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香似溢》海边闲人

10、第十章

　　晴朗干燥的冬日里，一支四五十人的狩猎车队行进在云台郡的南山猎场中。每年的这个时候，云台郡的王族世家们都会挑个好日子，全体出动，一起到猎物众多的南山猎场进行冬狩。我一身小侍童的男装打扮，跟在李越身后，走在队伍里。

　　从皇都回来有三个月了，当初那场夜宴刺杀，终以李昊的一支白羽铁箭射穿刺客的心脏为句点，降下了帷幕。太子的安全得以保障，我也没有暴露什么。宗政景离开前递给我一枚碧绿温润的龙形玉佩，没说什么，伸手擦去我脸上的尘土，转身上了马车。李昊则是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也转身上马，随车而去。

　　我手里捏着玉佩，对着离开的车队行注目礼，心里翻腾的却是：这皇家太子真是深宫大院里长大的小孩啊……他难道不知道在这世上只有黄金才是硬通货吗？！这玉佩再是无价之宝，关键时候也不能当钱使啊！就算拿去卖了，也不知有没有人敢买，能卖多少钱啊……幸好回到城东的容王府后，皇帝的奖励随之而来，我被大大的表扬了一番，另赐黄金百两，锦缎百匹……

　　嘿嘿……这个赏赐我喜欢。我终于也是个有钱人啦~~我的伤没有白受！我的血没有白流！我的牺牲终于值了回票价！我要把黄金存到钱庄里，换成银票才方便携带嘛……此时此刻，我的双眼呈现￥-￥状，直到脑袋上被敲了好几下，才从痴呆状态中清醒过来。

　　“什，什么事啊？二公子？”我揉着脑袋上被敲疼的地方，皱着包子脸问道。“已经到猎场别院了，大家都在搬东西，准备进驻了。你又在发什么呆？一脸傻笑，口水都流出来了。”李越好笑的看着我说道。“此次狩猎，你费了那么大的工夫，让茹儿同意你扮成男装跟着我出来，不会就为了出来发呆吧？”

　　“当然不是了。这三个月来，我的伤早就好了。可是小姐和小翠姐杏儿她们就是不让我走动。说什么伤筋动骨一百天，连踩着小凳拿个东西，都被小翠姐罗嗦了半天……我再不出来透透气，非锈在房间里不可！”我连忙对着李越大倒苦水。

　　“知道你这回闷坏了，我才说服茹儿同意你跟着我出来打猎的。不过我向茹儿保证过，一定安全的把你带回去，所以你不可以一个人乱跑，听到了吗？”李越说着板起俊美的小脸，一本正经的看着我。我赶紧点头，做小鸡啄米状。

　　随着大家住进别院，我被分配到李越卧室的隔壁。毕竟我是顶着李越随身侍童的身份出来的，不能只吃饭不干活。接过大包小包，开始给他整理带来的衣物用具。咦？这个是……？一个布包里露出一条红色的流苏，是一个平安结。

　　这个不是我在皇城府邸时，闲来无事编来玩的中国结吗？记得当时我和杏儿埋头编了两三天，给府里熟识的人都送了一个。送到李越时，他还笑话我说：不会拿细线，粗绳子倒使的好。当时把我给气的，掉头就走，杏儿喊我也没停。怎么，这个东西他收下了？还小心的用布包好收藏？这个别扭的小孩子，喜欢就直说嘛，非把我气的跳脚，难道吃饭时能多吃两碗啊？

　　把平安结重新包回布里放好，其余东西都收拾好，各归各位。我看看天，已经是午饭时间了。随行来的人里有厨子，这会儿大家吃过午饭，下午狩猎就要开始了。此次冬狩，容王府只来了李越一个主子。容王李简忙于政事，李瑜也在皇城做他的伴读。虽然如此，李越仍是干劲十足，一副要与其他的世家公子们一较高低的势头。

