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真心》欣殿

3、身世

　　仰山天境峰。
　　真心与师傅拜别，朝山下走去。王华杰负手站立，一派仙风道骨，朝南直直望去，似在观望真心下山的方向。忽闻身后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看来你还挺舍不得这个徒弟的嘛。”
　　一听到这个声音。他立马转过身来，身上的高深莫测全部消失不见，满脸兴奋地说道，“哈哈，你来的当真凑巧，我那徒儿刚刚下山。”在他身后的，竟然是一个五六岁孩童，唇红齿白，一双眼睛明亮的宛如天上的星星，开口声音更是清脆如珠落玉盘。
　　“哦？当真凑巧？那日我从极北之地出发，行经长白一脉时，看到有只小狐狸鬼鬼祟祟的从我身边隐去，难不成那不是你的孩孙么？”
　　王华杰咳咳的干笑了两声。“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红珊，不愧为北极仙君的得意门生啊！”
　　“你这个老狐狸，少要在这乱拍马屁，要是有事求我，就赶紧说来，再胡言乱语，我可什么都不管了。”嘴上虽然这样说，脸上喜悦的神情却是显而易见的。
　　王华杰与这小姑娘红珊像是极为要好，举手之间自然随意，当下带着她进入主殿之中。
　　“你一向好吃懒做，收徒弟这种麻烦事，更是讳莫如深。如今怎的又有了一个徒弟？何时所收？我竟完全不知道。”
　　“这徒弟便是我那日从极北之地回山，途经天山时，机缘巧合之下所得。自那时，我便一直留在这仰山之中，而你苦于修行，也未出世行走，不知道也算正常。”说到这里，不禁想起了初遇真心那日的场景。
　　七百年前，王华杰游历四海，到极北之地寻好友红珊游玩，得红珊所赠北极仙君所炼之北极寒冰露一小瓶，心内分外高兴，这北极寒冰露乃是难得一见的珍宝，北极仙君炼化千年，所得也不甚多，只一滴便抵千年修行，除护体之神效，另有异香，常令闻者如痴如醉，如坠仙境，寻常人闻之三十年不知香味，意志坚定着，闻之亦心花怒放，即便东海龙宫将三日醉拿出一比，亦不能与其争丝毫。当年他道行浅薄，机缘巧合之下得一滴寒冰露，百年时间修行精进几倍不止，如今得此一瓶，喜悦之情自不必表。王华杰得此至宝，遂匆匆赶回仰山修炼，途经天山之时，闻的雪莲奇香，看了看怀中的寒冰露，本不忍耽搁，但以他万年修行，只一闻便知，这株雪莲少说千年，也是难得一件的滋补圣品，寻常凡人若碰巧采摘，踏进鬼门关的半只脚也拽的回来，想到此处，又有一丝犹豫。再三思虑，突然想到若以这寒冰露佐以天山雪莲，只怕功效会更进一层。想到此节，当下便不再犹豫，直直朝天山之上飞奔而去。他闻香而去，路上便没有半分停留,待到了天山之巅，只见一朵雪莲大如莲花，叶色如碧玉，花序红艳绮丽，异香扑鼻，朵朵纯白花瓣正一点点绽放，叶子随风轻轻摇摆，竟是万年难得的火莲盛放之景，纵是王华杰游历四海，殚见洽闻，也是从没有见过，一时之间，竟是痴了。他定定的看着这朵千年火莲，不知过了多久，直至所有的花瓣都丝丝绽放，雪莲傲然挺立于寒风之中，竟没有一丝的柔弱，每一个花瓣与叶片都在彰显着傲然与美丽。
　　红珊对这徒弟一事本就浑不在意，如今看他说了两句，就径自开始沉思起来，也觉得无趣得很。遂又起了话题。
　　“刚才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有什么事？说罢。”
　　王华杰立马眼笑颜开，脱口而出，“不知上仙所赐你的北极寒冰露，你可还留些啦？再赏我点吧。”
　　红珊听闻此话，双眉立马一锁，“你这老狐狸，自从两千年前无意之中尝过寒冰露一次之后，痴迷到了今日。不过上次你去我那里时，我就给了你一瓶，怎么已经没了？要知道，寒冰露虽有极香，性却极寒，若是三五百年间偶尔吃上那么一点，其寒外泄之时，带走周身之秽物，确是能增进修行，提升法力，可是若稍有贪念，多吃些，其所散之寒毒会印进骨髓，将你万年修行一点点消耗干净。”说罢打量了王华杰几眼，摇了摇头，“看你的样子，竟像是浪费了一瓶的寒冰露，怎的一点效果都没有？”
　　王华杰立马换做一脸的苦相，摇头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你刚可看到我那徒儿了？”
