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时光不散场》三岛岛岛

12、第10节，重遇公车上的男孩儿

　　我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打开一道缝隙的窗户灌进些许晨风，鹅黄色的窗帘飞起边角，我眯起眼睛看着帘布上映出外面微晕的灯光，我在想，如果一直那么看下去的话，会不会有模糊的影子在那昏黄的布景上上演起属于我的那些回忆呢？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我掀开被子，把松散的长发挽起来，蹲下身子将胳膊撑在满吉躺着的小床上看着他，他侧着身子，微微蜷起，手臂抱在胸前，有人说，那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我想起小时候，在我们还只有十一二岁的时候，我们常在神殿里消耗大半的时光，甚至还曾守在那里整夜只为等待一场预言中的流星雨，但我们的确等到了，先是一颗，然后是几颗，最后成百上千的星星划过天空，我们尖叫着从石板上跳下去，双手合十在眼前认真许愿。

　　“满吉，你许了什么愿？”

　　“你呢？”

　　我眨着眼睛将双臂抱起来，“我不告诉你。”

　　“我也不告诉你。”

　　我们背靠着背坐在石板上，都目不转睛的看起眼前的婆罗双树来，然后，我们几乎在同一时间回过头去，额头撞到对方的额头，“嘿——”我们同时笑了起来。

　　“我希望可以在回忆里找到爸爸妈妈，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一点儿也想不起他们了。”终于我说。

　　“我……我希望可以有一个永远不会丢下我的人。”

　　那天夜里我们在神殿的石板上睡着了，两个同样没有安全感的人用的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睡姿，满吉的额头抵着我的脖颈，我竟觉得，从没有过的安心。

　　“满吉……”我轻声唤着他的名字，他的眉心皱起来，低声呢喃了一句，睫毛颤抖了几下，他太累了，我高烧两天才退，他几乎不睡觉的守着我，我有些微动静他都会睁开眼看着我，接着我们就去了那间荒弃的孤儿院，从马德望离开之后，他就没好好睡过一觉。

　　“好好睡吧。”我倾身过去，一个浅浅的吻印在他的眼眸上，然后我站起身来，拎着我的布鞋走出了那小小的房间。

　　关上门，弯腰在回廊里穿鞋的时候我听到“咔哒”一响，与我隔了两个房间的对面走出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脖子上露出大片的刺青，看上去有点儿触目惊心，看到我，他似乎怔了一下，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三秒，然后他晃晃上身，迈开步子朝电梯口走去，鞋子落在地板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我穿好鞋子，把刚才没弄好的头发又重新绑了一下，回廊尽头的玻璃坏了一块，忽然涌进来的风让我感觉有点儿冷，我于是跺跺脚，一直向前面跑了出去，没有乘电梯，而是直接从侧面的楼梯跑到了楼下。

　　还只有五点钟，街上空荡荡的，几乎没有行人，只有几辆车不时从路上开过，商场也都没开，玻璃橱窗里的模特看起来十分冷漠，我站在一棵树下，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奥波拉？”

　　我听到有人喊我，那声音极轻，我正在犹疑是否自己出现了幻听，转过身，就看到站在对面朝我挥着手的男生，蓝白格子的短衫穿在他身上，被风吹的鼓胀起来，那使他看上去就像一尾卡通鱼。

　　柏木。

　　眯着眼睛打量着穿过一条马路向我走来的男生，脑海里自然而然的跳出这两个字来。

　　“我叫柏木，在白马高中二年四班，如果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可以找我。”那天的最后说出这么一长串话来的时候，他的脸就一直那么红着，像熟透的苹果，透着淡淡的芬芳，我仰头笑眯眯的看着他，“好啊。”我说。

　　但其实，我连白马高中在哪儿都不知道，那么长一段话，在我脑袋里慢慢反应出来需要一段短暂时间，但我第一时间读懂了他的好意，还摆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来。

　　我当然没想到会再遇见他，事实上，那天之后我几乎忘记了他，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谁会心心念念的记得，哪怕他看起来的确有那么几分清秀。但显然，柏木记得我，他看着我的眼睛里闪着淡淡星泽，一双手有些局促的交叉放在身前。

　　“嘿。”他对我说，“还记得我吗？”

　　“你是柏木。”

　　他笑起来，愈发腼腆，“呐，这么早你还没有吃饭吧？”

　　“嗯。”

　　“要过来吃点儿东西吗？”

　　“好啊。”我点点头，跟在他身后，穿过马路，走到那间小小的早点店。

　　只有十几平米的店里摆了五六张小小的桌子，椅子挨挨挤挤的放在桌子下面，店外放着的笼屉里蒸着热气腾腾的包子，一个系着大围裙的男人正在窗户旁边的油锅前炸着油条，有些中年发福的女人手脚麻利的把煮好的馄饨端进屋子里。

　　“爸，这是我朋友。”柏木停在店门口对正在炸油条的男人说。

　　“还没吃饭吧，想吃点儿什么叫阿木拿给你，不用客气啊。”那男人笑起来，眼角有扩散开的鱼尾纹，看起来格外亲切。

　　“阿木的朋友吗？”刚才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进屋去的女人好像瞬间转移似的站到了门外，一双眼睛有些惊奇的望着我，但更多的却是欢喜，“阿木的朋友啊，快进来坐进来坐啊。”

　　当我在靠窗子的小桌子前坐好还没有一分钟，我面前的就摆满了各种早点，一屉小笼包，两根油条，一碗加了很多牛肉的拉面，一碗豆浆，一碟小菜……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只有这么些东西，一定不要嫌弃。”柏木的妈妈搓着手掌对我说道。

　　“谢谢……不过我真的吃不了这么多。”

　　“没关系，剩下的就放在那里好了。”他妈妈说完，又冲我露出大大笑意，这才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

　　“因为一直没有什么朋友，所以……”柏木显得十分不好意思。

　　“柏木的妈妈真温柔呢。”我截断他的话，他看着我笑起来。

　　散发着一点儿油烟味道的小屋子在微凉的清晨显出几丝暖意，窗户外面的街道上慢慢拥起人流，柏木的爸爸还在手脚忙碌的将炸好的油条从油锅里捞出来，端着东西进来的柏木妈妈时不时的对我们微笑起来，那一刻，我甚至幻想起，如果我也有爸爸妈妈，可以一起过这种充满油烟气息的细琐人生，对我来说已是十分难得的幸福了。

　　因为前一天晚上只吃了很少的东西，这时候肚子已经饿的咕咕叫了，我很快解决了那一屉小笼包，外加一碗牛肉拉面，对我的食量，柏木似乎很满意，好像我吃这么多东西，是对他友谊的肯定似的，还一直问我是不是要再吃一点儿。

　　“不用了。这些就已经很饱了。”我站起来拍拍肚子对他说，“对了，你知道去图书馆怎么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