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馨》季子宋

6、第 6 章

　　跳海的那一场戏，她只管在脑海里回想他一声一声浓情的呼唤，然然，然然，一眨眼功夫，导演便喊停，然后便是于中天的戏份。

　　不得不说，于中天真是演艺圈的大前辈，仅仅是跪坐在沙滩上捂脸痛哭，没有一句台词，周遭所有人都因他落泪，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能感受到他自心底发出的浓烈的悲伤。

　　还沉浸在于中天绝佳的演技当中，她并没有注意到于中天已经演完，站定在她的面前。他微笑着伸出手，在她面前轻轻晃了晃，她才回神。他的脸上竟然没有一丝泪痕，可是，刚才他哭得那样悲恸，一定是落泪了才对啊。

　　蔚然皱了皱眉，想不清楚。于中天像是猜中她的心思一般，说：“演戏千万不可放入全部的感情，否则便会迷失自我。我们可以假戏真演，但不可假戏真做。”他告诉蔚然，其实他刚才并没有落泪，只是模仿悲痛的人的哭声而已，他戏称道，自己活了大半辈子，见多了人们的哭笑，自然能表演出来。

　　原来是这样。蔚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片刻，忽然想起什么，她问：“于大哥，下次我们演对手戏，是什么时候？”

　　“怎么？”

　　“哦，也没什么大事，上次你送我回家，你的外套，落在我那里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哦，没关系，不用还也没事的，不要紧的。”

　　于中天这样说，自然是因为他客气，蔚然当然不会白目地真的将他的衣服留在家里。回去后，她问了经纪人，才知道她和于中天剩下的对手戏被安排在秋末，离现在还有两三个月。而她自己也有很多其他的工作要忙，于是，这一件事，便先放着了。

　　写真集拿到手之前，她有一段时间空闲，于是整天窝在家里，看碟，或者睡觉，简直是宅女一枚。当门铃响起的时候，她吃着薯片，盯着电视屏幕，正努力和沙发融为一体。

　　一打开门，便是扑鼻而来的奶油香。好听的男声藏在鸭舌帽沿下，可她还是一下子便分辨出那是谁的声音。谢诚林笑着说：“快递到了，陶小姐请签收。”

　　蔚然笑嘻嘻接过他手里的大盒子，然后就要把门口关上。诚林一只手伸进来，卡在门缝间，不让她关门，她就歪着脑袋假装严肃：“这位快递员，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哦，不要赖在这里不走哦！”

　　“陶小姐，你买的是特价商品，很划算的，买一赠一，我就是那个赠品。”说着，他用手撑开门口，从门缝里钻了进来，二话不说，先将她搂在怀里亲，末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厚脸皮地说：“这是我应得的小费。”

　　他将她抱起来，放在沙发上，然后蹲在她的面前，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因为鸭舌帽压得有点低，所以他必须仰着头才能与她对视：“蔚然，生日快乐。”他将那只大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巨大的香草蛋糕，淡绿色的奶油弥散出诱人的香味，蛋糕中心放着一颗鲜红的草莓，可爱极了。

　　蔚然觉得鼻子有点酸，可最终还是笑了。将诚林的帽子摘掉，他的头发被帽子一直压，看起来乱糟糟的。她伸手去抚平它们，然后，很主动地俯下身，在他唇上吻了吻。

　　其实今天并不是她的生日，确切地说，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诚林过生日的时候，邀请她去他家，尽管他的父母并不喜欢她，可因为那天是他的生日，所以他们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

　　诚林的母亲亲自为诚林切了一块蛋糕，很大，奶油很多，还专门将一块完整的猕猴桃片切进去，他的姐姐谢韵林，趁母亲不注意，偷偷用手剐了一层奶油，抹在诚林的脸上，然后捂住嘴巴笑。

　　她也笑，因为下一秒，他便将奶油抹到她的脸颊上了。

　　后来，趁家里人都睡着，他将她带到游乐场，那个游乐场早就关门了，他们是翻墙进去的。他背着她在寂静的游乐场里狂奔，耳边的风声很响，将他的笑声吹得四飘八散。最后，他们一起坐在海盗船上，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把手电，光线打在她脸上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用手去挡，睁开眼后，她的面前便多了一颗闪亮的宝石。

　　他单膝跪地，左手举着手电，光芒打在那枚戒指上，戒指上的宝石很精巧，在手电筒明亮的光线下熠熠生光。仔细一看，能看清楚那枚戒指做成爱心的形状，白花花的，小巧玲珑的，甚是讨人喜欢。

