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梦里又复花与眠【中】 ...
-
【扒】陈娇·血花
一纸废后书,就在一个日光倾城的下午,落到了我面前。
终于有了归宿。
你终于,得偿如愿了是吗?
匆匆一月,我已经历了太多波折。巫蛊,牵连,处刑,分离,痛苦,绝望,卫子夫张扬的姿态,奴婢们见势倒戈,椒房殿内被翻得乱七八糟,殿外的花,践踏了一地。
最后一天,我魂不守舍地走到殿外牡丹花树下,捡起地上碎掉的花瓣,心中惆怅。
秋色苍茫,世态炎凉。我竭力保持着最后的尊严,面不改色地成天穿梭在殿房之间。已经暮晚,终于疲惫地欲倒下。
我捏紧花瓣,靠近胸口,好像有密密的针扎过。
一瓢冷水,泼到了我身上。
瞬间而来的冰冷使我不由一颤,滴滴答答的水顺着鬓发华袍留下,难堪地沾湿黏住。
滴滴,哒哒。
我愤怒地转过头,一个宫女,端着木盆,神色傲然。
——快走开,别挡着我。
——看着我干嘛?你以为你还是陈皇后啊!明天卫娘娘就要迁宫了,快滚开!
心中压抑已久的情绪突然爆发而出,暮晚的天空突然燃起冉冉的火烧云。似花,似血。
滴滴答答的血,顺着额头流下。
宫女不敢相信地望着我,我手中的金簪,划破了她的脸。
——即便我不再是皇后,我也依然是堂邑翁主,尊贵的,馆陶公主的女儿,窦太后的孙女。
——你是个什么贱人,卑微的奴才,竟敢欺压在我身上?我就算不是皇后,也有权利,处死你。
——这是我的权利。
在我凌厉倒影着血光的瞳目中,宫女捂脸仓皇而逃。
【玖】花音·合欢花
武帝初年,帝后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史称佳话。
“金屋藏娇”的诺言,不知不觉,悄然实现。
盛夏风轻云疏,花影交错,似烟曳云。
阿娇锦袍长托,步步香风,轻摇玉扇,行走于晴天树荫下。斑斑驳驳的光点跃动,流水夏荷,无限美好。
花音。阿娇开口,今年的花,开得正好。
是,娘娘。
我轻声回答,嘴角划开美妙的弧度。
若得你一笑倾城,但愿尽我花仙之全力,送一宫繁华予你。
夏日的夜晚,流萤点点。
阿娇抱膝,静静跪坐窗前,问,花音,为何我出家多年,膝下无子承欢?
我摇头,苦涩弥漫在心头。
此刻我多怨恨自己,是神,却只是庸碌的花神,无先知之神力,无翻云之内力。只能让花开得再美一点,再香一点,让花谢地慢一点,再慢一点,让我倾心的女子,能看到满园繁华若云,微微忘记一些烦忧。
阿娇望着殿内一盆合欢花,淡淡地苦笑了一下。
——愿君心此生若吾心,长相厮守共合欢。
【拾】陈娇·昙花
我坐在椒房殿的妆台前,窗边曾摇曳着粉红轻云般的树枝花叶落尽。
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在这椒房殿内,无数女子向往渴慕、费尽一生登入的殿堂,母亲一手送给我的栖息地,刘彻许诺给我的金屋,此刻显得清冷凄凉。
金屋者,栖息处也。关着天下最美的花,一生一世不得解脱。
那也就是牢笼了。
我卸下凤冠,放在台前。一如多年前成婚日,椒房殿内红帐高挂红烛烧,夜色热情,我在熙熙攘攘的欢笑声中,羞涩卸下花冠。
我望向窗外,已经没有眼泪。心里是冰一样坚硬苦楚,再不想哭哭啼啼,让别人冷眼相待。
我是陈娇,即便落魄,也要如昙花一般,惊艳地凄凉地坠落。
我檀木般的长发垂地,红木簪高绾,未施粉黛,清净一如未出阁前。只是一身青白色拖地长衣,仿佛召集了一冬的冷雪,沉睡了一春的梨花梦魇。
花音突然对着我绽开了幽微的笑容,她说,娘娘,我会帮你留住花朵,让它们不被卫氏摧残。
留住?不,我不要,我要它们……
为我铺道,给我陪葬。
于是漫天飞花中我的轿椅悄然离去,飘飞的各色花瓣仿佛有了生气与香风共舞,纷纷扬扬恍如冬雪大降。我在梨花铺染的轿子下黯然一笑垂下帘帐,任轿子摇晃把我带向远方。
我一次也没有回头,却不知城楼冰冷晚暮凄凉,城楼上静静注视着花雨中轿子的熟悉人影震惊而又苍凉的双眸。双眸中的水雾隔着千山万水,一如多年前桃花树下温和少年淡淡的笑。
——如此收尾,最好。
——若离当如彼岸花,花叶永不见,不免相见不成空思念。
【拾壹】花音·菊
很久很久之后,我读到后人写的一句诗,觉得又记起了回忆深处的那个人,以及她冰冷高傲的眼神。
那句诗是,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阿娇至今,还是无子。
就如同植物的根须在时光消逝中潜滋慢长,终于生长成致命的匕首,缠缠绕绕,让人窒息。
我看见年轻英俊的帝王长衫立在风中,好看的清晰眼眸里愁云深深。
危险逼近。
终于有一天,年轻的身姿妖娆的女人挺着大肚子回到宫中,对着震惊到痛心的阿娇款款行礼,自称臣妾。
我看见阿娇深深的指甲掐进肉里,指尖发白。
一杯热茶,泼到了卫子夫裙下。卫子夫错愕抬起头,看见的只是阿娇华美之至的离去的背影,以及窗口轻轻摇晃好似在嘲笑她的花枝。
再然后,年轻的帝王居然以从没见过的凶恶面孔对着阿娇大吼,阿娇冷着眉和他一字一字回答。
——陈娇,子夫怀着朕的孩子,你怎么敢这样对她!
我看见一点光芒渐渐在阿娇瞳里黯淡下去。
他叫自己陈娇,他自称朕,他叫卫子夫,子夫。
——我怎样?好啊,刘彻,你说说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你不是答应只娶我一人吗!
——是,可是你连女儿都没有,刘家的江山迟早要断送在你手里!你有什么资格!
——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我抬起头,正看见一袭玄衣消失在殿门口,门外天空惨淡,花枝繁密。阿娇脸色苍白,滑落与地,眼神空洞黯然。
——你有什么资格。
【拾贰】阿娇·彼岸花
长门宫的日子无聊清冷,却也悠闲。
唯一使我惊讶的是,冷宫的花,照样开得很美,就像以前,在侯府那样。
……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我轻轻诵读着《长门赋》,母亲千金求来渴望刘彻心回意转的赋。我蔑笑,司马相如才智传天下,还不是照样负了卓文君吗?这样的人,写出的诗,莫不是对我的讽刺?
我搁了竹简,望向窗外,昏天苦雨,令人弥漫起不安地情愫。
突然花音破门入,仓皇磕在地上,痛哭。
——……小姐,小姐……
——怎么了?慢慢说。
——……小姐,窦太主,殁了!……
轰然一个轻雷炸开,雨中落下了满地的残花,好像破碎的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