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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蒹葭 ...

  •   洛诚踏入后堂便看到大大的白色灵堂,走过去向当中的棺木中伸头一探,正是自己,原本凌乱的发丝被整理的一丝不乱,衣衫也是新换的。是差人换得吧,他情愿被野狗分尸也不愿陆宁见到自己身上的种种痕迹。他在棺木一旁的阴影处找到了倒地不起的陆宁,他的脚边尽是酒罐子。

      看到陆宁为自己堕落如斯,洛诚心中却有点开心。他俯下身想替他掠开遮住他眼眉的一缕乱发,手指却径直穿过了他的躯体。什么也感觉不到,但是洛诚却突然安心了,因为他可以肆意地呆在他身边,可以肆意地触碰他,而陆宁不会发觉。

      他突然觉得这样挺好,多年来禁锢的思想道义什么的都抛开了去,也能当面告诉他。

      他盘腿坐下轻轻挨着睡着的陆宁,长久以来积攒的情意蓬勃而出,一遍又一遍地诉说,他爱他,多么多么地爱,多么多么的喜欢。直至天亮,洛诚隐了去,而夜里他又出来,痴痴地看着他。

      开始洛诚只是挨着他,但有时陆宁一抬手就会穿过他的胸膛,甚至触碰到他的脸颊,虽然他感觉不到,但是他能想象的出来是多么温暖,多么柔情,一时半会儿还会羞于面上。渐渐地他也控制不住地会勾勾他手指,摸摸他面颊,甚至亲亲他,洛诚竟萌发了些许少女心性,宛如初恋情景,时常不经意会噗嗤笑出声来,他想他一生都没如此快活过。

      然而他也发现事实并非他想象中那么完美,入夜陆宁和米娘子一起的时候,他只能独自飘荡在街上,真正的孤魂野鬼。他发现即使他能够挨着他靠近他,但是真正能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的还是他的娘子,他终究什么都不是!

      陆宁先前每日都会到他的牌位前跟他谈每日发生之事,仿佛他还活着,然而今时今日不会了,因为,因为米娘子有了身孕。

      看着他高兴地又蹦又跳,着实比高中进士那会儿更开心几分。洛诚全然不知恨意渐渐滋生,在看着陆宁紧张地端茶送水,牵着米娘子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看他深深的酒窝都不曾浅了去,还一边用深沉浑厚地嗓音话着未来,洛诚心中的恨渐渐地变得无以复加。

      有天夜里,陆宁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送给米娘子,深情款款道:“娘子,为夫想了许久,这便是我们孩子的名字。”,然后他无限柔情地抱住了她,轻柔地一声声一声声道着爱意。纵是谦谦公子的洛诚也再看不下去了,满腔妒火的他冲出房门之时一甩手,竟甩落了外间的香炉。他惊愕地看了下自己的手掌,听闻陆宁跑出来看,他便游走到街上去了。想着方才的事,他疑惑地伸手去捡倒在一边的扫把,可手掌径直地穿了过去,又试着刚才一甩手,袍袖也径直穿过扫把,毫无动静。他疑惑地摇摇头,心下也不停责备起来,陆宁有了子嗣应该替他高兴,平定了心绪后回到陆宁房中,看着他平静的睡颜兀自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段祝词。

      米娘子有了身孕,夜间便不能和陆宁同房,于是夜间便是洛诚最期待的时刻,甚至可以翩然与之并肩齐躺在床上,看着那人入睡后的纯真容颜。

      然而那一夜里洛诚现了身却没在房中找到陆宁,他便去米娘子房中找,也不见身影,这么晚那人会去哪里,难道忙公务去了?他忽然发现见不着陆宁他便会心神不宁,漫无目的,他把不大的渚给找了个遍也没寻到他。忽然他停下脚步,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望着那个充满屈辱不堪的驿馆,难道?

      一想到就作呕连连,如入冰窟,但越想他越怕,走近果然那大门上高挂的灯笼亮着!

      洛诚心中一惊,连连呼喊着陆宁的名字,他连忙飘进那个让他噩梦让他厌恶至极的房间,听到那个熟悉的猥琐的带着鄙夷的声音说道:“怎么?那个洛什么的?没告诉过你该怎么伺候大人的吗?”。过往的一幕幕尖刀般戳在洛诚的身上,即使他已经死了,但是他似乎感受到了令人窒息的疼痛,他根本无法抬起头来对上陆宁清明的眸子,那人满脸□□接着道:“哎呀那人的叫声啊,实在是好听,谁知道死了,现在看看你这小子倒也还不错。”,说着说着抬手便要摸上陆宁的脸,嘴里又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洛诚不堪回首的情节。

      他用力甩起头,这时候什么书生礼仪,儒雅清俊全都抛诸脑后,嘴中接连大吼道:“住口!住口!”,他不愿意陆宁知道他是多么肮脏,他是何等的卑微,他在别人身下是如何的不堪!可惜谁都听不见他的嘶吼,那刘大人继续说着,嘶吼变成了嘶叫,洛诚完全疯了,他觉得他若活着他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咬破那人的喉咙,可惜谁都听不到,陆宁都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