　　出了房门，我来到饭厅外，只见厅内坐着包括李越在内的□□位衣着华丽的青少年，是这次出来狩猎的世家公子们。虽然出门在外，可是他们的生活水平却完全没有下降。身旁有人布菜，身后站着侍卫。

　　我正打算悄悄退走，却被里面一位眼尖的家伙给喊住了：“谁在门口鬼鬼祟祟的转悠呢？站住！进来！”我没办法，只好转身走进去。进门后，先给众家公子行了礼，站起身来，低着头，对着李越打了个眼色。李越接到我的求救暗号，嘴唇一抿，憋着笑，转身对着那位喊住我的公子说道：“他是我的小厮，年纪小，不懂事，莫二哥不要介意啊。”

　　那个被李越称为莫二哥的公子闻言，看了我一眼，笑着对李越说道：“不会不会，既是越小弟的人，我又怎会介意呢？说起来，每年冬狩时，都是我们借住容王府的这座别院，倒是打扰了。”其他几位也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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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旌旗招展，人声鼎沸，今年的冬季狩猎正式开始了。李越把我丢在别院，借口我太小，不能骑马，跟去只会拖了他的后腿，命我在院子里准备好烧烤用具，等他们满载归来，晚上召开篝火大会。我跟他磨叽了半天，无果，只能气哼哼的跑去厨房帮忙。

　　傍晚时分，只见远处尘土飞扬，马嘶犬吠，是狩猎的公子们回来了。我站在一众专业侍从中，踮着脚尖，手搭凉蓬，在人群中寻找李越。老实说，对这个才九岁的小孩，背弓挎剑的与林中猛兽对峙，还是让人挺不放心的。幸好，很快我就看到他了。只见他满身尘土，神采奕奕的打马冲在最前面，马鞍两侧挂着不少猎物，随着骏马的奔驰而上下颠簸。

　　云台郡地属南方，即使在冬季，气候也是温暖宜人的。所以这里的狩猎者们十次出猎，倒是有□□次不会空手而归，此次也不例外。迎上前的侍从们找到各自的主子，与侍卫们一起将今天的猎获物搬进院子里。不一会儿的工夫，院子的一角堆起一座小山，把我看的暗暗咋舌：这群公子哥很厉害啊，我还以为他们这种人应该属于纨绔子弟一类呢，，出来打猎也只是追个流行，摆摆样子罢了。没想到个个出手不凡，收获颇丰。

　　公子们回来后一身尘土，自要进屋梳洗一番。那边的猎物已经有下人在开膛剥皮，准备调料腌制烧烤了。

　　李越去梳洗，自然有人伺候着，没我什么事。我转身遛到那堆猎物旁，想看看有没有喜欢的皮毛，好带回去让杏儿给我做一顶软软的皮帽。转了一圈，所见到的不是掉了毛的野鸡，就是血淋淋的兔子。难得有两只小鹿，也是身中数箭，皮破毛烂。这群公子哥恐怕就没想过动物皮毛的经济价值吧？我郁闷的想道。

　　忽然院子的另一角传来一声受伤野兽的低吼，竟然还有活的？我兴奋的向着发出声音的地方跑去。

　　眼前的铁笼里是一只似豹似猫的大型猛兽。它的脖子被一条精铁制成的粗链子牢牢拴着，左前爪和左后爪都被箭射穿了，正在流血。身上漂亮的皮毛也被长枪划出数道伤痕，特别是腹部，一条狰狞的伤口横过它的□□部位。这竟然是一只哺乳期的母兽。

