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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我是胜利女神座下的一只神兽,拥有无比尖锐的爪牙、世上最华丽的金色毛皮和能洞穿一切的野性眼神——一只战狮。每一个角度我都威风凛凛。人世间喜战的持权者对着女神和我卑躬屈膝,顶朝膜拜。
      我高于世间的一切,却永远低于女神。我只是一只座下神兽。
      可就在那天,我路过特克瑞斯国王宫的神殿时,听到一个女声正在诚心祈祷。
      “愿神灵庇佑我君王从战场上平安归来……”
      随着声音的牵引,我进了神殿,看见一个一身华服的女人。面容姣好,有一头犹如瀑布流淌的人人羡慕的长长秀发——她便是这特克瑞斯国国王托伊路的王后。传言她所到之处花尽凋瀑布绝流。
      我第一次见到这位王后,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头秀发,但我已经开始爱上这头秀发就像我深爱着自己的金色兽毛。
      “只要王能平安归来,我愿把满头乌发作为贡品献给上天。”王后起誓。
      我心中不为所明地一颤——似乎不忍心让王后失去她心爱的头发,因为我发现那长长的美发只有披在王后的肩上才算是最美的。
      这时一缕异常的光线透进了神殿,我知道那是女神的圣光在召我回去。身后无论美发如何随风鼓动如丝,我只留下一眼,走了。
      ……
      回到女神身边,不经意地望了一眼我的女神——一直在我心目中最至高无上、最圣洁、最华贵、最美丽的女神,然后我胆怯了,有生以来第一次胆怯——竟发现还是王后美。王后的美丽已在我心中播下了一颗种,发了一棵芽,肆无忌惮地破土而出,挤进了我心中女神的位置。王后.我的美发王后.最后一眼的身影在我瞳中逐渐散开,成为我眼中唯一的墨漆之色.
      丝毫没发现我有什么的女神,仍如以前带着我来到一个战场上.两军还在交战,但几乎飞沙走石,昏天暗地,血与土的味道更是嚣张地席卷了整块地面。
      女神的嘴角微微翘起,我知道那将是结束这场战争的笑,胜利女神的微笑。可就在这时,我在狂沙的缝隙中发现其中一军正是特克瑞斯国的军队,而另一方为叙度亚国。
      特克瑞斯、王宫、神殿、秀发、王后……
      正当女神要朝着叙度亚一军微笑时,我顾不上了女神平时的告诫与禁缚就那样地冲了过去,冲着叙度亚军狂吼并开始撕裂士兵的身体。剑矛戳向了我,可我刀枪不入,威风凛凛。叙军的军心动摇了.特克瑞斯王在我认为讽刺地感激胜利女神的恩赐的同时也趁势大肆进攻,战况逆转。
      一个月后,特克瑞斯王凯旋了。而我却要受到女神的处罚,但女神允许我先去接受王后先允的祭祀还愿的长发。
      “那是你该得的。”女神对我这样说。
      然后我去了,空荡荡没有王后在的神殿,拿了头发,走了。
      该走的,该走的,女神的性格我是知道的,再也来不了这世间也好,当王后一如常人的老死时,一切早该结束了。
      就在回去的路上,处罚降临了,头顶上空满眼的昏暗铺天盖地,我被压了下去。
      ……
      一头乌黑的美发。做梦吗?
