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Ⅰ命运之渊》林海樱

20、Chapter18

　　突然，轮胎摩擦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撕开了一晚温柔的月华。

　　——来了。

　　顾明金回过神，眼角突然一凛，全身肌肉紧绷，随时处于可爆发的状态。

　　静候了数分钟，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隐约传来沈冰夜不耐烦的催促声，还有一个男人慌忙的回应声，他戴上口罩，迅速换上了清洁工人的工作服，尾随那几个人进入大楼。

　　沈冰夜没有发现混进来的顾明金，她带着几个保镖一样的人径直来到一个有密码盘的电梯前，按下几个数字后，门开了，里面很宽敞，放下十个人也绰绰有余。

　　沈冰夜按下楼层数字，电梯门闭合，然而就在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一个人影趁着一个空档，滑了进去，然后门合上，电梯开始下移。

　　几个健硕的黑衣人齐刷刷地摸向腰间，动作整齐划一。

　　顾明金蹬上一旁的扶手，落到几个人后方，迅速卧倒，单手撑地，一个扫堂腿飞过将几个大汉撂倒在地，在他们起身之前，“嚓咔咔咔”几记手刀下去直接给劈晕，顺便抽过一个人的枪支直接开枪废了散落于地的每一个枪支。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

　　而顾明金不敢再轻举妄动了，这女人的实力和狠辣他知道，即便是一对一，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沈冰夜朱唇微张，惊愕地看着眼前身手敏捷的少年，旋即如获大财一般眼底露出惊喜的波动，轻拍玉手。

　　“厉害厉害，小伙下手快狠准，很有天赋，要加入我们吗？包吃包住包玩乐，获得认可的话待遇可是天堂级别的哟~~”

　　腰间黑色的枪管闪烁着金属寒光。

　　这语气，似曾相识。

　　顾明金突然回到了数年前漫天飞雪的大街上，白雪雕塑过的世界，到处都是张灯结彩，霓虹灯无处不在，色彩斑斓的光华映得雪花都显示着生机，春节欢乐气息洋溢在每个人的面颊上。

　　这里的每个人，并不包括街旁角落无人问津的流浪汉们。

　　隆冬里漫延的热闹无法感染某些寒冷的角落，街旁一角的垃圾桶旁，小小的孩子蜷缩着，裹紧了自己仅有的一屋，单薄瘦小的身躯的颤抖隔着衣物清晰可见。

　　就在昨天，他把三个滋事的混混一击撂倒，倒不是因为他力大无比，他一直在一家武术馆外偷学武术，以备不时之需，好在他似乎在这方面非常有天赋，短短几月，所有技巧了然于胸，仅差大量练习提高耐力指标，昨天那三个混混生事在先，他只不过耍了点小聪明，一击袭上他们的漏洞，在他们站不起来的时候慌忙逃走，这是年幼的他对青年仅能做到的抵抗。

　　五六岁的孩子，正是穿新衣令压岁钱欢乐多多的年纪，而较于那些天真无邪的孩童，纵然他是万般瘦弱却有着无比强烈的求生欲，短短几个月，小小的他在生死离别之后，经历了世态炎凉，领会了冷酷人间，顽劣孩童的无知讥讽，街边混混的无理挑衅，吝啬店主的冷嘲热讽……

　　在鼻青脸肿中，在满身伤口中，他尚且稚嫩的童心瞬间成熟，幼小的他学会了忍气吞声，知道了察言观色，虽度过了萧条秋季，他不知道自己能否熬过隆冬，能否见到明天的黎明……

　　一股温暖，伴着刺鼻的香水味，铺天盖地而来，疲惫至极的他在这一片莫名的温暖中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他身陷柔软的被褥中，推门而入的黑衣女人带着妖娆的冷酷，她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放在桌上，轻轻地撞击声敲响了他薄弱的神经。

　　她淡淡地问，“要加入一个组织吗？”

　　“……”

　　男孩盯着她，只给她一个沉默。

　　见他毫不言语，女人开口道，“昨天你的表现我都看到了，下手快狠准，很有天赋，加入我们的话，可就不愁吃穿了呦~”