　　“自然看到了，我来时，远远的看到她向你拜别。难不成寒冰露之事与她有关？”问到后面，已然有一丝诧异。
　　王华杰微微点头，“那你可看出，她本体是什么？又有多少年修行？”
　　红珊回忆了一下，缓缓说道，“她冰肌玉骨，像是生长于无尘之地，且体性极寒，定是雪莲无疑，只是虽有雪莲之姿，却无寻常雪莲之傲气。”说到此节，看了王华杰一眼，“莫不是一株火莲？”
　　王华杰点头称是，双手扶须说道，“不错，正是一株天山火莲。”
　　红珊一愣，拍手笑道，“如此说来，你竟捡到宝贝了。天山雪莲本就是修仙圣品，极为难得，百年方能开花，世人以其药效奇特，多有采摘，是以往往初开花朵便遭荼毒，得修成人形者少之又少，而火莲更是雪莲之极品，如龙族之九爪金龙般属皇族一脉，火莲千年成长方能开花，开花十次方成人形，难不成她竟有万年修行？只是我看她虽然体质异于寻常小妖，道法却是低微的厉害，连她身上如意袋子里的雪狐都不如。还有一点，火莲虽然较之寻常雪莲更平易近人，性格温润，却也断不会随意屈腰，自降身份，又如何肯拜你为师？”
　　“我初遇她之时，她并未修成人形，那日我从你处返回，途经天山，闻得雪莲盛开之香，心想采摘回来炼化了它，待我闻香寻得她时，见得她千年小成，初开莲花。”
　　“初开莲花？”红珊惊道，捻手掐算，“你自极北之地而归，到今日也屈屈几百年，她如何修得人形，可是你看错了？”
　　王华杰但笑不语，双手扶须的看着红珊。红珊诧异，不明所以，愣愣的看着他半天。联系到此次对话的种种关键，突然之间，脑袋里电光火石，刹那之间融会贯通，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想的通彻，不禁脱口而出，“北极寒冰露？”
　　“难不成北极寒冰露被她给炼化了？”语气之中的诧异与怀疑浓重。
　　“此事我到现在仍然百思不得其解。”王华杰喝了口茶，看到红珊兴致盎然，也是十分的得意。“那日我见了她，心中亦觉得上天抬爱，修行必提升几个层次，因莲花盛开之时，往往都是火莲精气最旺之时，遂施以乾坤颠倒之术从天山之巅将其移至天境峰之上，想寻找合适的时机再将其炼化。”
　　红珊附和，“莲花盛开之时，必造成极大的反噬，你应该选择莲花凋落之时，这个时段，亦是火莲精气最弱之时，无出其右。”说罢看着王华杰，等待着他继续叙述。
　　“正是，我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于是待其花落败之夜，于午夜佐以寒冰露，共同炼化，起相辅相成之功效。”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那夜，我将你给我的寒冰露与雪莲一同置于月下，旋转周身经脉内息，正欲将雪莲精魂祭出，却发现寒冰露之玉瓶异动，竟像是活了一般，摇晃的分外厉害。”
　　“玉瓶？你可还留着？”红珊提高了声音。
　　王华杰从塌下取出一个玉盒，从里面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瓶，只见平身通体火红，隐隐有波纹流动之感。红珊面色凝重，拿着左瞧瞧右看看，缓缓说道，“师傅当时给我这瓶寒冰露，并没有提及我这玉瓶的出处，我只道它不过是一枚普通玉瓶，如今看来，竟是有着什么来历不成？”说罢又将玉瓶递给了王华杰。王华杰却并没有接过，“这玉瓶本是属于你的，现在看来很有可能也是个异宝。如今你自收回去吧，若果真有什么古怪，待到他日再告诉我也不迟。只要弄懂了其中的关节，我也心里有个数就好。”
　　红珊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收回了玉瓶放入怀中。
　　王华杰继续说道，“那玉瓶起先开始摇晃，后来竟旋转了起来，缓缓的飞向了火莲，我本欲用法术将其固定，却发现其势我竟无法控制分毫，反而隐隐有吞噬之力，比我料想的雪莲盛放之时更强。”摇了摇头，似想到当日之惊险，仍有余悸。“僵持到后来，我已觉势衰，拼着最后一丝气力，斩断了与雪莲之真气。最后一丝束缚解开之后，那玉瓶旋转速度更快，寒冰露缓缓渗出，与雪莲交相呼应，那雪莲得此神露，花瓣叶片均开始抖动，像是欢喜的厉害。”说到这里，突然语气一变，感叹道，“整整一瓶的寒冰露啊!”