　　“这不是求婚。”他双眼灼灼，闪耀着星光一般，一时之间，竟然比那宝石的光芒还要刺眼，他的语气那样诚挚、真诚，“这是我给你的一个承诺。陶蔚然，我想把你一直锁在身边，用这枚戒指。”

　　他动作缓慢地握着她的手，将那枚小小的爱心宝石戴到她的中指上，然后，低下头，深情款款地落下一吻。再抬起头时，他脸上挂着促狭的笑意：“因为，求婚是要用钻戒的呀。还需要鲜花和掌声，这些祝福，将会由我的父母给我们。”

　　星光璀璨，整个夜空好似一块巨大的黑暗幕布，上面点缀着零散的光芒，其实很亮，因为她透过那星光，将他那样真挚的神色看得清楚。他说得隐晦，可她还是明白，他送她宝石，并不是向她求婚，而是赠予她一个承诺，将她扣留在身边的承诺。总有一天，他会将家里的事处理好，或许，等他单膝跪地，将一枚真正的钻戒献给她时，不会是在这样空寂的游乐场里，身边一定会站着他的家人，他的亲人捧着鲜花，鼓动双手，笑容洋溢。

　　这真是一个美好的承诺，让人听了就忍不住落泪。

　　诚林有些心急地去抹她的泪水，急切地说：“你别哭啊，你怎么哭了？我的生日诶，你不可以哭哦！”

　　可她还是不停地哭，肩膀一耸一耸，别说是他，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会哭得那样伤心。诚林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将手电放在一边，站起身来，立马将她抱在怀里，她听见他的心跳，很有力，一下一下打在她的耳畔，像是弹奏了一支美妙的乐曲。

　　等到她哭累了，她才撇着嘴说：“是啊，你的生日，真好，你有生日。”

　　“原来是因为这个哭的？”他好笑地看着她哭花了的小脸，爱怜地捏了捏，复又蹲下身来，仰头看她，“从现在起，今天也是你的生日，好不好？以后，我们两个就一起过生日好了。”

　　自那以后，只要到了他生日的那一天，他就会为她准备一个大蛋糕，将水果最多的那一小块蛋糕切好递给她，他总是笑得很爽朗：“嘿，这样真好，每次我们过生日，就只要买一个蛋糕就好了。”

　　就像现在这样，也是只有一个蛋糕，上面没有插蜡烛，他将那颗红红的草莓用小叉子叉起来，喂到她嘴里，而后，竟然又赖皮地后悔，咬住她半咬着的草莓，就好像和她接吻一般，他含糊不清地说：“你可不要全吃了呀，只有一个草莓，分我一小口嘛。”

　　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就跑到广场上去玩。

　　广场上很寂静，没有人影，白天很热闹的喷泉区现在也是空空无人，只能就着月光，看着喷泉区波光粼粼的水面，而对面的商业街繁灯盏盏，站在广场中央，还能隐约听见那一头喧闹的声音。

　　他牵着她的手，在广场上散步，不知他从哪儿弄来一小截炮竹，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只zippo的打火机，幽幽的蓝光将他英俊的脸庞照得忽明忽暗。他将炮竹放在地上，然后点燃导火线，拉着她跑远一些，接着，就听见“砰”地一声，抬头望去，一朵巨大的烟花绚烂地绽放在夜空。

　　她喜滋滋地看着那美丽的烟花，可惜它稍纵即逝，好在没过一会儿，又是“砰”地一声，又是一朵烟花在头顶盛开。她边看边笑，真像个孩子。她看烟花，他却只是看着她，好像她才是那绚丽的烟花，让人移不开视线。

　　等到她终于注意到他灼热的目光，他已经俯身下来，她轻轻闭上眼睛，等待他温柔的亲吻。可好久，他的唇都没有落下来，想要睁眼看一看究竟，耳边就传来一个气恼的男声：“城市里禁燃烟花爆竹！谁让你们在这里放烟花的！”

　　话音刚落，他便牵着她奔跑起来，她只是迷惘地跟着他飞奔，他领着她跑，还不忘时不时回头看一下，确定后面的那个男人没有追上来，他才停下脚步，呼哧呼哧喘着气，看着她跑得红扑扑的脸，他便大笑起来，将她抱离地面，转着圈，笑声爽朗，似乎有能冲破云霄的神奇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