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矶默与自行车的一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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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
潮湿粘腻的黑色。
浮动在一呼一吸之间的黑色。
仿若漂浮在寂静的黑夜之中，身处于深澈的潮涌之下，宁谧的湖泊之中，但向下看去，却仿佛有万家灯火从原本应是水藻与软泥的湖底升起。纤云也是浅浅淡淡的灰暗色，拂过，融化在呼吸之中又聚拢在身体的另一侧，继续漂游。
“真的………？”困惑
什么？
黑暗中紫色的眼睛慢慢睁开，带着迷茫与困倦。
“真的……？”疑问
什么真的假的。紫色的瞳仁在涣散中聚拢一点不耐。
“真的…………”微笑。
仿佛带着笑声的喃喃在虚空中缓慢靠近。一双纤细匀称的手臂慢慢聚拢过来。挽住臂膀轻轻的上推：“既然是真的，那么……”
“主人主人，起床了起床了！！！”
于是……惊醒！
“搞什么啊！”紫色眼睛的少年从床上猛的睁眼，就看到机械保姆在旁边打转转。
“主人主人，起床了起床了！如果尚有疲倦！请按红色键！5分钟后再次提供闹钟服务！主人主人！起床了起床了！如果尚有困倦！请…………”
一拳头砸上保姆伸到自己鼻子底下的蓝色按键，少年挠挠头睡眼朦胧里看到机械保姆满意的转身走向卧室外，知道稍后就会传输过来早餐选项等等麻烦的东西。
“烦人……为什么做梦总也做不完？好歹让我看看那女孩儿的脸啊！”
矶默，男，十三岁，正处于青春朦胧暴躁期的大好……小蠢蛋一枚。
睁开眼睛一切就很明了了，梦境中纯挚的黑色是人性化房屋设计提供的睡眠最佳光线调度，被纤细匀称的手臂挽住是机械床铺自动半抬以保证温和缓慢过渡到清醒状态的服务，至于梦里嗅到的柔云，也只是为了安睡释放的普通香料气味。
但某个处于青春朦胧暴躁期的小蠢蛋仍坐在床上一边抓着满头乱毛一边思索了‘那双手是男的还是女的的啊，但愿是少女是少女……最好是南莫啦’长达十分钟之久，直到机械保姆滑到面前，提醒他关于早餐类型的选项影屏已经在离他鼻尖3公分的地方闪烁半天了，矶默才随意的点了一个并翻身下床接过保姆递来的衣服。
“ 几点了。”一边系扣子一边问。
“主人，现在时纪元56年7月5日早上时间6：15。”
“爸爸和姐姐呢。”穿衬衫的时候弄错了正反方向，偷瞄一眼机械保姆，发现她和满屋的小模型一样面无表情。
“主人的父亲和姐姐于5：30接到实验室通知，已经先行离开。”
“有什么留言么？”穿袜子时注意了一下，没像昨天一样把里层穿在外面。
“主人的父亲说请一切正常，应当包括对主人当日活动的安排。”
“也就是说我可以随便。”
“理论上分析，是的。顺带一提，主人今天穿衣速度是3分26秒，比昨天快了3秒，但仍明显低于同龄人的平均速度。”
“…………废话！他们用‘速成衣’的话‘咻’地一下就可以穿好了吧！真不明白有那么方便的东西不用爸爸干嘛一定要我自己穿这些混纺羊毛之类的东西，棉麻性胶质的材料有什么不好！还不容易坏！”
“主人的父亲说这是为了锻炼主人起码的动手能力。”
“切，老古板。”
“主人的姐姐有专项留言。接收or……”
“接收啦接收，老姐的话不听会很恐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厨房。啊啊，今天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咩？
“——你小子给老娘速度快一点儿，少在在那里‘磨叽’了思春期少年。”
“……喂喂莎莲娜你最近未免人性化过头了吧！连语音你都录下来了想吓死我吗？还有老姐针对我名字的吐槽！还有还有我昨天只是对她说了一句我想谈恋爱了就要被贬为思春期妄想症么？你们联起手来欺负我吗？”
