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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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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你当真不必如此费心她的事。”皇帝目露森冷,生出一股迫人的寒气。
“皇上……”皇后触及他的目光,心底泛出凉意,有些胆怯,但还是避开眼接着劝说,“你不愿费心在臣妾身上,也该看看这后宫的女子,她们入宫多年,甚至还没见上您一面。开枝散叶是后宫女子的职责,您宠幸那池容初两年有余,她都不能尽责兴旺子嗣,您让臣妾如何容得下她?每年对着先祖宗祠,臣妾尚无颜自处,何况她!”
“不要想害她,后果你知道的。”皇帝挥手打翻桌上的酒盏,侧过脸望着皇后,眼神异常狠戾。他明黄的朝服沾了飞洒出来的酒水,皇后死死捏着手里的帕子,却不敢上前擦拭。
他这是想除掉她这个皇后了。
宫女惶惶上前收拾了地上的残骸,换了倾倒在桌上的酒杯,重新斟满清酒,后小心翼翼地退下。
“您桌上的奏折还不足以看清朝臣的态度吗?”皇后不着痕迹地抹了抹眼角,换了副慎重的口吻,“你是一国之君,后宫三千佳丽,她占尽两年荣宠,你越袒护这个女子,外面说的越难听。众口铄金,你护不了她一辈子,这种情形再维持一段时日,池容初就是被民众谴责,架出去火烧,臣妾都不足为奇了。”
皇后冷笑着转身,醉翁之意不在酒地望了眼下面诸国使臣,端起酒盏浅抿一口。
“你什么意思?你想对她做什么?!”皇帝语气里含了怒。
“并非臣妾想对她做什么,皇上案上的奏折,怕是动都没动过吧。”皇后微微垂眸,“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皇上不防听听臣妾一番愚见。您的奏折上应该都大同小异地写着,水渠决堤,洪灾,饥荒,余粮不足,暴民越界生事。”她停了停。
“你知道的倒多。”皇帝面无表情,明明没太大耐心对着别的女子,但事关池容初,他还是忍耐着接了口,示意皇后接着说下去。
仿佛回到皇上少时太子之位不稳的时日。她倾心于他,便收买他的幕僚,教唆他迎娶她做太子妃。舅舅是长荣豪商,爹是朝廷重臣,有钱有权,要嫁太子,似乎并不难。哄高粮价,朝廷分歧,又讨得了皇后太后的喜,她一个香饽饽,就是个巩固地位的最佳人选。有人施压,有人教唆,打一棒子给颗甜枣的事,她当时做的真是得心应手,带着一众闺蜜艳羡的目光,她如愿以偿地风光大嫁了。
只是,他不领情就是了。
皇后不由看向皇帝,嘴角带着刻意勾划出来的笑意:“这些涝灾,都是近两年发生的。只待有心人宣扬宣扬,弄些神鬼之物,例如河底里一块刻字的石块,鱼腹中的字条什么的,她怕是不死不行了。您说,她被处以火烧之刑的日子,臣妾还要等多久?”
“放肆!”皇帝怒火中烧,竟失了理智,对着皇后破口大骂,“恶毒妇人,休要恐吓朕!”
皇后的手微微颤了颤,竟有些不敢看向下方,大庭广众,他是一分面子也不留了。
众人避忌地望过来,隐隐约约的窥探视线,却难掩其中目光灼灼等待观丑的深意。
她简直不敢置信,他真的为那贱女人跟她撕破脸了。她平着颤抖的声线,掩饰一般轻吐一句话:“皇上,您是要白白误了我们的年华吗?”
“这不就是后宫么。”皇帝掺了毒一般的视线盯向她,不顾重臣担忧惊骇的目光,甩袖大步离去。
皇后脸上血色褪尽,苍白至极。
皇帝寝宫,宣室殿。
“卓纹。”
“奴才在。”候在身侧的太监上前应对。
“今日是不是有藩国进奉了女子?”皇帝摩挲着手上碧绿的翡翠扳指,他宴席上大惊失措的情绪久久未能平复。直至到了未央宫宣室殿,他还在琢磨皇后那番生涩刺耳的话语。
卓纹向来是个心口通透的,皇帝说了前言他便大约能猜出后语。只是他面上有些诧异,捏着阴柔的嗓音问起:“皇上是要点来进奉的美人来侍寝……”
“皇后的话,你也听见了。”他声音泛不起一层波澜,也不怪卓纹惊异,他已经许久没翻过别宫的牌子了。
卓纹不语,微微垂下眼眸。这时候,他只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听入耳的话,转身就要往肚子里咽。
“如若这般简单就能化解一场腥风血雨,朕也可以做做样子,无非左右逢源之举罢了。你,过去告诉容初一声,今夜……不必候着朕了。”对她说这样难以启齿的话,或许直接寻了借口会更好些?
