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烧史记》苦海有粥

6、商本纪一

　　伴随着夏朝灭亡的脚步，是成汤的崛起。
　　成汤又叫天乙，因其封地在商，也叫商汤。如果追查他们的族谱，可以上溯到契，契则是上古五帝之一，帝喾的儿子。帝喾最先将契封在商地，到成汤时，已经是第十四代了。

　　虽然历史上后羿与寒浞对夏王朝的颠覆都已失败告终，但同为龙的传人的成汤，眼见夏桀的残暴荒淫，就知道自己“替天行道”的机会来了。
　　肉是好肉，谁都想咬一口，可谁也没办法一口咬下个大胖子。成汤将自己部落的情况和天下大势分析全盘分析之后，确立了推翻夏朝四步走的基本路线----第一步，要树立并发扬自己仁德的名声，以求天下归心；第二步，要广纳人才，大开言路，壮大自己实力；第三步，借机征讨周边部落，试探夏王反应，削弱他的实力；第四步，直接与夏王开战。
　　成汤心道，我走完这四步，夏王就该安心去死了。

　　收买民心这种事，导演、剧本、演员、媒体、幕后推手和不明真相的群众这些元素缺一不可。而对成汤来说，不愧是日后要做天子的人，他自己就包揽了导演、编剧、奥斯卡影帝和幕后推手等一众重要角色。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的下午，一群捕猎的人在郊野张开了大网，并祷告说：“神灵在上，愿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宇宙四方的鸟兽，都进入我们的网中。若能遂心，愿将捕猎所得的一半来祭祀诸位神灵！”

　　群众们祈祷完，成汤就闪亮登场了，“诸位，你们这样做，是要将鸟兽赶尽杀绝啊！你们看那兔子，大腹便便，分明有孕，何苦残杀至此！把网子撤掉三面，它们要逃的就逃吧。看不清形势听不懂话、一定要再撞进来的，就捉了吧。”
　　这件事情最后被有心人士借助媒体力量，迅速传开了，许多诸侯贵族都说，“汤的宽厚仁慈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连禽兽都能享受他的恩惠，何况人呢？”

　　有了夏桀的对比，不明真相的群众热情跟帖，成汤的仁德瞬间就传遍了天下，他治下的民众都为有这个长官而与有荣焉，其他部落的人也纷纷投奔过来。
　　成汤的灭夏四步走路线，第一步目标已经实现，第二步也顺利开展起来。

　　成汤的名声传到了伊尹的耳里。
　　自从在夏王那里上万言书被拒之后，伊尹的心路历程发生了重大改变，一个热情冲动的青年俊才向着成熟稳重腹黑的道路飞奔而去。

　　当时，成汤正要娶有莘部落的女子为妃，伊尹为了节约路费，也为了考察成汤，就隐姓埋名混到有莘氏陪嫁的队伍中，做了一名厨子。
　　伊尹不仅有治国之才，他那祖传的厨艺也是数一数二的，很快就在有莘氏的陪嫁队伍中站稳了脚跟，有莘氏还指定他做自己的专用厨师。

　　成汤与有莘氏成婚的当天，就发现了不对劲。新婚燕尔的，成汤对有莘氏关心得紧，就问：“爱妃，今日宴会你和你的随从都没怎么吃，是身体不舒服，还是饭菜不合胃口？”
　　有莘氏就说，你们这里的饭菜都很丰盛精致，只是我吃惯了我的厨子阿衡做的食物……

　　成汤就连忙叫人把这个“阿衡”带过来，准备了食材给他，阿衡很快就做好了标准的四菜一汤。
　　成汤一看，这不就是自己宴会上的几道菜么？没什么出奇的。不过为了照顾自己新婚的妻子，他还是拿起了筷子。这菜一入口，成汤就品出不同来了，当下也顾不得有莘氏幽怨的眼光和饿瘪的肚子，用风卷残云的架势把四菜一汤都吃光了，然后才揉着滚圆的肚皮说，“爱妃，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阿衡以后就做我们的厨师长吧！”

　　几天过去，厨房每天都做出了美味的食物，且不带重样的，成汤对阿衡非常满意，同时也有所不解，“阿衡啊，为什么同样的东西，经你的手做出来，就会变得如此美味呢？”
　　阿衡就说：“食材要精心烹饪，水里的鱼有腥味，地上的牛羊有膻味，天上的鸟儿有臊味，灭腥去臊除膻，都要有合适的办法；酸甜苦辣咸的调味谁先谁后，谁多谁少，要有准确的步骤；烧火之时，火大火小，五味三材，九沸九变，都无法用言语形容，只能用心领悟啊！”

　　成汤听得赞不绝口，“大善大善！阿衡你这道理真不错，可我听着，怎么觉得有点耳熟呢？”
　　阿衡就说，“因为您治理国家，就如做菜调味啊！您治下的民众，有人聪明，有人愚蠢，有人骄横，如何治理都要有合适的办法；种田畜牧、五伦教育、整顿军备、征讨或结交诸侯、祭祀天地等，要有准确的步骤；德治法治结合，仁政与刑罚度量，都无法用言语形容，只能用心领悟啊！”

