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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花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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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滚滚,阵阵白光在天际闪现,翟进正了正肩上的行囊,望了望这看似无尽的乡间小道,细细密密的雨已经微微迷了眼睛,他胡乱抹了把面孔,加快步伐往前赶。渐渐他似乎望见对面缓缓步来一人一牛。翟进连忙三步并成两步,迎了上去,恭敬一拱手: “老伯!请问这附近可有可借宿的人家?”。
那老汉抬起干瘪的面孔望了他一眼,甩手一鞭子,低喝一声继续赶着牛缓慢地向前走。翟进被迫近的牛身碰了个趔趄,还一脚踩在一旁不深不浅的泥潭里,一双硕好的金红翻毛靴被搞得污秽不堪。
“哎,这位老伯!”翟进望着缓慢渐远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接着先前走,走着走着两旁森森的草丛中有条细细的岔路,他转眼一望,似乎发现那条小道的尽头有些许亮光,心中一凛,再细看那泥泞的地上有被踩斜的青草和杂乱的脚印。看来也是某位夜行人吧,这天越发的漆黑了,雨丝也渐渐的变成了厚重的雨点,看来不几许就会肆意地打下来,翟进心想:不如前去那亮处一寻说不定能找个躲雨的地儿,再坏能坏到哪里去呢,反正准备在这黑湿的乡下打转了。
走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果然那点亮光大了起来,也让翟进看清了,那边似乎有个歪斜的宅子,估计是山间的破房子吧,此时雨已经噼里啪啦地打了下来,落在他的身上啪哒啪嗒作响。他提起真气疾跑起来,那破宅子中似乎坐着一个人。也不容他诸多礼数,他长腿一驰轻松越过破败的门栏,穿过不小的庭院,闪进屋檐下,发现那坐着的是个行脚货郎正悠闲地抽着烟,面前的一堆柴火,正啪嗒啪嗒作响,那人笑盈盈地看着他,还没等他开口,便道:“这位小爷淋坏了吧,快来暖暖身子!”说着还递上一个白馒头。
虽然那只手不仅黑乎乎还沾黏着污渍,可翟进露出好看的白牙接了下来道:“谢谢兄台!”便解下行囊啃了起来。
“小哥往哪去啊?” 那人有着行脚商人特有的瘦黑的一张脸,但是实诚的笑意和略带乡音的话语让翟进心中一暖,家乡不远了,而乡间的人们那种朴实无华真是太久太久没有见了。
“泉州。”翟进是真的饿了三口两口地便把一个大馒头啃个干净。那人瞟了眼翟进污黑的靴子,“哟!还是位军爷!咋不坐轿啊!”那转而嘲讽的语气让翟进心中一阵苦涩,连年战乱后,还暂时无法改变官兵在百姓心中烧杀抢掠的样子,他灿而一笑,“不知兄台这边有甚货物,好让小弟捎给家中弟妹的?”
那人终是憨憨一笑,对这个浓眉大眼笑容灿烂的年轻人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他解开货架让翟进挑选起来。
柴火噼啪,一身的倦意席卷而来,“兄台,小弟先睡了。”那人含笑点了点头。连日的赶路让翟进竟觉得裹着半湿的衣衫,贴着阴冷的地砖都是甜美和惬意的,就在他意识深沉之际,有个尖哑的女声咿呀呀地哼着小曲悠远飘来,不一会儿越发地清明了,这断断续续的调子和嘶哑的嗓音,一下子把翟进的睡意带走了一大半。他无奈眨了眨眼,嘟哝道:“兄台,夜深了歇息吧。”少时,那货郎也没应答,翟进挪了挪姿势闭上眼接着睡,可那断断续续的曲子又飘荡开来,仿佛缠绕在身侧,可细细去听那戏文,却又飘渺不清。无奈只得坐起身来伸手去推那货郎,可是他瞟见那货郎分明已经低低地打着鼾,显然已入眠一会儿了。那是谁在唱戏?翟进心中一凛,这荒郊野外难道?!感觉寒凉之气一下从脚底窜到脑门,却又念道:吾乃堂堂大成朝正一品武官,立国之初,枪下贼人亡魂无数,浩浩正气安有恶鬼寻上身,这一定是哪个混人装神弄鬼!无奈那断断续续,嘶哑地唱声仿佛从他背后渐渐拂来,感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周身感觉一阵冰凉,鸡皮疙瘩窜满了全身。
“是谁?是谁装神弄鬼,还不给本帅出来!”喉间压抑不住的恐惧颤抖了尾音。
“小兄弟,大半夜吼什么吼?!”不顾那货郎的低声咒骂,翟进轻声问道:“兄台,可听,听见有人唱戏?”
