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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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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宴与往年大同小异,曹钰在众人面前仍旧显得淡然自如。章瑛有了孩子的事,虽然让他错愕,但绝不至于难以招架。凡事毕竟有因有果,既然他跟章瑛同过房,哪怕只有一次,有了孩子也不能算是怪事。让他如芒刺在背的是章瑛当下的态度。从章瑛的言辞推断,他必定是已经知道有了孩子,那么他早先为何不设法给自己传个消息?那句责问又是什么意思?
以前曹钰常说章瑛意气用事,太过冲动,那人总是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现在他才知道章瑛不仅冲动,而且幼稚,根本不肯面对自己的过错。
曹钰自认为是个心平气和的人。即便事情的发展完全偏离了预想,甚至令他大受挫折,他还是能够坦然地接受一切。他觉得失败至少能让自己看到怎样行事是不对的,带来了有益的经验。就此而言,成败并没有绝对的区别。他善于行动,也善于等待时机。但曹钰不认为这是后天养成的帝王心术,而只是因为自己生来较为务实而已。
譬如这次的事情,虽然自己和章瑛,还有一些朝中大臣的想法也不能算是不周全,但是大家显然都没能正确估计章、金两大门阀大族对皇帝重新立后一事的执着,误以为两家至少能默许皇帝从政治根基较浅的家族之中挑选后宫新主。后果显而易见。立后之事被莫名其妙地搁置了以后,至少在近几年,只怕胆量较小的普通官宦人家都不会愿意跟有意削弱贵族势力的年轻的皇帝结亲,以免被牵扯进朝廷与章、金二家的矛盾。这场不了了之的后位之争的结果多少也会引发一些官员和士人对皇帝真正拥有的政治实力的怀疑,从而影响皇帝好些新政的效力。
对此,曹钰反思了许久,决定日后行事必须更加谨慎,免得过分刺激门阀,反而引发更大的阻力。由此可见,那桩意外也让他学到了东西。而且眼下他至少还做到了以退为进,及时对章家进行了反击。但是章瑛呢?难道他就不应该承担自己的那份责任吗?虽然假如不是从章瑛身上下手,章、金两家也会找出别的办法跟皇帝为难,但这也无法抵偿章瑛的失察之过。章瑛当然是受害者,但这并不说明他全然无辜。既然是他自己不谨慎,变成了别人的工具,他就不该对惩罚本身与惩罚了他的皇帝表示怨恨,不是吗?
倘若易地而处,曹钰能保证自己绝不会像章瑛现在这样失态。问题是,章瑛不是他。而且,曹钰也不得不承认,尽管从理智上,他认为章瑛的这种态度毫不足取,也认为自己对他的惩罚无甚偏颇之处,因此,他本可以完全不理会章瑛的反应。但他心里清楚,按照章瑛的性子,假如自己不主动采取弥补措施,他极有可能会终身跟自己形同陌路——这倒不是指章瑛会在政治上跟皇帝、跟朝廷作对,皇帝对章瑛的品行完全信得过;而是指在私下,章瑛多半会一辈子怨恨皇帝,两人的关系也再不会恢复到以前那样。一想到这里,曹钰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凉意,他一贯精密而坚固的理智链条面临着断裂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