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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燕来燕楼-下 ...

  •   “果真是丑丫头!噢噢噢,她总算回来喽!”

      严格地说,并不算烦恼,只是让她感到无力招架、无所适从,想要快快逃开。

      “——杀啊!”一群埋伏多时的男孩儿叫着嚷着,手持弹弓从饮虹桥顶俯冲下来。

      领头男孩儿一声喝令:“打她、打她!对准了‘红心’打!哪个打不中,喝我洗脚水!”众男孩儿一拥而上。

      石弹珠子雨点般疯狂洒落,庄无颜护着脸左右闪躲,“别、别打,哎哟……”

      就当她快抵挡不住时,身后响起威严的呵斥声:“住手、全都给我住手!小菜头,再不叫他们住手,我就把你往棺材里撒尿的事告诉你爹。”

      领头男孩儿一听,扮个鬼脸,知趣地带着众男孩儿跑走。

      “无颜,你没事吧?”

      阳光温柔剪下挺拔的轮廓,男子伸出宽厚双掌,将一路压在庄无颜肩头的重量卸下,用她再熟悉不过的关切声询问:“怎么才回来?虎娘找你好多遍,也害我担心。”

      “我没事。”庄无颜微微仰面,笑音清脆,“呵,大石哥,我们进去吧!”

      曲瓦叠檐,小楼来燕。

      来燕楼北坐秦淮,遍开雕花窗格入水;东搭饮虹桥,楼上美人槛高挑而出。楼下门前,锈红色的“酒”字旗乍乍飘展。

      南面临街,门开四扇,门右题“仙醉醉仙酒”,门左题“燕来来燕楼”。一抬头,门楣上那“金陵来燕酒楼”的牌匾看似古旧,实则更透酒香。

      楼西曲墙与窄院相连。庄无颜二人还没跨过院门,院内便传来怒骂:“死丫头!”

      一只纤手拧住庄无颜本能退缩的耳朵将其拉入,腕上两只金闪闪的钏子发出锵锵尖响,“好呀,你个死丫头!洗衣服洗到大中午,还有脸回来?明知店里人手不够,一天到晚给我偷懒!你、你想活活气死我啊!?”

      “虎娘!”宋大石一个箭步上前,情急辩解:“无颜她不小心掉进水里,身上湿透了……”话没说完,遭到虎娘抢白:“我管她是掉进水里、还是火里?我的衣服呢?”

      虎娘一瞥挂在宋大石肩头的竹篓,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啊,你个死丫头!你、你、你把又腥又臭的死鱼垫在我最好的一条裙子上面,你是故意的?”

      “不是的,虎娘,我错了……”庄无颜耳朵被拧得火辣辣地疼,禁不住求饶。

      “是我的错!”宋大石揽起责任,“不怪无颜!虎娘,你要生气就……”

      “——就怎样?”虎娘放开庄无颜的耳朵,一双滚圆的眼睛瞪向宋大石。宋大石展露淳厚的笑容道:“就消消气,我们好赶快进去帮忙。你瞧今天的生意多好,呵呵。”

      提到生意,虎娘翻了一个白眼,浅哼一声摆手:“算了、算了,进去吧。”

      宋大石与庄无颜对视而笑。他牵起她的手,大步流星。

      “等等——”

      二人转身,宋大石道:“虎娘尽管吩咐!”

      “去把秋水叫下来,楼里的客人等着听琴呢。”

      庄无颜含笑点头:“是,虎娘。”

      .

      秦淮河畔的来燕楼,算不上顶好的酒家。与城北众多富贵逼人的酒楼相比,透着一股泥土般的古拙。

      装潢不够讲究,门面不够开阔,北面背河而立的一束束细格花窗泛着暗哑的霜灰色。墙上除了随日光移动的窗格影,再无它物。但这并不会给人粗鄙的感觉,相反,来燕楼的客人们总觉十分舒心。

      聊起来燕楼,不得不提两样东西——来燕楼的醉仙酒,来燕楼的琵琶曲。

      “无颜,阿拐婆,我又劈了些柴来!”

      宋大石粗衣布裤,一双浓眉下亮堂堂的眸子干劲十足。他蹲在灶台前,添一捧干柴,灶内火苗直窜上热气腾腾的黄铜大锅。

      “好了,大石头,别扇了,要糊锅了。”

      掌厨的阿拐婆是名身材矮小、五六十岁的妇人,她有条不紊的架势好似在灶前指挥千军万马。

      “无颜,把菜送进去,顺便找找小石头在哪儿。”阿拐婆道。

      “我?”庄无颜犹豫地看向宋大石,宋大石立即说:“交给我来吧!”