“小兄弟,你睡糊涂了吧。”那人裹紧了身上的衣袄,翻身过去接着睡。而翟进瞪着一双乌亮的眼睛到处转悠,刚才沉重的睡意此刻是一分也没有了。
忽的!一颗冰渣仿佛掉落在他裸露的脖颈上,他浑身一颤,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常年的沙场生活让翟进感觉一阵阵的哀怨,一阵阵的恶意席卷而来,浓重地裹住了他,绊住了他的身躯。他心中端得一沉,暗运内力,仰天大吼一声,蹭地立了起来,一头扎进了连绵的夜色中。
“嘁,这小子看着高大威猛的,想不到这般不济,哎,这大好河山交给这种人手里,啧啧。”那货郎略略抬头看着霎时间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连连嗤笑道。
翟进不知自己奔了几里路,直到这淋湿的衣衫被真气蒸腾略干,又被这一身的冷汗给浸个透湿。不知何时雨已停,白日的赶路加上这连续的狂奔,翟进一下子觉得好倦,好在沙场那几年,什么风餐露宿都经历过,随意找了个略干燥的树荫大石,团起身子便是沉沉一觉。
再睁开眼已是朗朗晴空,泥土清香,翠鸟低语。往身侧一摸,这一摸他又蹦得老高,“惨了惨了,包裹还在那破房子里头!” 其他盘缠干粮倒还好,无奈家传银枪流云还在包袱内。为将者人在枪在,枪倒人亡!又念道:青天白日下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的小厮敢欺弄本少帅。
昂首阔步往破宅子的方向走去,可是老远就看见那边黑黑的几条人影,再近些发现是些衙差和路过的小贩围着这件破院子。
走近了他便听到这些人窃窃低语:“ 又是一个。”
“太惨了,太惨了!这个肚子都被掏空了,就剩下张人皮!”
翟进心中一惊:难道是出了命案,该不会是?!他隔着几个人,望过去,正巧两个衙役一头一尾地抬着个卷起的草席走了出来,粘稠的鲜血还是从席子里头渗了出来滴了一路。而从草席另一头漏露出来的衣衫看来,确实是昨夜那货郎。翟进前几年的沙场生活,让他见惯了生生死死,见多了自家兄弟在身边惨死的景象,这货郎虽只是一路人,但昨夜那淳朴简单的亲切却让他眉头一锁,心下难掩哀伤。
他走向前去向那两个衙役一拱手道:“两位差爷,昨夜小弟也途经此地,和这位货郎也算有一面之缘,请问这凶案可有头绪?”
想不到那衙役竟然隐晦一笑,道:“你小子运气不错。”翟进还想细问,那衙役却把他推开,转头对众人道:“这地方大人已下令查封了!散了散了!”
不得已翟进心道:眼下还是赶紧把包袱找到。看着往里头走的翟进,那衙役阴恻恻道:“没事别逗留,说不定下个就是你!”
一踏进大大的院子,就看见那屋檐的台阶上刺剌剌的一大滩血迹触目惊心,张牙舞爪地向四处飞溅出去,还滚带着些零星皮肉,在空气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型气味。一阵风袭过,翟进顿觉昨夜的那种阴冷感笼罩全身,刚才衙役不知所以的话回荡耳边。不知何时刚才的那些人一下子散了个干净,周围静的出奇,他能听见自己咽了一大口口水的声音,能听见胸腔擂鼓般地轰鸣。
他向着这滩血迹拜了拜道:“兄台你别担心,待小弟回到家中定派人寻着害你的歹人!”忽的他听见房子里头有声响,一鼓作气喊道:“光天化日的!谁在鬼鬼祟祟!”。
少顷,翟进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然而。
“是谁?”一个清远冷冽的男声忽的传来,下一刻翟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屋内屋外黑白分明间,从屋内暗影中飘出一个一身素缟披头散发的男人,那人一张素白的脸,头发遮住了他半张脸,最重要是,他没有脚,他没有,脚!翟进突然觉得眼前一黑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