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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相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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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薛柏青自上次和方文周一通交谈,把方文周捧的开心不已,自此是寻了各种时机向方文周请教,又潜心打探方文周往年得意事迹,交谈中故意不经意说出此事,引得方文周把他引为知己。若说薛柏青原非拍马钻营之人,一向行事坦荡,奈何自见了瑶小姐一面,但觉美人如玉不得见,度日如年。又觉贸然提亲,一则唐突佳人,二则若遭拒绝,后会无期,是以生生得转了性子,唯恐自己一不小心,再难登方家门。
这一日,薛柏青又在方家做客,方家小儿方持重七岁了,正是七岁八岁狗都嫌的年纪,读书厌倦了,趁先生打盹时,竟把先生的胡子剪去一边,先生醒来习惯性捻胡子时,才发现不对,心想定是方持重这黄口小儿干的好事,登时大怒,拿了戒尺,恶狠狠的走向方持重。要知这胡须原是男人极为爱惜之物,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再则四体无毛,还有何面目示人。方持重本是小儿玩闹,不成想惹得先生如此生气,心中害怕,急忙跑出书房向父亲求救。
方持重被先生追至大堂,此时父亲正与薛柏青谈笑风生,却也顾不得了,直呼:“爹爹,救命,先生要打死我。”
方文周看着儿子身后的先生,不禁失笑,一想不对,绷了脸面,顾不得在外人面前,大声呵斥:“孽子啊,你又作的好事,气死我也,胆敢讨饶,还不快向先生赔罪。”
方持重看父亲也发了怒,吓得号啕大哭,先生在旁边气的脸色发青,作势要辞,方文周忙拦着再三告罪,一面又要打小儿持重。薛柏青在旁边冷眼瞧着,知道此时自己再不出场,大家都不好看,忙向方文周道:“伯父,令郎年幼,此事可否交由小侄处理,必不负伯父厚望。”方文周看了看哭的泣不成声的爱儿,没做声。
将方持重拉到一边,抱拳轻声道:“你好啊,这位兄台,在下薛柏青,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薛柏青此话很合持重心意,要知小人儿最怕别人说他小。
方持重一听,心中不免高兴,脸上还挂着泪,一本正经回道:“岂敢,岂敢,在下方持重,多多指教。”
薛柏青忍着笑,继续道:“刚才看先生的胡须,可是兄台的杰作?”
方持重脸色一红,低头嗡嗡道:“可先生睡着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况好男儿志向当建功立业,岂可为如此小事计较,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有人剪去你的头发,你当如何。”
“和他拼命,”方持重定定的回答。
“那你剪去先生的胡子,先生该怎样?”
方持重想了一会,说:“我这就去向先生叩头请罪,谢谢你,薛大哥。”
方持重本只是好玩,心性却不坏,现下既明了自己的过错,走过去诚诚恳恳的对先生磕了三个响头:“小子无状,惹恼了先生,小子愿挨先生一切责罚,还请先生原谅小子。”起来站立一旁,伸了手等先生责罚。
先生真心不是想辞,只是不能在东家面前失了面子,看方持重诚心赔罪,也就势骑驴下坡,不了了之。
方文周看薛柏青了了几句,竟能让小儿折服,心下惊喜,愈发喜爱薛柏青。这方持重经此一事,虽也顽皮胡闹,只是对先生始终恭恭敬敬的,再不拿先生开半分玩笑。薛柏青以后每逢着持重,也是“兄台长,兄台短”的称呼,直把方持重叫的腰杆硬挺,一副小大人样。方持重除了俩姐姐,家中再无平辈男子,父亲母亲是长辈,不敢放肆,姐姐是女孩子,也不屑和她们玩,下人呢又不敢和他玩,小小年纪,诸多约束,孤独之余,竟也盼望这和自己平辈论交的大哥哥多来,也多一个谈心的人。至此薛柏青在方家又多了一个认可的人
薛柏青每隔个三五日,总寻个由头登方家府第,虽不能次次见着瑶小姐,远远的看着,也是好的。方文周自喜爱这年轻人,看爱儿持重和他交好,也乐得他常来。方持重小儿心性,开蒙不足两载,日日《百家姓》、《三字经》、《弟子规》的背,端得无聊,好不容易央先生教了新的,却是《千字文》,未几日背的滚瓜烂熟,不求甚解,被先生训斥一顿,道他贪多嚼不烂。待薛柏青来,自太古传说,至修身齐家,田园诗画,俱头头是道,活灵活现,方持重羡慕不已,却不知再过几年,自己也能如此这般。对薛柏青愈发仰慕,每每从薛柏青处有了好的心得或者好玩的玩意,总爱到两位姐姐面前炫耀一番。
这一日,方持重读书倦了,看着薛柏青的笛子,央着要学,薛柏青拗不过,拿出腰间的紫竹笛,教了基本的指法技巧,这方持重读书不爱,学笛子却学得极快,,不一会竟学的有模有样,喜不自禁,薛柏青看方持重如此喜欢,就把自己的笛子送了方持重,这方持重得了笛子,虽在薛柏青面前一副小大人样,终归是孩子,转身就跑了:“我要拿给姐姐瞧瞧。”薛柏青顺势在后面跟着,也可见见瑶小姐。