　　“这只豹猫可是莫二哥今日的神来之笔。两箭齐发，射穿了它的左侧前后爪。我们费了不少力气才把这家伙抓住的。”身旁传来李越的声音。

　　“这只豹猫怎么没杀死？活着带回来，是要养它吗？”我抬头问道。

　　“如果它的伤势能恢复，就在春祭时进贡给宫里。如果死了，就只能自己吃喽，豹猫肉的味道很不错。”李越盯着豹猫的伤口说道。

　　我没说话，只是皱着眉，看着这只流血不止，却仍在努力挣扎的母兽，心里升起一股别样的情绪……

　　夜深人静之时，劳累一天的人们都进入了梦乡。一个小小的身影躲躲闪闪的避开巡夜的人，出现在锁着豹猫的院子里。

　　我刚一靠近，笼子里的豹猫就猛地睁开一双金眸，一股绝望的仇恨清楚地射向我，可是这次它连低吼的力量也没有了。这只豹猫伤的太重，它就快要死了。

　　本来我打算晚上来一趟，用小绿给豹猫治疗一下最严重的伤口处，至少让它能活下去。但是现在看来，只能使用小绿一小部分灵气的我，恐怕是没有能力救活它了。我有些难过的退开两步，看着豹猫暗淡的金眸，心里思索着是不是应该帮它安乐死比较好。

　　考虑片刻，我决定帮它安乐死。我救不了它，但可以让它少些痛苦的离开。打定主意，我聚起一点灵力，附到豹猫的身上，我总要问问人家的意思，才好动手吧。

　　眼前的这只豹猫明显被我这一招弄的楞住了。待听明白我的意思后，原本黯淡无光的金眸一下子亮了起来。它艰难的爬到铁笼边，热切的眼眸紧紧地看着我，口中发出呜呜声，向我表达着它的意思……

　　嗯？什么？它的临终遗愿不是让我帮它无痛苦的离开，而是希望我去南山西面，它的洞穴里找到它的两个孩子，把它们带回来抚养长大？！这么任重道远的嘱托，我怕是完成不了啊！

　　且不说南山西面之大，我能不能找得到它那两个孩子，就算找回来了，我怎么养它们啊？我自己还是寄人篱下呢，再说在王府里养两只豹猫，只怕是转眼就被人要走，锁在铁笼里度过一辈子吧……

　　为难的对它摇了摇头，豹猫的金眸瞬时一暗，两只眼睛里流出泪来。我正要对它解释帮不了它的原因，突然这只豹猫猛地用力将头撞向铁笼，咚的一声，撞得我心里一痛。这种母亲以死相求的方式太过惨烈了。我赶紧制止它再撞，答应它愿意尽力一试。

　　听我同意了，豹猫的眼睛里流露出欣慰，它无力的趴在笼子里，刚才的一撞更加速了它生命的流失，此时它连抬头看着我也做不到了。

　　既然答应了人家，就要尽力做到。我将手伸进笼子里，贴着豹猫的头部，缓缓输给它一些治疗灵气，听它慢慢说着如何去到它的洞穴，洞穴的位置隐藏在哪里，它那两个孩子有何特征等等，我都一一记下来。

　　记完这些，我突然想到一个人在偌大的山里找一个洞穴，有只嗅觉灵敏的狗来帮忙，岂不是事半功倍吗？不错，是个好主意。于是我转身离开，跑回房里，从被子里拽出一只睡得迷迷胡胡的小黑狗来。这小黑自从皇城回来，就变得懒洋洋的爱睡觉。难道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就养什么样的狗吗？虽然我是爱睡懒觉，可如今小黑它比我睡得还要多，那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抱着小黑再次来到铁笼旁，正要向豹猫介绍小黑，却发现豹猫已经闭上了眼睛，表情安详的死去了。是因为我答应了去救它的孩子，所以放心的离开了吗？我愣愣的站在那里，怀里的小黑动了动，我回过神来，想起带小黑来的目的。

　　将小黑抱近豹猫的身体，让它记住豹猫的气味，我对着死去的豹猫轻声说道：“你放心吧，我一定去找你的孩子，把它们养大，等它们自立了，就带它们回来这片山林，绝不让它们在笼子里度过一生。”说完后又想起这只豹猫已死，明日恐怕会被人烹制吃掉。等我找到小豹猫后，面对失去母亲的孩子，我是不是应该给它们留下一点它们母亲的纪念物？念及此处，我将母豹猫的一颗牙齿拔了下来，小心的用手帕包好，抱起小黑，离开了院子。

