手，也是合格的丞相首辅。但是苏念，他是夏玄，我是卫衍，我和他永远不可能站在一起笑谈人生。”
卫衍言辞仍是一贯清清淡淡看不出情绪，抬手摘下颈上半月银饰，捉起苏念一手塞入。趁他惊异神色认真盯他眉眼，“皇帝对夏玄起疑，对于三皇子和卫家来说，是好事。可是，现在他还死不得，他死了，局面失衡，下一个死的是谁就说不准。帝皇权术，萧燕要的只是一个对他最有利的局面，所以，不管是夏玄，还是卫衍，只要触犯了他的权威，就必须死。”
苏念已是完全掩下平日里千娇百媚的模样，眸中睿智让卫衍觉得这才是自己认识的苏念。“所以我来告诉你，如果夏玄想明白了，或者说你不想让他死的话，可以来找我。你可以放心。苏念，我是想告诉你，只要不威胁到卫氏一族，不威胁到三皇子，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苏念自他瞳中看到身为世家嫡子的无奈，却又在更深看到对权力的渴望，他明白，卫衍和自己已然踏上截然相反的道路，若不回头，再难相逢。
卫衍长久听不得他回话，心中亦是明白这人绝不会为了自己三言两语便改了想法。鼻尖低不可闻一声叹，卫衍倾身，掌心抚上苏念后脑，耳畔轻语，“若有所需，定不相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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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沂风卷之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