　　成汤听完，慌忙拜倒在地：“先生有如此大才，必不能是有莘一奴仆！还请先生明示身份，我要拜先生为师，请先生助我治国！”
　　阿衡就笑眯眯道，“我的原名叫伊尹，但我只是一个厨子，一个奴隶！”
　　成汤再拜，“原来先生就是大名鼎鼎的万言伊尹，吾钦慕先生久矣！请先生教我！”

　　伊尹说自己被夏王伤透了心，不想再搞政治了，成汤就说他一定对伊尹言听计从，必不辜负他，伊尹还是不同意，并拒绝了成汤要赐给他的大院子，仍然和厨房一帮人睡大通铺。成汤最后搬出了有莘氏，两人一起去请他，杵在厨房里不出来，伊尹要离开厨房，成汤就去抱他的大腿扯他的裤脚。
　　先后五次，伊尹终于被他的诚心感动，表示愿意归从。成汤举用伊尹为重臣，将国政托付于他。有了伊尹的加入及其后续效应，成汤灭夏四步走的路线，第二步目标也顺利实现。

　　伊尹上任后，教汤效法尧舜的仁义以德治天下，同时打出为救万民于水火而伐夏的旗帜，更加细化了成汤的第三步和第四步走的目标。
　　这时，恰好旁边一个叫葛的部落，其首领葛伯估计是个无神论者，居然不按规矩祭祀天地鬼神与祖宗。这在当时，是比反叛夏王还要严重的罪行。成汤就写下了《汤征》一文，记载了葛的过失，以及自己顺应天命征讨葛的过程。

　　成汤把葛灭了后，夏王也没什么反应。伊尹就教他再灭几个小部落，并暂停纳贡，进一步试探夏王。想钱想疯了的夏桀一见成汤停止纳贡，勃然大怒，就召成汤进京，“你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不纳贡了？想造反吗？”

　　成汤磨磨蹭蹭，派人送了自己亲笔信去，大王啊，去年我封地里的地皮都刮干净了，精壮奴隶和美女也早就供奉完了，如今我这里老的老，小的小，最近十年人口负增长哇！不是我不纳贡，实在是无贡可纳！
　　夏桀可不管你有什么借口，心道叫你纳贡不纳，叫你述职不来，既如此，就打吧，打到你妈都认不出你来，你就长记性了！

　　于是夏桀召集九夷之师要征讨成汤，见夏王威信尚存，成汤才知道玩大发了。这第三步走的目标不好实现啊。就和伊尹商量，“我们这时候还打不过夏王，可怎么办？”
　　伊尹道：“为今之计，只有亲自去向夏王请罪了。”
　　成汤大哭道：“只怕有去无回啊！”
　　伊尹道：“您放心，刀山火海我也陪您去呢。何况，我在朝中，还认识一些人，和皇后妹喜也有一些交情，她一定会替我们说话的。”

　　成汤见伊尹都安排好了，这才动身去见夏桀。一入朝，夏桀就把他囚禁起来。
　　当时不想纳贡的部落可多了，大家见成汤开了头，都在观望着。眼见成汤的下落，不免心有余悸。虽然说没人真的到了把地皮刮光的悲惨境界，可这赋税一年比一年重，迟早有一天无法纳贡就要和成汤一样了。
　　夏桀如此专横残暴，这苦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各诸侯越发与夏桀离心离德。

　　这时候，伊尹也紧急展开了营救工作，他置办了不少美玉宝石，各种特产与美女，连同请罪书送给夏桀，又贿赂朝中大臣，同时联系了妹喜，他深知妹喜的来历，也不送什么贵重的礼物，就和她讲成汤的仁心壮志，把成汤夸得天花乱坠，是为灭夏的不二人选。
　　妹喜就给夏桀吹枕头风，那个成汤，我听说连禽兽都不忍伤害，也有人嘲笑他禽兽不如，大王您如此英明神武，跟个傻子计较什么？
　　夏桀拿到了赋税，又听美人说得如此有趣，果然就放了成汤。

　　成汤回到商都，一方面低调再低调地励精图治，一方面大肆派人去宣扬夏桀的暴政，又和妹喜结成联盟，互通消息，并鼓动夏桀不停地出昏招。
　　正所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如是几年过去，成汤悄悄地灭了几个部落，又一次停止纳贡，夏桀也再次召集九夷之师要征讨成汤。可这时候人家不听他指挥了，反而投向了成汤。

　　成汤挥着替天行道的旗帜，联合许多反对夏桀的部落，开了一次誓师大会，和夏桀在鸣条大战一场。夏桀早就众叛亲离，很快就大败而逃。
　　成汤的灭夏四步走线路基本实现了。

　　成汤在战前派人去接妹喜，想把她偷偷弄出来，并许诺娶她为妃。妹喜却道：“人人都说我是祸国殃民的狐狸精，这一战过后，只怕还要加上亡国之妇的罪名。汤伯与伊尹知我，我又如何忍心让你们因我而被人责难？况且，因为夏王，我的父母亲人被杀了，我的美丽家园被毁了，我的宗族祠庙被烧了，我活着就是为了报酬。我早发誓，要生生世世报复他，即便他死了，我也要跟着他下地狱，做鬼也不放过他！”
　　夏桀战败后，妹喜果然随他一同出逃，后来在南巢山一起死去。