　　他不过是为了活命而奋力抵抗，没想到全部这个女人尽收眼底。

　　他分明看出了女人脸上的表情所传达的意思——如果不加入，你只有死路一条。

　　耳边是一个女孩清脆的童音，他许诺过，就算死，他也会回去找他唯一的姐姐。

　　——活下来，必须！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便默默点下了头。

　　女人嘴角轻扬，“很好，我喜欢聪明的人。”

　　这一点头，他便再没有见到过黎明的曙光，那冷雪中黑衣杀手所带来的片刻温暖，也仿佛进入了无尽的黑洞，这一点头，他的一生，便出现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直到现在，他也必须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地苟活在这黑雾弥漫的阳光下。

　　十年后，对着同一个人，同一个表情，表达着相同的死亡信息。

　　顾明金微微阖眼，冷笑着回答，“我来不是为了这种事，况且，我不会蠢到答应这种事第二次。”

　　隔着口罩，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模糊，可发音是字字清晰。

　　意料之中，沈冰夜一愣，完全没有料到他这种回答。

　　顾明金趁机冲上去，一脚飞起踹向她。

　　“砰！”

　　银色子弹出膛，直指心窝。

　　顾明金下意识地侧身，飞速的弹头便在他身上划开长长的血口，顾明金吃痛地摔在了地上。

　　沈冰夜哪儿肯放过这种机会？只见她趁着这个间隙窜到了顾明金面前，三下五除二便把刚刚撂倒几个大汉的少年钳制在玉指间。

　　但刚刚少年躲避子弹的不可思议的速度让沈冰夜不禁挑起了眉角。

　　——这种速度，在她所知道的人里，屈指可数到寥寥无几。

　　看着少年微颦的眉头，机警的眼神，冷静的神态，以及现在拼命想办法的眼珠运动的轨迹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把抓向了他的脸。

　　“唰”的一声，一张人皮面具破碎，黑色口罩随之落地，露出的，是另一幅还带有稚气的英俊面孔，因为之前面具的不透气，少年额上因为疼痛而冒出的豆大的汗水如瓷砖一般映射着电梯内的灯光。

　　“呦，这不是我们的U10吗？”沈冰夜略微的惊讶后便是更加诡异的笑容，“哦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组织可是花了打价要生擒你这个大活宝啊，我该怎么办呢~~~”

　　超重感袭来，电梯到了，沈冰夜扭动着腰肢，反手被制住的顾明金一身鸡皮疙瘩往外冒。

　　门开后，立刻有人来接应，倒下的几个黑衣人被架了出去，顾明金被一个高大的壮汉拎到外面，又被叮当乱响的铁链锁了个结实，在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的整个过程里，他都没吱一声。

　　地下室简直就是一个变形的监狱，白瓷砖，白墙壁，铁栏杆，无数个房间，透过栏杆和玻璃窗，每个屋子里都关着几个人，无一例外都素颜素装。

　　在窗前观看“新伙伴”的人们，都露出惊异的目光，因为历来都只有成人被抓到这里。

　　顾明金被抗在壮汉的肩上，腋下的恶臭扑面而来，腹部的伤口在不停的震动下痛得钻心。

　　他被带到一间空房，里面只有各种手术仪器，壮汉将他放到一把椅子上，沈冰夜便站到了旁边。

　　顾明金抬眼看她。

　　“看这小眼神瞪得，不甘心、耻辱、斗志、倔强……”沈冰夜伸出手指划过他冷汗淋漓的面颊，突然捏住他的下颚，“……还有那些愚笨的人类才有的，为了什么东西而不惜牺牲一切的神情！”

　　长长的指甲嵌入他的皮肤，顾明金死死咬住牙齿，沈冰夜冷漠的眼神终于有些怒火燃烧，她重新拔出大腿上的柯尔特Ｍ2000。

　　“董事长，组织要活的。”一旁的人提醒。

　　沈冰夜无视提示，抬手就是一枪，顾明金一下子被子弹的冲击力拍到椅背上，背后霍然绽开一朵耀眼的海棠花。

　　满意地听到少年忍不住疼痛的呻吟声，她俯下身，抬起他的下巴，对着喘着粗气冷汗直冒的顾明金勾起邪魅的嘴角，声若寒冰。

　　“我说过，我喜欢聪明的人。”

　　松开手，她转身而出，只对一旁的人说，“别让他死了。”

　　顾明金缓缓阖上眼睑。

　　——还好，暂时还，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