      “恭喜王,王后平安诞下了十王子。”
      接着我被高高举于神殿之上,一阵欢呼袭耳——举国欢腾般的声响。
      转头,我看见了我曾为他妻子而在战场上帮过的那个男人,他身边那头秀发又再次随着微风起伏轻扬。
      我,成了特克瑞斯国的第十王子——那位王后为那个男人诞下的第二位王子。于是乎,我开始了成年累月的王宫生活,做每一位王子该做的事。可我却能常常见到王后,看到她我便很高兴,很平静。王后很爱我,因为我是她的第二位王子。
      那个男人也很爱我,给了我其他王子望尘莫及的地位、权利和溺爱,因为不论是他的臣子们还是他自己都认为我是王子中最出色的,甚至是建国以来的旷世之才,无论才学、剑术、谋略、气质、外貌,还有王后生予我的那头和她一样的唯美秀发。
      君王所赐的权利和地位让我的素行无人挑剔、斥责,无论是否真的正确,我永远是对的——君王如此相信,也如此溺爱。在这个王宫、国家及至世间,我高于万人,甚至不把那个君王放在眼里,但却心甘情愿地伏在王后膝边让她抚摸我额顶的细发。
      我高于万人,却愿意永远低于她。我不只是她诞下的第二王子。
      从王后的福落殿中出来,我经常回碰见一个人,是四王子,也是与我同父同母的兄弟。在王后跟前,我一次也没看见过他。反而,当我要离开福落殿时却总是能遇见他,还有那两道忿忿的目光,如要把我掏心挖肺一般。他是王后诞下的第一位王子,可是却没有得到和王后及我一样的美丽长发,他的头发像枯草。也只有他才敢在我面前露出如此忿忿的目光,而我也没有拔出匕首划瞎那对眼珠。因为他是她的儿子。
      但是今次,他挡住了我的路。
      “我要跟你决斗。”他还是同样忿忿的目光。
      “好。”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不问,因为“为什么”这个词早在我还是胜利女神的座下神兽时已不存在在我的意识之中。
      拔出了剑,三四招之内他便远远不及我。那眼神却越来越加重了它的色彩,也让我看得越发生厌。我不断地用剑在他的手臂和那双眼睛旁边的皮肤上化出道道血色的细痕,他躲闪不及而剑又沾不了我衣角分毫。可猛然间,他的瞳孔如人死亡时的放得老大,接着我看见我的剑洞穿了他的胸膛。阵阵尖叫从我身后袭来,我转身,看见很多侍女惊慌狂乱,而在她们前面王后一张纸白的脸,和四王子一样放大的瞳孔。我的心蜷缩成一团。
      “哈哈,”沙哑低沉的笑,“母后会恨你的……父王宠你我不在乎,可母后也宠你,你明明是孽星。没有母后那样的秀美柔发所以从小不奢望也从不让母后爱抚我,虽然如此的渴望。可你,从一生下来时这一切你都拥有的那么轻而易举。我恨你,我——会让母后也恨……”
      剑被我用力推了出去。
      我要让这徘徊在死亡边缘的诅咒断绝在面前这人的喉咙中,不在回旋飘出。
      “我不要她恨我。”下决心地我拔出了剑,在一片血色的背景中走了,走出了福落殿。
      ……
      后来,王宫中没有发生那个死去的四王子所幻想的骚乱。因为整个王室及所有臣子,都完全相信着几个福落殿侍女的陈述。
      “那天我们看见四王子自己扑向十王子的剑。而且事情发生以前四王子一直就对十王子深怀妒忌。因为平时只要听到侍女们谈论十王子便会喝斥,甚至大打出手。”
      这样的解释谁都信了,包括王后。但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我一剑刺进四王子的胸膛还是他让自己的胸膛撞上了我的剑。无论怎样,最后她还是不恨我,反而更加爱我,依然常常抱着我抚摸我额前的细发,因为现在我是她唯一的儿子了。可我让她伤心了,我知道的。
      王也依然爱我,我想要什么他都满足我。
      于是有一天,我这样对他说,“让我去战场吧。”
      沉默了一阵后,他的眼睛放出光来。毕竟他是喜战者,早在我还是一只神兽时早已知晓。
      而我去战场只是因为我是一只战狮,内心野兽的凶暴无法压抑。我要让鲜血渗透我的指甲,让红色洗礼我的灵魂。我本是一只战狮,没必要的人性的慈眉善目、博胸广怀。
      但也因为我是一只战狮,我不想让她看见我的杀戮而心惊胆战,憔悴、不安。
      ……
      战场上,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向披靡。敌方士兵的血汇成我欲望的河流,我扯着他们将领的头发,下面滴血的头颅在风中摇摆。
      然而有一次,出乎我的意料,彼国国王的御架亲征被我打得一败涂地后,一位妙龄公主被敌方扯着白旗从血河对面送来。
      他们说我有旷世之才,少年英俊王者风范,愿将被称为“南国之宝”的琳莎送予我作妻室。