　　成汤打败夏桀后，又乘胜追击，灭掉了忠于夏王朝的韦、顾、昆吾三个宗族国，扫平了所有的反对势力，最后率军来到夏王朝祭拜祖先神灵的宗庙。成汤既已灭夏，他就要建立新时代，树立新风气，这宗庙祭坛作为社稷政权的象征，他也想要变一变。

　　可成汤和夏桀同为炎黄子孙，五百年前是一家，宗庙里祭拜的，要不就是同一个祖宗，要不就是那些能呼风唤雨、平土补水、不可撼动的神灵，动也不好动。
　　夏王朝在都城经营了几百年，原本在旧址建新都，对成汤，对各诸侯都有莫大好处，可想着那个不能动的夏朝宗庙，成汤就觉得吞了苍蝇般恶心。

　　心有不甘的成汤宣布废除夏的政令，修改夏的历法，销毁夏的书籍文献资料，改变夏朝祭拜时所用器物服饰的颜色，夏崇黑，汤就崇白，并班师回商，重新建都。如此，在把夏王朝的历史痕迹几乎涂抹干净之后，新兴的商朝登上了历史舞台。

作者有话说

和本章有关的原文
殷契，母曰简狄，有娀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契长而佐禹治水有功。帝舜乃命契曰：“百姓不亲，五品不训，汝为司徒而敬敷五教，五教在宽。”封于商，赐姓子氏。契兴于唐、虞、大禹之际，功业著于百姓，百姓以平。
　　契卒，子昭明立。昭明卒，子相土立。相土卒，子昌若立。昌若卒，子曹圉立。曹圉卒，子冥立。冥卒，子振立。振卒，子微立。微卒，子报丁立。报丁卒，子报乙立。报乙卒，子报丙立。报丙卒，子主壬立。主壬卒，子主癸立。主癸卒，子天乙立，是为成汤。
　　成汤，自契至汤八迁。汤始居亳，从先王居，作帝诰。
　　汤征诸侯。葛伯不祀，汤始伐之。汤曰：“予有言：人视水见形，视民知治不。”伊尹曰：“明哉！言能听，道乃进。君国子民，为善者皆在王官。勉哉，勉哉！”汤曰：“汝不能敬命，予大罚殛之，无有攸赦。”作汤征。
　　伊尹名阿衡。阿衡欲奸汤而无由，乃为有莘氏媵臣，负鼎俎，以滋味说汤，致于王道。或曰，伊尹处士，汤使人聘迎之，五反然后肯往从汤，言素王及九主之事。汤举任以国政。伊尹去汤適夏。既丑有夏，复归于亳。入自北门，遇女鸠、女房，作女鸠女房。
　　汤出，见野张网四面，祝曰：“自天下四方皆入吾网。”汤曰：“嘻，尽之矣！”乃去其三面，祝曰：“欲左，左。欲右，右。不用命，乃入吾网。”诸侯闻之，曰：“汤德至矣，及禽兽。”
　　当是时，夏桀为虐政淫荒，而诸侯昆吾氏为乱。汤乃兴师率诸侯，伊尹从汤，汤自把钺以伐昆吾，遂伐桀。汤曰：“格女众庶，来，女悉听朕言。匪台小子敢行举乱，有夏多罪，予维闻女众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今夏多罪，天命殛之。今女有众，女曰‘我君不恤我众，舍我啬事而割政'.女其曰’有罪，其柰何'？夏王率止众力，率夺夏国。有众率怠不和，曰‘是日何时丧？予与女皆亡'！夏德若兹，今朕必往。尔尚及予一人致天之罚，予其大理女。女毋不信，朕不食言。女不从誓言，予则帑僇女，无有攸赦。”以告令师，作汤誓。于是汤曰“吾甚武”，号曰武王。
　　桀败于有娀之虚，桀饹于鸣条，夏师败绩。汤遂伐三飐，俘厥宝玉，义伯、仲伯作典宝。汤既胜夏，欲迁其社，不可，作夏社。伊尹报。于是诸侯毕服，汤乃践天子位，平定海内。
　　汤归至于泰卷陶，中纻作诰。既绌夏命，还亳，作汤诰：“维三月，王自至于东郊。告诸侯群后：”毋不有功于民，勤力乃事。予乃大罚殛女，毋予怨。'曰：“古禹、皋陶久劳于外，其有功乎民，民乃有安。东为江，北为济，西为河，南为淮，四渎已修，万民乃有居。后稷降播，农殖百穀.三公咸有功于民，故后有立。昔蚩尤与其大夫作乱百姓，帝乃弗予，有状。先王言不可不勉。'曰：”不道，毋之在国，女毋我怨。'“以令诸侯。伊尹作咸有一德，咎单作明居。
　　汤乃改正朔，易服色，上白，朝会以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