怒视。
“主人，早餐是无辐射蔬菜拼盘，有机虾肉与合成奶，祝主人早餐愉快。”
淡定。
“……切。”矶默怒视无效，有点儿无力的坐在自动拉开的椅子上，接过筷子，“……什么啊，要我用这个？”
“要加油锻炼动手能力哦，小默。”
这一次不再是莎莲娜机械保姆带点儿金属质感的声音，而是一个温和的女声从这所房子的各处慢慢溢出来。矶默举着筷子的手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是是，我无时无刻不在的亲爱的老妈。我开始吃了哦。祝您早上愉快！”
“早上愉快哦，小默。”
温和的女声带着笑意重又消散在房间里。矶默费力的用筷子夹一块儿‘虾肉’放到嘴里，大口大口的咀嚼着。落地窗外的阳光虽已经过微分处理，落到脸上时仍有要被灼伤一样炽热的感觉。机械保姆在房子的四处飞速滑动准备主人接下来可能进行的活动项目，散落在四处墙壁上的影屏里播放着不同波次的‘以太’频道。摆在整幢别墅四处的微小机械无声的运转着。千篇一律的开始与过程的早晨，对于小蠢蛋矶默来说，这一切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
时间纪元56年。在科技经历过飞速发展的高效‘新科技时代’与几乎象征毁灭的‘休止符战役’后，人类在新的纪元开始时迅速拾回原有的科技荣耀，在封锁‘休止符战役’中清除或未清除的种种弊病后，过上了安静平和的生活。小蠢蛋矶默所在的家庭就是安静平和的社会里一个小小的细胞，与千万个家庭同样，而又有些微的不同。
在矶默大口咀嚼着早餐的时候，家中影屏上正显现着以‘以太’为介质传向世界各地的频道，世界元首会议的几位发言人正以亲切的口吻宣读着最近新出台的议案和全民公投的结果。世统学校依旧以每周一份的速度向这个家递送着芯片者学习相关资料作为矶默入学前的预热工作，资料进入家庭信箱时发出清脆的提示声响。照旧把这些东西丢在一边交给莎莲娜处理后，某个小蠢蛋站在门口边接受足部扫描边回头冲整理资料的保姆笑着留言：“莎莲娜，今天我有事情，如果晚回来的话叫爸爸和姐姐不必担心。”
“是，主人。”
“那我走了哦。”足趾在门框边轻轻一晃，便被包裹上了刚刚测定好的软鞋。矶默向着房子挥了挥手走出自动弹开的房门，“妈妈再见！”
“再见喽，要早点儿回家哦，小默。”
“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拜托让我找到相关资料吧！否则明天我难逃一死啊！”
顶着一头乱发的紫色少年匆匆推门而入的时候，坐在书店柜台后面的青年动了动耳朵，听到这样的心声。
祈求神明吗，在现在这个社会还真是少见了呢。青年轻微的吸了吸鼻子，把手里的纸质书籍翻过一页，不动声色的用余光看着今天早上第一位客人。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一头雾水的在长长的书柜过道之间钻来钻去，没有鼠类的灵巧倒深得鼠类张皇之传。青年打了个哈欠揉揉额角，又将手中《公元末的倾听者》翻过一页，和煦的阳光正穿过书店的仿古式塑窗厚重的玻璃落在青年手边，今天对于他来说真的是个能安逸消磨时光的好日子。
但正将鼠类狼狈学得十成十的某矶默可没有这种闲情。一想到今天玩不成份内任务明天可能受到的究极体罚他就浑身一抖，在书架之中蹿得更起劲了。一边盲目的翻来翻去一边揪着自己的一头乱毛，嘴里嘟囔个不停。
“自行车……发动……曲柄……还有什么来着，啊啊啊！早知道昨天就不瞪着那家伙好好听社长都说了些什么了啊！完了完了，明天一定大刑伺候了……”
柜台后的青年兴味盎然的边看书边听站在偌大书店紧里边少年轻得连他自己都听不大清的嘟嘟囔囔，目光跳过‘公元末的午后，我走在最后的旧式街道边，想着亘古不变的流浪与衰老……’又越过‘我看着孩子，他们此刻只是孩子……’落在‘如果新的世界会有，那么年轻的血液必不可少……’，微笑着感叹这本书的作者诗人般的语言与预言家般的敏感纤细。而站在书店深处拼命翻动书籍的少年的不安焦躁让他更感有趣。