      “啊——!”,伴随这最后一声声嘶力竭的尖啸,突然房间的东西都轰隆,轰隆,震颤开来,灯烛明明灭灭,“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洛诚咬牙切齿地扑向那个刘大人,就听见那人无限惊恐地望着洛诚过来的方向,用手挡着惨叫道:“鬼啊!鬼啊!”。

      不知何时洛诚平日里干净整齐的指甲变得老长,他散着一头乱发歪着脑袋欣赏起刘大人惊恐异常的表情,看着他眼泪鼻涕流了一面,有着强烈的报复快感,就在厉爪入肉的一刹那,听到陆宁在背后低声唤了一声:“小诚?!”,带着疑惑,带着哀怜,带着诧异。

      不要,不要,不要这样看着我,洛诚害怕对上陆宁的眸子,便消失在房中。

      第二日这个宁静的小镇便传了开,洛主簿化鬼寻仇了。

      洛诚独自在外飘荡了数日,终是放心不下陆宁,悄悄地跑了回去,在陆宁面前摆了摆手,他似乎还是看不到自己,又想着那刘大人也许再也不敢来此,心下渐宽便又安心呆了下来。可看着米娘子渐渐隆起的腹部,洛诚发现他开心不起来,甚至有时会暗暗希望那孩子生不下来,每每这番作想的时候米娘子就会不太舒服。

      没过几日夜里他发现米娘子的床前多了两个生人,一个白衣散发,一个英郎气概。他们不知在谈着什么,难道是郎中?他见着陆宁蹙着眉,便轻柔笑道:“陆宁别愁,小诚替你分忧。”。哪知那白衣青年一双寒目穿透额前发丝射向了洛诚,让他着实吃了一惊,但转眼那人又瞟向他出,洛诚心念也许是碰巧。

      可第二天夜里,他发现他无法穿过米娘子的房门,当他慌乱无章之时,他突然感到背后有双冷目在盯着他,有股幽香飘散开来,可自己不该能闻见气味,迟疑之际他便觉得浑身沉重,心中直叫:不好!连忙一咬牙往空中飞跃,顿时觉着沉重感轻了几分,连忙腾起身子飞到院外去,他回首看见,那白衣青年在院中牢牢地盯着他,一旁那个英武的青年正在烧着什么东西,那香味便从那里传来。

      洛诚懂了,他们不是什么郎中,他们是来捉他的。

      洛诚怒火中烧,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可以肆意呆在他身边,好不容易可以跟他永不分离,你们竟敢阻饶他!他的怒气使得周遭树木都沙沙作响,他全然不知他已慢慢失去了生前的知书达礼,温文尔雅。

      他一甩袖子,熊熊的怒火演化成一道黑炎直冲那白衣青年的面部,一杆银枪横在他面前替他挡了去!

      “没事吧!”,那英武的青年沉声问道。

      “少将军,此刻能看见了吗?”。那青年嗯了一声,忽然那白衣青年勾起戏谑一笑道:“少将军此刻倒不怕了?”。

      “乐齐,你小子,方才要不是我,你就被烧个干净了,现在到有时间笑话我!”。那青年一杆银枪转向指着洛诚又道:“此鬼虽凶神恶煞,但好在不渗人。”。

      凶神恶煞?!洛诚一惊,自小他便是翩翩佳公子,谦逊温和,清雅有礼怎和凶神恶煞搭得了边!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才惊愕到,十根指甲乌黑发亮犹如签子般佝偻细长,哪还有半分之前的影子,这双手还能写出让陆宁连连称赞的好字?!他又抚上自己的脸,随后浑身一僵落在那两人面前,现在的自己只能用四个字形容,尖牙厉爪,果然是真真的凶神恶煞!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洛诚哀嚎恸哭。翟进吓了一跳连忙把乐齐揽于身后,一杆银枪直指洛诚颈项,他若再向前一步,翟进就将他刺个对穿。

      清冽的嗓音传开:“相由心生。”。

      “相由心生?!”,洛诚重复道:“可我从来没存过坏心,我只是,只是想留在他身边呐!”,他抱头嚎叫道:“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为什么?!”。

      “执念不消魂留世间,浊世污气执念不纯,反而为恶,恶气不消便化为厉。”。

      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然变成了厉鬼,是啊,陆宁寻到了自己的心上人,不期将会有自己的孩子,将来更会是子孙满堂,多年来的努力定会加官进爵,这不是自己希望看到的。而男欢女爱发自内心,勉强不来。,原来自己一直执迷不悟,米娘子又何等无辜,自己却在嫉恨她,加害于她,在不知不觉间,竟变得如此不可理喻,德义尽失啊!原来一直多余的只是自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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