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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韩九·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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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倒霉透顶。
陌生的小镇巴士站台人来人往,何空面朝街道而立,黑色的旅行袋被放在他脚边。因为站着,宽肩窄胯的好身材以及黑色牛仔裤包裹之下的一双长腿显露无遗。
七月艳阳天,一旁的柳树也蔫耷耷卷起了绿色的枝叶。
汗水从何空的额头渗出,一路沿着太阳穴,脸颊,再到下巴不停滴落。他的眉毛英挺浓黑,一双黑色眼睛闪亮有神,高直的鼻梁下嘴唇厚薄适中,但此刻他面无表情,嘴唇也紧抿着,黑色的眼珠越发幽深,整个人因而显出了几分煞气。
熟悉他的人都会知道,这位凶悍的何家三少目前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
何空双手插|进牛仔裤的口袋里,习惯性想要摸出手机,待掏了个空后才反应过来,自己那只最新款的进口手机,已经随着他的名牌钱包、衣物、平板电脑等一起,被自己那个气疯了的老爹全部没收封存了。
「你个不肖子——!」已届天命之年的何家老爹,那愤怒的咆哮声似乎还在耳朵边回荡,何空真是怕他会爆血管,所以那时才好意提醒了一句,然后他那个老爹似乎气得更厉害了。
到底怎么回事来着?
何空望着头顶蓝汪汪的天,上面没有一丝云彩,而他的头脑也被周围滚滚而来的暑气熏得昏昏沉沉,似乎还停留在昨晚的那一场活闹剧里。
何空只记得他的大哥何陆,那泛着冷光的眼镜片后面,锐利的眼神就像嗖嗖的小刀一样,还有公司年终总结一样的长篇大论,真是又臭又长。哼,是精英了不起啊!而那个该死的二哥何海,一直以来就和他针尖对麦芒,这下更是唯恐天下不乱地扇阴风点鬼火。
只有老妈最好,还在一边不停苦口婆心劝说。他那个美丽又年轻的老妈唉,每次她和老爹两个老夫老妻出门,总会被不熟悉的陌生人误认成是父女俩,这真是个悲剧!
何空觉得自己想远了。
反正昨晚吵到最后,何空只抱定了一条——没做过的事休想他承认。那个什么美美还是美丽的,他根本就不认识!又怎么去搞大她的肚子?真是活见鬼了!
何家陆海空三兄弟也像往常一样,一团乌烟瘴气,根本吵不出个所以然来。然后,然后何空就被他老爹流放到这穷乡僻壤来了。
如今,真是孑然一身。
回想到这里,何空默默抽出手,漆黑浓长的眼睫这时眨了下——他垂下目光,定定看着被他从牛仔裤后袋里连带掏出的一块钱硬币,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胖子跟自己讲过的‘男人就是一块钱硬币’的冷笑话。
何空这会儿可一点都笑不出来。
他怔怔盯着那枚闪烁着银色光芒的硬币,差不多有一分钟的时间,才突然惊醒一般,将视线投向了身旁的那棵柳树。
确切的说,是投向安装在柳树树干上,那台陈旧掉漆的公用电话上。
一只手拎起脚边没什么分量的旅行袋,何空走到了那棵蔫头耷脑的歪脖子树近前。硬币发出了声脆响,就进入到电话黑洞洞的投币口,何空捏着话筒,一手快速按下了某串熟悉的号码,在电话的嘟嘟声中,一言不发等待。
「喂……」
电话终于被接通,但似乎信号不怎么好的样子,何空的耳边,除了胖子含含糊糊像没有睡醒的一声‘喂’外,还传来了一阵呲呲作响的电流杂音。
「胖子,是我。」这时也顾不上什么杂音,何空很快开口。
「我X,是空哥!空哥,你这什么号码,害我差点按掉没接!」电话里胖子的声音叽里呱啦,明显是激动了起来。
「……」那头王胖子一通兴奋嚷嚷,让何空越发皱紧了双眉,他可不喜欢别人‘空哥’、‘何少’的这么叫他,每次搞得好像□□一样。
长得比较像流氓,又不是他何空的错。
说起外貌的第一印象这件事,还真的是玄之又玄。
何空给人的第一印象,往好听里说是能镇得住人,难听点就是满身匪气。除了他的家人,就没几个能受得了被他一言不发盯住超过半分钟以上的。
住他家隔壁那位娇滴滴爱散步的冯太太,就总是在她怀里那只神经兮兮的西施凄厉哀嚎过后,贴切地来上那么一句——卖相噶好个小聚头,那能噶哈拧额啦!(长得这么英俊的小伙子,怎么就这么吓人呢!)
当三年前,那时还只是个初中生的何空,在上学必经的路边,一脚踹在某个带头勒索、早已记不清长相的瘪三屁股上时,他不会想到今后会有一个绰号叫王胖子的人,会在他无意解围后,就像块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脱,跟他纠缠不清。
家里除了钱什么都没有的王胖,为了跟着何空,甚至在家作天作地了一番,最终转到了跟他同一所学校。一直有着浓厚江湖或□□情结的王胖子,简直将何空当成了再生父母,人生指明灯一样地崇拜,唯他马首是瞻。
「你听我说啊,空哥!李美美那个作死的女人,昨天还堵上我了,哭哭啼啼地说是要找你,结果被我臭骂了一顿……」电话另一头的王胖子,大嗓门被杂音干扰得有些失真,仍在那滔滔不绝叙说:「空哥,要不要让弟兄们去教训教训她,替你出出气?」
「不认识。」冷淡地回了一句,对于王小胖口中的李美美全无一丝印象,何空估算着公用电话的时间,发现再不打断胖子那没完没了的废话,连拨通这次电话最重要的目的,他都快交待不上了。
「胖子你先闭嘴!听我说,家里老头子把我扫地出门了,你帮我——喂、喂?……」
不会吧。
怕什么就来什么,所有倒霉事似乎都一股脑堆到了一起,嘟嘟嘟的挂断声规律而机械,从话筒内部传到了何空的耳朵边上。
灼热的汗水‘啪’一声滴落到手腕上,紧紧捏着那只陈旧斑驳到处是划痕的红色话筒,何空漆黑的眼睛瞪着它,像是要将它看出个洞来。
「呲……」也不知是否感受到了何空强大的怨气,在他手里挺尸状的电话听筒内部,竟然回魂般再度传来了电流的杂音。伴随着那杂乱无序的噪音,似乎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暗沉粗哑的男声在低喃着什么。
「喂?胖子?」何空大喜过望,几乎以为奇迹出现,他赶忙将听筒凑近耳边,准备把刚才没来得及出口说完的话,再继续重复一遍。
「呲……何家……第三个……回来啦……」电流干扰变得越发严重,如同砂皮擦着铁锅表面,叫人牙酸的男声断气似的一通鬼祟私语后,话筒内再度传来了通信中断的盲音。
砰地将那只听筒拍回到公共电话上,何空默不作声,随即就朝树干上猛地就是一拳。感觉尤不解气,他又抬起包裹在牛仔裤下的长腿,狠狠一踢,踹了过去。郁闷过头之后,彻底爆发出来的恐怖力道,让那棵已有些年头的垂杨柳整个树干都瑟瑟抖动起来。
“住手。”
背后如同冷泉般的声音,让何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