“是,皇上。”卓纹打断了他的沉思,退出去安排了。
临窗,夜色如水,月光皎白。
慕容楠最后还是没有跟来,云含无奈的逐个寻人问路,只是锦绣宫闻名宫中上下,一听她是锦绣宫当差的,无一不拽着她细瞧一番。
“那池妃娘娘的脾气可坏得很,你竟没挨打。”有年轻的宫女稍稍揭了她的袖子,似乎想从她的小臂上寻出一些痕迹。
“她对我们很好。”至少小宫女也是没事,云含是这么想的。
“她脾气坏着呢,只要知道是皇后派过去的宫女,稍有不合就是鞭罚了赶着出来的。”
与年轻宫女结伴而来的另一名宫女推了推同伴:“算了,别说了。”
“遮遮掩掩的成什么,道长不也说了,那女子不是个吉祥的人。”明明是嫌恶的,却也不敢指名道姓地谈论,便用‘那女子’一语带过了。
云含不想听她们磨磨唧唧又不愿大声说的样子,转身想走,却不可避及地听到一些惹人厌的字眼。道长……
她有些不好的感觉。
云含想探探关于她们口中道长的事,方开口却见她们一脸防备的盯着她,想来是什么也不会说给她听的。
摸索着路回到锦绣宫,寝宫找不到池容初,云含没想一间间找过去,下意识地就去了种满牡丹的华庭。
云含是寻对地方了。池容初还穿着华美的宫装,恣意挨坐在秋千上,抬头望着天际。依旧是那一卷画,与映像中略有不同的不过是少了皇帝的身影。
“云含,来坐吧。”只凭一分熟稔,她便察觉了云含的到来,故而头也不必转来,只拿柔美的食指指了指一旁的石桌椅。云含依言坐了,头上有大树遮着,虽说已经月过中天,不是个好乘凉的时候,但大树底下总是特别凉快的,云含无甚不喜,反而长吸一气,只觉特别凉甜。
占了大半庭院的花圃早早种了一片牡丹花海,这儿的牡丹生得极好,色泽娇艳,几欲脱了花瓣的束缚自成一派。
“你这的牡丹开得特别盛,红花绿叶倒不觉得俗。”云含托着身旁一朵红牡丹,笑指,“你会不会就是那牡丹花妖?”
“让你看出来了。”池容初斜过目光,懒懒笑了笑。
云含暗暗咋舌,不愧是美人,一颦一笑都这么动人。
“你说我喜欢的是庙祝还是皇上……”池容初扶着秋千的吊绳,颇为惆怅地自语。云含正想说你喜欢的是庙祝,那前世你对他一眼倾心的人。池容初却又说:“我还未能化作人身时,眼不能观鼻不能闻,知道他的存在却不知其音容笑貌。初次相见,陌生又有些熟悉,不过却也只有那么一面之缘。然而我陪伴着皇上,却是实实在在地相伴两年。我是当他作皇上,还是当了他是庙祝?”
云含霎时住了声。
“皇后与他素来相敬如宾,却因我入宫而渐受冷落。他们之间有十余年的夫妻恩情,如今也因我而变得关系泾渭分明。你说……我是不是抢了他人的姻缘?”
云含咬了咬牙:“怎能怪你?!”
池容初不答,微笑着:“许是我该走。”
当真的从池容初嘴里听到这个答案,云含莫名有些唏嘘。
“不该入宫,不该见面。”池容初离了秋千,拽着长长的裙摆向前行走,好似丢了一直压在身上的沉重包袱,脚步轻松地跨入殿里。秋千‘咿咿呀呀’地荡了几下,许久才安静下来。池容初这一路走去也未曾想回头去询问云含有什么想法,孤注一掷绝了初入宫时单纯的念想,只当她心情并不如脚步那样轻松吧。
其实,庙祝能投胎转世,她偷偷见上一面便也算是偿了心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