“曲柄……除了曲柄还有什么……让自行车能动起来的。啊拜托拜托社长大人，您究竟是从哪里找到这么中古都消失在历史痕迹里的代步工具的？我在微脑上都没能查到啊！神明保佑神明保佑，这家书店里能有相关的……除了曲柄……难不成还需要曲奇饼？”
抚摸书页的手指抽搐了一下，青年始终保持温文尔雅笑容的脸孔也僵硬半秒。接着他偏偏头，把书放下，悠哉的活动了一下脖颈站起身来，缓步走向毫不重视纸质书籍的珍贵与脆弱在那里拼命乱翻的少年。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小朋友？”
矶默从凌乱书页中间抬起头来愣愣的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的优雅青年，刚才冲得太急他甚至没注意到有个人一直就在柜台后面把他当成早餐后的消遣节目看。但其实这位青年非但不是那种不起眼得人，还可以说是非常耀眼，修长的身形，优雅的仪态，少见的纯黑色头发和剔透的红色眼睛里始终含着笑意。他仿佛是突然出现的，这个古老书店的一部分，是从书架的缝隙里突然显现的一个精灵，在长眠后突然苏醒任由金色的阳光给黑色的头发镀上浅浅的一层光晕，让红得清亮的眼睛也有耀人的色泽。
矶默的瞳孔微微张大
“……”
他呆住了，傻乎乎的看着青年的眼睛。非常的清澈明亮，并且生动，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和在路上能见到的人们木讷呆滞的眼神，完全不一样。
“小朋友？”青年微笑着偏了偏头，黑色的头发荡在空气微尘里。
“那个……我想找一些关于自行车运作程序的资料。”
“……”青年略一沉默，随即微笑，“自行车的操作方式？我可以这么理解你想要资料的内容么？”
“不不，事实上我是想组装一架自行车所以我想要的是自行车驱动程序……”
“那不该称之为程序吧。”青年喃喃自语，环顾了一下四周一片狼藉。目光从《纪元前的机械》《在动力以前》《古人的快速》等书上滑过，笑意更深。
“诶？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想我大概了解您想要的东西了。”侧了侧身向客人示意右边的书柜，“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家书店的代理店长，现在请您跟我来吧，有关于中古机械的书籍应当在C区，您走错了。”
“哦，那个，对不起……”矶默抓了抓自己的满头乱毛，不大好意思的看着自己脚边散落成堆的书，“把这里弄乱了，抱歉抱歉。”
“没关系，我稍后来整理。现在请往这边走。”
“所以说，自行车是无需燃料动力的原生态代步工具，当然这只是最初形态，随后就又出现了更省力的电动、太阳能源、原子能源等依靠动力的自行车形态，其实这种看似简单的最初形态是现在很多便携式代步机械的始祖哦，只是在‘休止符战役’后就被人们遗忘了。因此微脑上也很难查到。”青年一边说着一边递给坐在桌前的矶默几本相关书籍，“真是非常抱歉，原本应该有更多内容的，但在公元末由于人们过度依赖机器存储把很多资料都仅仅存在机器的记忆里了，相关书籍就少了很多。”
“啊，我听社……朋友说过，她抱怨公元末的人们大多不重视科技，只知道使用‘科技黑……恩什么来着，一个名词……”
“科技黑箱？是指在技术发展到一定程度的基础上出现的不需要理解基础也能运用的科学现象。”青年翻开书页找出一张草图，“这本，是纪元前5、6百年一位手绘师的练笔手稿集，里面有……这一章，”他点了点草图上的题目，“是专门研究古旧机械构造的，其中就有自行车。”
“纪元前五六百年？自行车对于他们来说就已经是古旧的东西了啊。”少年感慨。
“因为科技发展非常之迅速嘛。”青年合书而笑，“并且呢，人类骨子里是喜新厌旧的种群，就算偶尔想起旧物会去维护维护，每天每天都还是无意义的追逐着新鲜事物呢。哦对了，据说最近影屏系列又有新款了，还正好是咱们区推出的。您家也会购买吧？”