　　第二天晚上，我一身夜行衣，背上背包，带着小黑，借着夜色掩护，又一次非常不淑女的翻墙而过。

　　奔跑在大自然中，呼吸着清冷的空气，全身的细胞似乎都在兴奋得跳跃着。小黑好像也有同感，不愿意待在背包里，甩开四只小腿撒着欢的跟着我跑。

　　沿着母豹猫所说的地标，穿过一片树林，涉过一条小河，走过一片草地，翻过一处山坡，我终于来到了南山猎场的西面。眼前是好大一片的灌木丛坡地，不少地方荆棘丛生，很难行走。豹猫的洞穴就在这附近了。

　　我拿出母豹猫的牙齿，对着小黑的鼻子晃了晃“小黑，现在看你的本事了，去找到有这个气味的洞穴，小心点，有危险就立刻跑回来，知道了吗？”

　　“汪汪！”小黑冲我叫了两声，转身向远处跑去。我找了块石头坐下来，看着小黑的身影在草丛间忽隐忽现，很认真地执行着我交给它的任务。

　　没一会儿，小黑突然对着一个洞口叫了两声，转身向着我连声狂吠。已经找到了吗？没事叫的这么急做什么？招来野兽就不好了。我一边暗想，一边跑过去。小黑见我来到洞前，便率先向洞穴里冲进去……

　　用火折子点燃事先准备好的松油小火把，我向洞穴里走去。还没走两步，洞穴里就传来小黑的叫声和重物翻滚的声音。我一惊，赶紧冲进去，眼前出现骇人的一幕：一只小豹猫被一条巨蟒紧紧缠住，另一只则被巨蟒吞进去了一大半身子，只余了两只后爪一动不动的露在外面。看样子已经凶多吉少了。旁边的小黑一边叫着一边想冲上去咬巨蟒的身子。

　　“小黑！退下！”我大喝一声。情况危急，我立即将手中火把猛地一下插进土里，伸手聚气，凝出灵气之刃。一只红绿光萦绕的灵刃应声而出，直指巨蟒的七寸之处。一片刀光闪过，鲜血横飞，巨蟒的头被我削下来了。我抢身上前，伸手一把抓住被缠住的小豹猫，另一只手抓住被削下来的蛇头。不再理会无头蛇身猛烈的翻滚抽搐，一个转身跃出洞外。

　　无暇顾及被震得土石翻滚即将倒塌的洞穴，我急忙查看手中小豹猫的情况。先将蛇头口中的那一只拽出来，把耳朵贴近它的心脏，毫无动静，再将它的眼睛翻开看看，瞳孔放大，这一只已经死了。我心头一紧，赶紧再看另一只小豹猫，这只的情况也很糟糕。小家伙全身的骨头都被勒断了，小嘴无力的张着，呼吸及其微弱，只剩下一口气了。

　　见此情形，我赶快运起一点小绿的治疗灵气给它。慢慢的，小豹猫的眼睛动了动，渐渐的有了生气。我刚要缓口气，却见小家伙突然又痛苦的哀嚎起来。原来此时小绿的治疗灵气只能增强生命力，还无法治好断骨和破裂的内脏。小豹猫虽然活过来了，却要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我看在眼里，心中万分焦急的思索着，如何能够治好小豹猫可怕的伤势，完成母豹猫的嘱托呢？

　　忽然灵光一闪，我身上还有一颗内丹啊！虽说是妖怪的，但这会儿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拿定主意，我从荷包里找出一只小瓷瓶来，打开瓶子，将一颗墨绿色的小丸，塞进小豹猫的嘴里。内丹入口即化，流进小家伙的喉咙里。我万分紧张的盯着小家伙，生怕它会变成一只□□之类的异形豹猫。幸好，等了半天也没见什么异常的变化，倒是小豹猫慢慢的停止了哀叫，表情舒适的伸展着四肢，最后竟眯着眼睛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