其时方雅自虎尚宇走后,迷恋上了炮制鲜花,每每姐姐在一边或吟诗或作画时,方雅就在一边“咔嚓咔嚓”的糟蹋,看得方瑶心疼不已,只是却也无法,只得让晴空把二小姐剪下的枝枝叶叶收好埋了。只是妹妹总算能老实在家呆着,也算难得,就由得她去。
“大姐姐二姐姐,薛大哥送我的笛子,我吹的可好呢。”方持重仰着小脸,得意的对两位姐姐道。
方瑶抬眼看,只见这笛子颜色紫褐,管身饱满,纹理直密,显是以上等普陀紫竹制就,虽不是什么奇珍异宝,于笛子中,是极其难得的。当下对持重道:“此物太过珍贵,怎能胡乱要人东西,赶快还给薛公子才好。”
还未等持重回答,薛柏青好听的声音就已到:“区区竹笛,原不是什么宝物,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之礼,方小姐莫要客气才是。”
“东西太贵重了,持重还小,哪当的起如此大礼,还是请薛公子收回的好。”说完从持重手里接过笛子,就要还回去。
“我早就不是什么小孩子了,再说,这是薛大哥送我的礼物,姐姐怎么善做主张。”持重撅着小嘴,不满道。
方雅自第一次隔着窗户见到薛柏青,就觉得似曾相识,今看弟弟拿了笛子进来,才知当日自己在清水河上泛舟听到的笛声必是此人所奏,心里很是好感,对姐姐说:“持重既喜欢,姐姐就给他嘛。”又转脸对薛柏青笑着福了福道:“我是持重的二姐,还请薛公子多多指教。”
“二小姐好。”薛柏青礼貌的抱拳笑了笑,却把二小姐看的呆住了,当日在清水河畔,那清雅的背影已让方雅念念不忘,今日当面对着,更觉风度迷人,笑容不多不少,身材不增不减,彬彬有礼,学识见解极得父亲喜欢,对弟弟又细致耐心,上天入地,哪里找这样完美的男人,“我方雅若要嫁人,须得嫁给这样的男子才不算虚度一生”,方雅暗暗发誓。
瑶小姐看弟弟妹妹这样说,也就不再坚持,只是寻思必得寻个合适的礼物回了才是。
薛柏青看了桌几上的《唐诗三百首》道:“大小姐原和在下一样,是个爱诗之人,却不知道小姐喜欢谁的诗”
“谈不上喜欢,只是为了陶冶情操,求得心平气和而已。若论豪迈飘逸,当推李太白,只是其人空负满腔才气,纵横天下,却于黎民百姓无益,内亦不能庇佑子孙,癫狂成性,白白醉落溺死,枉了‘谪仙人’的称号。若论忧国忧民,当推杜工部,虽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却有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气度,委实难得,锦上添花虽美,终不如雪中送炭来的实在。“
薛柏青万没想到这外表柔弱的小姐却有悲天悯人的胸怀,内心愈发敬重:“听君一席话,真让天下男子汗颜。”
“小女子闲来无事,只会读书打发时间,倒惹得薛公子见笑了。”
方雅看薛柏青和姐姐在一旁谈论诗书,自己却插不上嘴,内心很是不满,嘴上却甜甜笑说:“听持重讲薛公子笛子吹的极好,今日机缘巧合,可否让我们姐妹一饱耳福呢。”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当下薛柏青从持重手里接过笛子,吹的是《梅花三弄》,格调清新,旋律优雅,端得把梅花的迎风起舞、凌霜傲寒、高洁清逸表现的淋漓尽致,把方雅听得不住神往,也益发坚定了要嫁与此人为妻的决心。
一曲毕,瑶小姐似漫不经心的道:“梅花虽好,却还是薛公子奏的好,方能表现梅花之高洁。早前偶听得佳音,倒似与薛公子今日所奏有异曲同工之妙。”
薛柏青一点即通,当下道:“早前在下心内郁结,确曾在近处吹奏以排遣烦闷,不想入了小姐的耳。”
原来是他,竟然是他,瑶小姐内心既惊又喜且羞,试探道:“伊人可在水中央?”——《诗经秦风蒹葭》
她原是明白我的,薛柏青欣喜若狂:“伊人在东墙。”——《凤求凰琴歌》
两人既彼此明了心志,却扭捏起来,但觉得四周俱是人,看的人脸火辣辣的,方雅在一边看的奇怪,心中不解:“姐姐和薛公子在说什么,怎么妹妹我一句都听不懂呢。”
“只是谈论诗词曲赋,原是你不好好读书,这会子也怪不得旁人。”瑶小姐假意道。
方雅知自己素日不爱在诗书上下工夫,听姐姐如此说,周遭又许多人,不疑有他,也就作罢。
往后二人虽心意相通,却也不愿失了规矩,平日里只论诗词,再无涉其他。
不知不觉转眼就到了七夕,瑶小姐坐在自家的葡萄树下,对着满天的星光默默的祈祷,弟弟持重悄悄的进来,塞给方瑶一方丝帕,神秘的说:“薛大哥让我给你的。”
方瑶进了屋,但见上书: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方瑶知他心意,内心欢喜,想提笔回了,想想终归不妥,若落到外人手中,伤及自己名节,亦累的双亲受累,放了笔墨,心思一转,计上心来,叫了持重,从盘子里拿了个带红豆的巧饽饽道:“今日是七夕节,看你往日那么乖,赏你个饽饽,只是你却不能独吞,和你薛大哥一道吃呗。”
方持重接了饽饽,欢天喜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