　　“还不是你造化不够。因果循环，世事无常尔。不过，你既然将她留下，如今怎又让她下山，你要知道，火莲乃修仙圣品，她若是自己修炼成人性也就罢了，如今仗着寒冰露，实际的实力要远远弱于应有的道行，下山去岂不是如入虎穴？”说到后来，红珊已经转变成了质疑，像是极不理解.
　　“我已将上次群魔洞中得到的金铃给了她，想必应该没什么问题。”
　　红珊凝神思索了一下，半响，才缓缓说道，“看来是我会意错了，我以为你一直留她在身边，不过是为疗伤修行之用，如今你能舍弃金铃赠与她，便是真的当她做了徒弟。果然是我小人了。”
　　王华杰脸上一红，“不瞒你说，那日她炼化了整整一瓶寒冰露，顷刻之间化作人形，却也是懵懂无知，当时我确是起了杀心，后来转念一想，不如先留住她，毕竟一株刚成人形的雪莲，换不回整瓶寒冰露的价值。红珊懂我。”
　　“那你又是如何改变了想法的？”听他如是说，红珊笑着问道。
　　“初时，我常提点于她，希望她有些进益，却发现她于法术及武功之上天赋极弱，竟然连寻常凡人都是不如，且她对修行一事看的极淡，与寻常小妖完全不同，后来，我便也渐渐不再拼命约束与她了。说来奇怪，成人形至今，也不过七百年光景，可是每每看到她，就像是看到自己的孩孙们一样，当初那些想法，早就烟消云散了。”说着说着就露出了一点笑意，声调也变的慈祥了起来，“你说得对，归根结底，还是我没有这个造化罢了。”
　　红珊却突然问起另一个问题，“刚才我远远看到，她走的时候，如意袋子里好像有三只小妖？”
　　“哼，可不是，如意袋中藏着一只千年雪狐、一只锦刺，还有一只狸猫。雪狐与锦刺也就罢了，那狸猫自成妖开始，一直跟随与我，与那小真心也不过相处几百年光景，如今竟也瞒着我藏进如意袋中偷偷下山去了。打量我我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呢。”王华杰脸上写满了气愤，不是因为他们偷偷溜出，却更像是吃徒弟的醋，觉得仰山的小妖更喜欢真心的原因。
　　听到他的回答，红珊像是验证了自己刚刚的想法一样，面色也凝重了起来，“我倒是觉得这事很是蹊跷，火莲本不是寻常物种，能得道者，非有异能不可，这真心的道行虽然来得轻松，却也是得天独厚，又怎会无所长呢？刚才你说自己不知不觉中改变主意时，我就起了疑心，她对你的影响竟是如此的潜移默化无声无息，后又有狸猫验证，猫妖原本最是自我且特立独行，却也与真心交好，如此说来，她莫不是一个。。”
　　“不会的。”红珊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王华杰打断，像是觉得她的话十分荒谬，又像是很怕听到后面的话一样，“真心心地善良，行为里也有着不属于妖的侠气，与你所说之物截然相反。”
　　“我自知我的想法可能过于严重，可是，若她真是如此，却是万万不能留了，这后果你也是明白的。”红珊叹了口气。
　　王华杰坚定地说道，“我自知你是为我着想，此事你也不必多说了，我自有分寸。”
　　说完这句，已不想再说下去了，负手离开了主殿。看他如此行事，红珊却也没有生气，一个人想了半天，又从怀中掏出了那个玉瓶，细细端详了半天，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又思索了片刻，从发上拿下一只珠钗，嘴里念念有词，眨眼的功夫，那珠钗化作一只五色鸟，急冲冲向北飞去，看那方向，竟像是前往极北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