      食材“嗞啦”一声滑入油锅,阿拐婆眼皮都没抬半下,冷言道:“瞧瞧你的手。”

      宋大石摊开满是柴灰的手掌,一笑道:“呵呵,我去洗洗!”庄无颜拉住宋大石的衣袖愧笑:“不用了,大石哥。你留在这儿帮阿拐婆,还是我去东堂吧。”

      今日是上元节过后的第三日,也是金陵开春来的第一个晴日,客人们燕燕登临。

      东堂楼内,觥筹交错,上下座无虚席。

      十八岁的少年一身利落的胡服打扮,左脚蹬阑干,右手撑腰,口叼半截黄草叶,俯瞰对面琴台。琴台上,一名淡裙女子端抱琵琶,手拨琴弦,牢牢吸引住满堂的视线。

      少年一招手,与他年纪相仿的伙计跑上半截木转梯,叫了声:“虎少爷!”

      “小石头,我问你。那头系红巾的瘦子是谁,一个劲儿对我们秋水姑娘流口水?”

      宋小石顺着林虎儿的视线看去,只见琴台侧有个瘦骨嶙峋的男子,色迷迷的眼睛上下翻动,白花花的口水于簇新的锦缎衣襟前拖出一道长长的银线来。

      一副猥琐的模样,真是要多讨厌有多讨厌!

      “那是胡打铁啊,虎少爷。听说他发了笔横财,现在不打铁了。”

      看林虎儿露出纳闷的表情,宋小石解释道:“虎少爷,他上次偷偷摸摸翻进西院的后窗,被你发现,一脚踹回河里。这次他来,怕是迷上了秋水……”

      “呸,他也配?”林虎儿对地一唾,“小石头,去,给我教训他!”

      此话正中宋小石的下怀。他眼珠一转,瞥见庄无颜手托杯盘从西边院墙蹭进来。

      “无颜,来、来、来!”宋小石下楼,远远招呼庄无颜,“我看看啊,红烧鲤尾、清炖鱼羹是那边胡公子点的,你快趁热送去吧!”

      “嗯,小石哥。”平日里,庄无颜的工作离不开西院的洗洗涮涮,不常跑来前堂。且况来燕楼许久没有这么多客人登门了,她不免感到有些紧张。

      “客官。”庄无颜埋首开口。

      “什么事?”胡打铁一双色眼不甘愿地拔离琴台。

      “客官,你的菜……”庄无颜的声音细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站在她身后的宋小石看准时机,对着庄无颜的背大力一搡!

      “嗯?”庄无颜两臂摇摇,向前倾斜去。这一斜,胡打铁的眼正对上庄无颜左颊巴掌大的鲜红印记,吓得他缩头闪躲。

      “叮当”杯盘落地,不偏不倚,胡打铁的脑门挂上一只鲤鱼大灯笼!

      “咦?”庄无颜的跌落还远未完成。

      琴台上,秋水轻抬卷睫,惊见庄无颜另一手托的汤碗紧跟着翻扣,滚热汤羹顺着胡打铁骨瘦的胸襟一路浇灌直下——

      “啊啊啊啊啊!”顿时,来燕楼内响起杀猪般的嚎叫。

      “哈哈哈!”众人惊得惊、笑得笑。笑声中,庄无颜手足无措地爬起来。

      怎么办?每次她一紧张,总有不妙的事发生,好像她越怕出错就越会出错似的?

      庄无颜从不是什么手脚敏捷的女孩儿,时常打翻碗碟、在平坦的地面兀自绊倒……虎娘因此严禁她在客人面前走动!哎,如此简单的小事,若交给大石哥来做,定会非常顺利吧?哪像她,笨手笨脚的,什么都做不好……

      庄无颜像块木头人,垂首立大堂中央,双颊烧得赤红,心里说不出的后悔与自责。

      “好呀,你个死丫头!”西院赶来的虎娘狠狠拧住庄无颜的耳朵,“你不干活,跑出来撒野?还不快滚回去!小石头,带客官上楼更衣!这位客官,你要不要紧啊?”

      胡打铁碍于秋水一双美目正注视着自己,咬牙道:“我没、没事……”

      宋小石背手忍笑,“咳、咳。胡公子,楼上请吧!”

      对面倚栏的林虎儿更是笑得前仰后合。虎娘远远瞪了儿子一眼,左右招呼道:“没事、没事,客官吃菜,客官听琴!秋水,别傻愣着呀!”

      秋水收神,指尖轻触琴弦。

      谁知,楼内琴弦未扣,楼外琴音乍起。秋水扭头瞧,倒抽一口凉气。

      “——啊呀呀!今儿是什么日子,十村八里地的人都凑到这来燕楼,听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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