“啊……应该会买吧。”矶默想起今天早上满墙壁浮动的影屏有点儿抽搐，姐姐做出新东西后总会拿自己家先开刀。影屏实验已经是最温和的了，可怕地……比如读取人脑电波的东西？那个使自己无意识中交代了从小到大无数她知道的她不知道的糗事机器？最后还让她知道上周破坏她约会的人究竟是亲·爱·的·哪·一·位……的东西？
矶默觉得后脊梁上窜过一阵阴寒。
“不，不说那些了。这本书可以借我吗？”他浑身一抖努力忽视那阵寒意，假装翻了页“这几天想要用，我过几天就回来还。”
“当然可以，现在欣赏纸质书籍的人越来越少了呢。”青年仍旧微笑着，“说实话，您刚才冲进来之前，我还以为今天依旧不会有客人呢。”
“啊，事实上我以前也没逛过书店，总觉得好像博物馆一样是很神秘的地方，平常也想不起来要看些什么书……”
“微脑上已经足够全了，书店什么的完全没必要。”青年突然冷着脸说了这样一句话，又瞬间恢复阳光灿烂，“很多人是这么想的呢，让我在这里帮忙看店看得特别的无趣。最近那个总来的红头发小姑娘也没有出现，稍微有点儿寂寞啊……总之这几本书您就先拿去吧，毕竟还书的时候我还能再和您说几句话。”然后做出一副非常落寞需要人陪的样子，但矶默保证从他眼里看得出促狭的笑意。
少年脸一红，低头整理书籍无视青年冲他促狭的挤眼睛的表情：“那个，多谢，需要签什么书面合同……之类的？”之前只是偶尔听过社长说该怎么借书，好像要写什么似的……低下头的矶默没有看到青年向上方一翻白眼吐了吐舌头一点都不优雅的样子。
“合同就不必了，我信得过您。”
明明之前从来没见过面……果真是太过寂寞了么？矶默想着一边替青年感伤一边把书放入自己上身外套小小的口袋里。青年看着书本在衣袋口模糊了一下就消失不见，眼神微微闪烁：“是微分子离合器么？好厉害，这种东西很少见呢。”
“啊？啊！那个，是别人送的，哈哈……”这种东西是很少见啦，只不过他家很常用，太常用了，连垃圾袋口装得都是这个，搞得家里一年才用清理一次垃圾，让人非常的不舒服。矶默默默地转过头去对着自己吐槽。
他突然又从吐槽状态回归：“啊，对了，忘记问你的名字了呢。”
“恩？”青年偏了偏头，“我的名字吗？”
“恩，好像很唐突不过我还是想知道。那个，我叫矶默。”
青年看着他一直发红的小脸，笑容灿烂：“那么，我叫恶魔……你别用看骗小孩儿的大叔的眼神看我啦，我真的叫恶魔。”
“…………”抽搐。
“ 这个名字真奇怪。这家伙该不会是公元前继承下来的邪教家族的一员吧。还是读错了什么东西脑子不太对劲……想这些东西可是很失礼的哦，矶默小先生。”
“哇！你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
“都写在脸上了啊。”青年突然伸手，冰凉的指尖捏住矶默的脸蛋，温柔的抚摩过眼眶、颧骨，落在少年软软嫩嫩带点儿婴儿肥的脸颊上。
死命一掐！
“哇！好痛好痛！痛痛痛！快放开我！哇哇哇脸要掉了！”
“怎么可能会掉啊……”低喃。
“恩？”终于从魔爪里抢救出自己的脸，少年不满的揉着通红的地方，“太过分了！不过恶魔先生你刚才说什么了？刚才太疼了我没听清。”
“没什么，不是我说的。”红色的眼睛瞥了一下书店深处，“总之，我真的叫恶魔哦。骗你不是人。”
“…………你本来就不是……”更轻声的低喃，轻到小蠢蛋完全没有注意到，但也足够让恶魔挑起眉梢。
“啊，那个，想了不好的事情向你道歉，但是但是你手劲也太大了！好痛好痛……那什么，我走了。”
“客人再见，欢迎下次再来哦。”微笑。
“……”矶默揉着脸走到门口，突然鼓起勇气转过头来，“恶魔先生，能问一件事么？”
“请讲。”
“你……有那样子的眼睛，那么你是……
感应人类……吗？”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矶默与自行车的一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