      还未等我反应,老君王已经传令召我带着公主回去。怎么也没想到“南国之宝”的美名在这片尘世间的土地上响彻如此。
      回去最主要的事,还是去看王后。不知是不是那个已在我回师时便传遍王宫的消息——我,特克瑞斯国十王子要立室了,王后看起来比往常多了一些喜悦与慈爱般的温柔。
      王后每次让我都带那位公主一起。
      那位公主,传言在多少天以后会成为我的正室的女人,从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除了美貌与端庄外,全身上下竟然还透出一种世间女人少有的威严,与众不同的。于是,我留下了她,让她跟在我身边,我唤她琳莎。
      王后很喜欢她。拉着她的手进进出出,很亲近。
      还有一天特别命我一起随之来到神殿。那是只有王族才能入内的神殿。
      “在这里,二十年前,我将乌发作为贡品请求神灵保佑我君王从战场上平安归来……”
      王后的话语似连绵不断的细流淙淙地流淌着,悠远而漫长地讲述着对我而言熟悉又陌生的故事。那场战争是,王抛下新婚的王后独守空房,自己上了战场。
      王后从那件事一直讲到我出生的那一天——5年时间,对她来说是尘封了的陈年往事,过去了的一切宛如化石的印记,层次毕现。可对于我只是闭上眼到睁开的时间。
      最后,王后告诉我和琳莎这次带我来是为了我们将来祈福——王后是虔诚的神的信徒,特别是这座神殿,自从二十四年前就深信不已。
      王后从宽大的华袖中取出一小包精醇的香料递与我,叫我亲自去祭神台焚烧。
      而祭神台位于神殿的正东位置,高数丈,厚实而雪白的米罗石在金色阳光的背景前泛着白光,一种几乎让人以为神圣于太阳神的光雾,平和博大圣洁地笼罩着整个神殿。
      我就那样轻步上了祭神台,走上了二十四年前我用同样步率走上的放有王后断发的祭神台。今天的阳光和风拥有当年的气息。
      缓缓地,我将香料倒进了被誉为“神之手起”的黄金侍女塑像手中奉盘所拖着的焰薰炉中。
      香料的烟气徐徐腾起,莫名的香气撕扯出我心中不安的步伐,我知道我的面孔上有一种表情此时挥之不去。
      一切都冻结了似的泛着迷梦般的暗黄底色,我拖拽着掩隐在我身后惨白的祭神台上沉重的影子猛然转身——
      我看见神官们都莫名惨死样的倒在地上,琳莎手拿着一枚不知从哪来的匕首洞穿了王后的身体,血伴随着我精神最主弦的断裂而大肆发出悲号,血红色成了除暗黄色以外的唯一颜色。
      我发了狂,拔出腰间的长剑冲着琳莎飞身冲去,直到我再次见到有血飞溅出——一切定格,暗黄的底色渐渐淡去,视野的所有都恢复了原本的色彩。
      清晰了。
      可我看见一头柔美的秀发沾染着血珠倒在我的怀里,我剑上的血拥有和她一样的温度。而旁边神官都不可思议地瞳孔放大,却完好无缺的站在原本的位置上。
      怎么??
      “克尔——”,我的怀中漂浮出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
      “以后要好好待自己的妻子……”
      一张纸白的脸扬起,是那个我为她受罚的女人,“虽然母后,刚才不知你是……怎么要拔剑冲……琳莎的。但,不管是琳莎还是你哪位妻子都要好好对待不要伤害她们答应……”
      王后用她的最后一口气说完了所有她想说的。最后一句我知道是“答应母后”。
      我的泪如细流一般无声息地从两眼倾泻而出,一颗结实的心也被撕扯得乱七八糟。
      “为什么”这个词,我没有问。因为我根本不会问,也不想问。曾经没问过,因为没这习惯,现在没问出,因为已没必要——我所最为重要的王后,已不在了。
      第一次装满泪的眼。一个鹅白色的裙摆飘了进来——琳莎的。
      “吾素,该走了。”
      熟悉的声音,风吹起衣摆上金饰轻撞的声音,长发抚檫脸颊的声音,一丝丝,不断地拨拉着我的耳朵。
      是女神。琳莎的海蓝色长发被金色所代替——是女神。我盛满泪的眼里燃起了金色的火焰。
      “吾素,该走了。”女神重复。
      吾素,对,吾素,高于世间的一切,却永远低于女神。吾素是胜利女神的一只座下神兽。
      吾素是我。
      看了一眼怀中的王后,背景一切都陷到地面以下,黑漆漆了无声息。
      放下王后,手有千钧重。放下了,千钧放进了我心里。痛,痛得我披头散发仰天长哮悲鸣不已。
      ……
      “走吧。”女神的身影已向神殿外飘去。
      我起身跟随其后,一步一步面无表情地离开。背后王后的尸体模糊了……神殿的棱角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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