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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 ...

  •   殿试之日渐近,向曹钰推荐帝后人选的大臣仍旧有增无减。见他们往来钻营,全然不知年轻的皇帝已然胸有成竹,根本不会为他们所左右,章瑛不禁暗觉好笑。曹钰似乎也心情不错,有几天晚间甚至还挤出时间到章瑛的住处下棋。

      殿试前一日下午,章瑛的六叔章忠信又到宫中探望他,章瑛只能向皇帝告了假。章忠信是章瑛父亲的族弟,他并非一房长子,无法承袭爵位,现只在家乡任个闲职,白领一份官俸。不过仗着能说会道、善结人脉,也算个不大不小的人物,不少人都委托他拉拢关系、探听消息。章瑛明白他的来意,客客气气地虚与委蛇了一番。

      章忠信没能打听到什么皇家密事,却也没有很快离开,而是在章瑛房里悠闲地转了几转,品评了一下室内布置,又将目光投向了窗边桌上那盘尚未下完的棋局。章忠信仿佛对下棋很有心得,看了一会便说“白子危矣”,拿起棋子就要救局。章瑛连忙阻止,说这是自己跟皇帝下了一半的棋局,自己总不能趁着对手不在舞弊。章忠信问皇帝执黑执白,章瑛说执黑。章忠信有些深意地笑了笑,说黑棋似乎早就有获胜之机,不过几次都在关键时刻放过了白棋,可见皇帝对章瑛颇有些情分。

      章瑛心道,歪嘴和尚能把什么经都念糟指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形了。自从杨锦麟出宫,内侍中便无人擅长手谈,其余人等又大多碍于身份不敢放手跟皇帝对弈,因此曹钰想过棋瘾时便只能来找章瑛。为了避免章瑛输棋太多不愿再下,皇帝还经常让子,甚至在盘中指点他。这事原本平平无奇,被章忠信一说倒显得十分暧昧。

      还没等章瑛将话题岔开,章忠信便道,既然跟皇帝如此亲近,章瑛就该寻找机会给自己谋取个宫眷的位置,一生有靠才好。章瑛最不爱听这种话,觉得这简直就是指责自己不会正经办差,要靠色诱皇帝才有出路。他不好明着对长辈发作,只好说自己到年底就满二十二岁,假如皇帝要封自己做宫眷,怎么会等到这会儿,可见自己不合皇帝心意,不指望能做宫眷了。章忠信一听就来劲了,立刻说若是侄子真想打动皇帝,年纪倒算不了什么,只是需要另下功夫。章瑛听他越扯越离谱,怕他说出不堪的话来,就故意捡些其他的事情问。章忠信也还知趣,到了傍晚时便走了,没有留下吃饭。

      章瑛被他白白耗去了半天,晚饭后本想练过琴就早些休息,不料曹钰又来找他继续下棋。那晚阿圆正好去几个新进宫的同乡那里聚会,此时还没回来,章瑛便亲自给曹钰煮了些茶水。

      两人对弈了一会儿,章瑛就觉得有些不对,身上又热又燥,心烦意乱,他刚想对皇帝说改日再下,却听曹钰道:“这里点了火盆不成,怎么这样热?”章瑛抬头一看,只见皇帝满面潮红,目光涣散,顿时觉得不妙,自己跟他怕是中了什么药物。待要起身叫人,脚下却突然一软,险些倒在地上,所幸被皇帝拉了起来。可那之后曹钰并没有放开章瑛,反倒将他紧勒在怀里胡乱亲吻。章瑛惊骇非常,无奈全身乏力,神智也渐渐有些模糊。为了把皇帝的贴身侍卫引进房里,他奋力将桌上的杯盏扫到地上,几个卫士果然闻声进入,但是一见他跟皇帝纠缠在一起,又立刻告罪退了出去。

