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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四十七、人心难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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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暮色笼罩大地,任尔极目眺望,仍辨不清远处种种轮廓。近处,屋檐边上,雨水犹在滴落。
立于栏杆前的霄太师自嘲地笑了笑。无力感忽如其来,他不禁心道自己太天真,竟尝试思索蓝仙也看不清的远方。
“午后的比武尚算精彩吧?”他没有回头,却已感知到来者何人。
“呵呵,简直峰回路转。那个女孩也很有趣,单看身手,实在难以想象她是在碧家长大的,多管闲事的性格倒像红家人。”洪亮的男声散入微风中。
“看似不近人情,实则比谁都好管闲事,这方面她和某个老妖女一模一样。”一抹笑意浮现在霄太师脸上。
此时,碧澄巧合地打了个喷嚏。
她刚从睡眠中苏醒,正坐在窗台上百无聊赖地凝望自己的容器。本以为一醒来就会被鸾羽追问各种事,结果鸾羽根本没发现她。
桌上的饭菜快凉了,可是鸾羽连筷子都没碰一下,仅仅坐着发呆。她的目光朝下,在横置于腿上的长剑附近徘徊。后来,右手轻轻扫过剑鞘,既而握住剑穗。
“怎么?想念那个国王了?”碧澄坐到鸾羽对面,挖苦道。
鸾羽愣了愣,然后起身道:“对于您的醒来,我本想表现出吃惊的,可惜现在似乎没有这样的心情,十分抱歉。”
“触碰不到之物,还是尽早放手比较好,对吧?”碧澄眯起眼,继续自己的话题,仿佛非常乐意看见鸾羽露出落寞的神色。
“我到外面走走。”
碧澄没穷追猛打,任凭鸾羽彻底放弃吃饭的念头。望着那背影,她总不由自主地想,假如这孩子迟钝一点,就能活得更轻松吧。
翌日,午后的明媚阳光悄然洒在静兰脸上。他不耐烦地瞄一眼窗外,右手把白子夹起放于棋盘。这一动作又将白子带进死地,已经第九次了。
“若圣上继续心绪不宁,恐怕臣将一直赢下去。”悠舜微笑着,开始整理棋子。
静兰注视棋盘,沉默,显得心不在焉。
“那是因为我对这种毒药很熟悉,它由我母亲调制而成。因为家母逝世,且最后一瓶解药在三年前用于您身上,当今已无解毒之法。凶手大概就是看中这点吧。”
“你不是对它很熟悉吗?”
“我只知道成分,不清楚比例。解药必须根据毒药的成分配制,若比例有丝毫误差,解药便成毒药。回想起来,倒有几份毒药留在了碧州本家和贵阳碧府。”
“有人欲借此机会杀夜华,而且与碧家有关?”
“就目前而言的确如此,但我的剑曾交予铸剑师保养,经多人之手,恐难以查出犯人。”
比试后的对话在静兰头脑中扰攘,与之前的线索纠缠成一团乱麻。
操纵暗杀傀儡和妖兽杀他的人,以及打算灭夜华之口的人是同一个吗?倘若燕青的推测属实,胡蝶伪造十三姬的书信,引发姮娥楼失火事件又有何居心?种种疑问宛如阴云盘踞在彩云国上空,击落的雷电和失衡的力量一起动摇国家根基。荒唐的是,他自身就是毁灭这个国家的原因之一。
“圣上,黑夜华求见。”侍卫推门而入,打断了静兰的思绪。
见此,悠舜站起来,向静兰躬身行礼,道:“下一局棋圣上能再专心点的话,估计能赢。臣不欲打扰您,先行告退。”
夜华进来后,不待静兰开腔,就把影月托付给她的东西一股脑倾倒在其面前,也不顾他是否能记住,将自己所知的一口气快速说出。
“你的遗言和遗物朕确切收到了。”
静兰话音刚落,夜华的拳头已向他疾冲过去。他不闪不避,眼也不眨,依旧从容地坐在椅子上。夜华的拳头就差那么一丁点就到达面门,可惜手的长度敌不过书桌及桌椅间的空隙。
“下次你还是用武器吧。”静兰嘲讽道。
夜华柳眉一扬,深吸口气,接着拳头骤然转向,猛打在桌上。刹那间,文书震落一地,桌面还出现了裂缝。
“现在我们算是扯平了。”她的表情如六月天气般多变,此刻笑容取代了怒容。
“哦,没其他事的话,你可以收拾行李回老家了。”
“哼哼,嫌我碍眼,想摆脱我?才没那么容易!拿我当人质可得付出代价。紫静兰,你做好准备吧,我一定会成为大将军,每天都出现在你眼前!”
