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仙歌》一梦已夏

2、元子裳

　　初夏，一场阵雨刚过，马蹄踏在京城街道整齐的石板上，发出响亮清脆的声音。景顺王府的门口，盛装的贵族青年从马上跳下，快步走向府内，站在门口迎接的管家躬身紧紧跟上。
　　“王爷，人已经到了。”
　　“在哪？”
　　“在景月轩歇着呢……”
　　年轻男子不觉眉头一皱。
　　管家一欠身解释道：
　　“据说御卫带着人马不停蹄的奔了两天一夜，这人一来下马就吐了个昏天暗地的，腿也磨破了，让人搀着进房的。不缓缓怕是难以面圣啊……”
　　景顺王爷向景月轩的方向望了望，说道：
　　“我今晚入宫，到时候要准备妥帖。”
　　“是，王爷。”

　　林续感觉自己是飞到京城的，一路上景物和光线都在眼前被颠散、打碎，记忆里只有一片模糊。最后终于感觉到停下来，被人扶下马，腿已经软的跟棉花一样，一接触到地面，颠得易位的五脏六腑一下子又恢复了功能，肚子里有的全都被倒了出来，隐约能听到丫鬟们的尖叫，看来自己当时一定是惨不忍睹。被放到床上的时候，林续觉得自己是散的，骨头跟骨头都分了家，感觉到自己就是一把碎骨头在往柔软的床铺里陷，一直一直的陷……

　　被叫醒的时候，林续还在做着掉落深渊的梦，管家看他双眼半睁半闭的，只好让人拖着他进了浴盆，林续好像一条被冲上岸的死鱼，任由别人搓搓擦擦，水温热，正好眠，直到最后一块毛巾，沾了乍凉的井水啪的贴上来，人才一个激灵的睁开了眼。

　　“林大夫，醒醒吧，这颠簸了一路都没好好用饭吧？再这样下去身子可吃不消啊……府里已经备好了酒菜，要不吃一些再睡？”

　　林续点点头，跟着管家东穿西走，等到了桌前才发现等着他的不只是饭菜，还有一个熟悉的面孔----景顺王爷。

　　“林大夫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还好，劳王爷挂心了。”
　　看见林续漫不经心的回答自己，眼睛却一直向饭桌上飘，王爷清清嗓子道：
　　“林大夫请随意，不必拘礼。”
　　林续听见这话，也不客气，立即举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王爷看见这番光景，气定神闲的让人倒上茶来，手捧兵书，等他吃完。待到林续终于大呼一口气，放下碗筷，王爷才放下兵书，温文尔雅的望着他:“林大夫吃好了？”
　　“吃好了。让王爷久等，请问病患在何处？”
　　“林大夫随我去瞧瞧不就知道了么？”

　　林续点头，跟着王爷走出房门，立刻有人往身上给披了斗篷，送进大门口的一辆华丽的马车里。

　　“王爷，我们去哪？”
　　“皇宫。”

　　林续闻言差点从车上跌下来。知道此行必然是不好过的，却没想到如此性命攸关，林续透过马车上的小窗看着夜色下的繁华的京城，心中暗想，也许，自己再也回不去七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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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宫之中，双目失明的男子穿着一件精绣银边的白衣坐在林续面前，一双眼睛好像被雾气笼罩的湖水，整个人散发出优雅沉静的气质。

　　林续搭脉，又查看了一下他的眼睛和伤势。

　　“公子的病，我不能说一定会治好，但，我会试试看……”
　　“你也没有把握？真的这么严重？”景顺王爷的表情有些急切。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不妥善医治，恐怕还会恶化。”
　　“恶化？还能怎么恶化？”男子轻声道，有些自嘲的笑笑。
　　“外伤已愈，但是淤血不散，稍有不慎恐怕会危及公子性命。”
　　“这么严重么？”王爷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听说……”那个男子又开口说话，声音好像流泉一般清澈：“林大夫在岷州大疫时救了许多人的性命。”这人怎么突然对自己这么感兴趣？倒不担心自己的病了。林续心下奇怪。
　　“医者本分，尽力而已。”

　　“你就不怕死么？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染上疫病么？”

　　“如果真是那样，就是命吧……”
　　林续不假思索的说。

　　那人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我原以为你是仰仗自己的医术才敢如此大胆，却不料竟也是个赌命之徒。够豪气！林大夫也算医中之侠了！在下元子裳，幸会了。”

　　“不敢当，不敢当。”

　　林续没有想到这个儒雅的人竟然有如此豪爽的一面，说话的口气倒像个江湖儿女。

　　正在说笑的当，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来：

　　“什么事如此开心？让朕也听听。”
　　林续赶忙随着身边的人跪下，向身后的人行礼，望着面前明黄黄的靴子，皇帝驾到了。
　　皇帝坐在那位公子身旁，笑呵呵的让林续平身，林续看到笑容已经从元公子的脸上消隐，代之以一种尴尬和忍耐的表情。
　　皇帝冲王爷笑笑说：“你请来的高人果然不俗，一来就能博得子裳笑脸相迎，朕都有多久没看见他笑过了。”
　　“你叫林续是么？你过来。”
　　林续低下头，叩拜在皇帝脚边：
　　“草民叩见皇上！”
　　“呵……”皇帝微微俯下身来，看了看他，轻声道：
　　“你一定要治好他的眼睛，不然，朕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