      章瑛无力阻止曹钰,药力反而驱使他往皇帝身上贴。大概是觉得窗边桌旁动作不便,曹钰又拖着章瑛往床上去。曹钰身材高大,又自幼练习弓马,力气原比章瑛大些,章瑛自己的身体也不争气,一点没有抗拒的意思。等到两人跌跌撞撞地栽倒在床上,章瑛的额头突然重重地撞上了床柱。疼痛让章瑛清醒了些,他连忙推开皇帝滚到了地上。他刚要逃开,就听曹钰连声呼唤“云栖别走”。

      “云栖”是章瑛的表字,只有长辈和几个相熟的内侍才叫。曹钰行事一板一眼,平日里都跟办公时一样叫他“章内侍”。章瑛过去从未听他如此称呼自己,不禁一愣,扭头看了一眼。曹钰倚在床上,挣扎着要站起,紧盯着他说:“云栖,连你也嫌我,也要走?”见他不肯过来,曹钰又恼恨道:“走,你们都走!只有我一人是走不脱的。”章瑛虽不知他说的是真话还是胡话,心里却仍觉难过,脚下竟有些迈不开步子。曹钰趁机伸出手来拉他,但几下都没抓住,脸上顿时流露出焦急委屈的神色,又恳求似地低声叫了几声“云栖”。

      章瑛从小跟皇帝一起长大,向来认定曹钰性情平和,不会大喜大悲,更没见过他这般模样。不知怎的,章瑛竟一下想起了几天前曹钰对自己说的“帝王之家,最要紧的就是个样子”。他心中一软,情不自禁地朝曹钰走了几步,顺从地被曹钰拉进了怀里。

      第二天凌晨,章瑛被冻醒过来,发现自己衣不蔽体地倒在床上,过了片刻才想起前夜发生的荒唐事。他急忙转头一看,险些魂飞魄散:躺在身边的皇帝面色惨白,气息微弱,简直就像命不久矣。章瑛连忙扯过锦被替近乎赤裸的曹钰盖上,也顾不得自己全身疼痛,费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打算出门求救。许是被他的动作惊动,曹钰突然低低地哼了一声。章瑛立刻推了他几下,连声呼唤“陛下”,曹钰缓缓睁开了眼睛,似乎根本没有认出他来。章瑛看曹钰样子十分不好,慌忙从床边捡了几件还算完整的衣服穿上。刚要站起,曹钰突然拉住他的手,极虚弱地说:“不要声张,莫叫御医过来,先传顶软轿送我回去。”章瑛依言艰难地走到门口,让守在外面的侍卫叫一顶软轿过来。回到房里,章瑛从柜里取了一套干净衣服帮皇帝穿上,他略懂医术,探了探曹钰的脉象,觉得虽然紊乱却没有性命之虞,这才稍觉放心。

      软轿到时,阿圆糊里糊涂地从自己屋里爬起来查看,见皇帝竟由人搀着从章瑛房里出来,惊得连嘴都合不拢。章瑛也懒得跟他解释,看到软轿离开便摇摇晃晃地回到自己房里。曹钰走后,章瑛才察觉自己正在发热。他头昏脑涨,下身疼痛,再也支撑不住,只想回床上躺一躺,有什么事都等到天亮再说。趁着初露的晨光,章瑛看见床上一片狼藉,血迹淋漓,但他此时也顾不得脸面,只叫阿圆过来换了被褥,又昏昏沉沉地倒了下去。

      没过多久,一群侍卫就冲进了章瑛的住所,把他从床上拖起,手上和颈上都套上链条,连拖带拽地带到了专门看押、审问犯罪的宫眷与内臣的仁寿阁,投入一间小室中禁闭起来。章瑛惊惧之下昏厥了大半天,到了晚间才清醒了些,一想起曹钰早晨的样子,不由得心急如焚、思绪大乱。呆了一刻他才想到,若是皇帝真有什么不妥,自己此时要么正在受审,要么被直接处死,哪里只会被关起来了事。他心里一松,再次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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