夜华那褐色瞳仁深处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跳动,照亮了她的灵魂,使她容光焕发。那个瞬间,静兰以为看到了另一个红秀丽。
他禁不住莞尔道:“白殷正挺厉害嘛,半天就让你恢复正常了。”
“咦?你怎么知道?”夜华的脸染上淡淡红晕,她继而厉声道,“不,才不是呢!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以为朕不会安排监视你的人?”静兰反问道。
实际上,他察觉到羽羽的用意是姮娥楼事件后,派人摸清殷正的底细和监视夜华只是不久前的事。然而,这些工作好像都白干了。
夜华终于找到了属于她的道路,她的言语中亦透露出将继续协助静兰之意。另一方面,她还成了牵制黑曜世甚至拉拢他的一颗更好的棋子。这就是鸾羽的用心吗?
“呐,静兰。”夜华转身背对静兰,双手撑着书桌边缘,一本正经地道,“我想了整晚,想自己有什么比不上鸾羽,最后还真被她打败了。她啊,其实是喜欢你的吧,比我更加地……那句话她无法说出口,那就由你来说啊。你明明这么……这么在乎她。”
静兰心中已有答案,岂能容下其他建议,遂不悦地道:“竟然帮助对手,女人果真是空余时间太多且不可理喻的动物。”
“啪!”
夜华突然扭转身体,一掌击在桌子上。愠怒的表情好像在告诉静兰,那掌其实是要打在他面上的。
“啊,真让人火大!鸾羽那家伙一副交代身后事的样子,你怎么还表现得无所谓似的?难道她走掉,你也无动于衷吗?你不是等了她两年吗?现在放弃你就不怕抱憾终身?我喜欢的人怎么可以摆出这副死样子?!你可是国王……”
“正因身为国王。”静兰未被她的气势压制住,迎上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凛严地道,“朕再讨厌你,依旧得让你进后宫,因为有需要。这个国家里,每个人都可以喜欢任何一人,可以嫁娶任何一人,唯独王不具此资格。”
“王也是人,也是有心的啊,你不认为太苛求自己吗?稍微抱有天真的想法,说不定才会幸福。”
“朕不否认。”静兰往椅背一靠,仰望房顶,“但总得有人负担现实,另一些人才能留在梦境里。王,大概属于负担现实那类吧。”
夜华瞪大眼睛,半晌,转而咧嘴笑了笑,不过全都没进入静兰的视野。等他感到过于安静,目光重投向夜华时,但见其业已走到门口。
“果然,还是抱有这种信念的静兰比较帅呢,强大、温柔……”夜华凝眸苍穹,轻柔地道,“下次再见,我已经是你的武官了吧,如果那时大家都幸福该多好。”
“再见。”
——夜华、秀丽,若然刘辉也在其中就更好了……你们就代替我,做着我无法触及的梦吧。
静兰目送夜华离去,随后迎来了一只狸猫。不过,狸猫是预约好的,还不至于马上被心情欠佳的国王赶出去。
“抱歉,进错门了。”苏芳一只脚踏入门槛,随即又缩回去。
“苏芳么?进来吧。”
听到静兰叫自己的名字,苏芳立马打了个寒颤。鉴于对方是王,他惟有满面不情愿地进入政务室。下个瞬间,他目睹更为惊悚的一幕——静兰在微笑。
“虽则到时辰去大牢探视某人了,但刚才发生了点意外,文书被搞得乱七八糟的。在整理好之前,朕走不开呢。”
“臣立刻整理!”
苏芳当即贯彻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迅速捡起文书并分类堆放整齐。见此,静兰才离开座位,步出房间,还不忘吩咐苏芳把门锁好。
“臣最近和燕青上过姮娥楼好几次,算是有点眉目了。”刚被劳役完的苏芳无精打采地道。
“从纸上谈兵转入实战阶段么?”静兰从不放过讽刺他的机会,“这点事无需向朕汇报,有此等精力不如多来王宫打扫。”
“其实圣上实战的机会更多,对象更是优良,不用羡……啊!”
伴随惨叫,苏芳抚摸着腰部,露出痛苦的神情。——“起义”失败的下场便是遭遇不明物体的无情攻击。
“剑好像太长了呢。”静兰面露“温和”的笑意,右手把玩着干将。
“圣上明察,臣绝非拿了俸禄不干活之辈,本次的确是有真相了。”然而,苏芳脸上的神情更像在说,这恶鬼太可怕了。
当然了,他并没说谎,燕青和他确实搞清楚了姮娥楼事件的始末。
一切都是胡蝶的策划,包括她被“组连”头目欺负之事,甚至鸾羽亦被她利用来引发水晶交易。取走鸾羽托她收购的水晶,以混乱打击秀丽,均为某个人的授意,不过她不太清楚此人的身份。迫于权力,她也无法泄露相关情报。
为了保护必须保护之物,胡蝶不得不选择站在某个人身边,却妄图借一封伪造的书信和一场混乱提醒秀丽。当中矛盾与苦涩,惟她独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