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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三十五、朔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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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墓室里，黄铜碎片散落一地，映出数十个鸾羽的身影。她稍微弯腰，右手捡起最近的一块碎片。光滑的铜面随即映照出右面颊的伤痕，血珠正从碍眼的伤口渗出，在苍白的脸上开出一条殷红的路。而她的衣裳上，亦被划了好几道口子。
这些碎片原本同属一面镜子。兴许千百年时间使它变得脆弱，不久前抵受不住某种力量的冲击而炸裂。
“他是谁？那个男人。”鸾羽的目光落在碧澄身上。这时候，她没有看到那习以为常的橘黄色微光。
“那狗捉老鼠的家伙？”
“呃——嗯。”
“黄昏之门的看门狗。”
鸾羽垂下手，衣袖掩盖了微微发抖的五指。抬头望向前方，只见珠翠，或是铃兰，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唇角稍稍上扬，露出一丝冷笑。
“他的运气不错。”
“咦？”鸾羽怔了怔。
“被黑仙夺去生命，总比灵魂被你的力量吞食掉好。”
“我不明白。”
“哦？原来你还不知道？他们对你真是残忍。”铃兰那宛如利刃的目光轻轻扫过鸾羽，“你所用的法术……”
“给我闭嘴！”碧澄厉声打断铃兰的话。
看见静兰倒下后，鸾羽到此刻还能勉强保持镇定，这是因为她明白碧澄的存在对世界非常重要，正竭尽全力地维持碧澄现在的状态，不让其消失。倘若她知道自己可能间接害死了静兰，也许就会崩溃。碧澄很清楚这点，故阻止铃兰。可惜情急之下的话却相当于告诉鸾羽，内有隐情。
果然，鸾羽瞪大眼睛，直视着碧澄，显得更渴求那个残酷的事实。
“不能让魂魄吸收你的灵力，而会被灵力反噬。”铃兰瞥一眼碧澄，继续道，“纵使我这次不引导那力量，使它活跃起来，他也就多活两三年罢了。此外，因为吞食了一个灵魂，力量重回你身体时将变得更强大。可惜……”
到后来，鸾羽已经不知道铃兰在说什么，只觉得胸口像被重物压住一般，闷得快窒息。她想吸口气，却发现自己全身僵硬，甚至连嘴唇都无法控制。
一幕幕往事齐涌上心头，最后止于她以自己的血在静兰身上画出繁复花纹的情景。是的，对于一个半吊子巫女来说，那些的确是毫无意义的花纹，然而她却因为它们而生出致命的错误。
明知道是我的错，但他还是……
很痛苦，心脏仿佛要被捏碎似的，可是她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她死死地盯住铃兰，好像这样可以将痛楚转嫁到其身上，仅仅是好像。
“你对他的喜欢也不过如此。”铃兰迎上她投来的目光。
此时，碧澄的身体变得有些透明。不过接下来，铃兰并没看到她期望中的景象。约一盏茶时间，碧澄的状态停止恶化，反而有所恢复。
“若黑仙在子时前找到您，您的愿望就化为乌有了。”鸾羽眼中仍充满哀伤，但语气显得十分平静，“可是您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呢，铃兰大人。”
“如果这是你的反击，未免太无力了。”
“您希望得到‘羿之箭’，是因为它能使仪式不受朔望、时辰的限制。可惜形势不允许您花太多精力在它上面，毕竟您不得不躲避黑仙的追捕。”
铃兰凝视着鸾羽，湛蓝眸子里不曾泛起一丝波澜。
很久以前，她就把自己隐藏得很深，鸾羽在她面前简直是个幼童。然而，无论她此刻怎么观察这鸾羽，始终搞不清楚这个女子靠什么信念支撑下去。
“朔月、子时，阴气强盛的时刻叠在一起，加上碧澄大人和我的力量，足够□□了。可是——您的愿望并非如此。那个即使牺牲一切也要实现，却又永远无法实现的愿望……”
“不，这个愿望可以。”
“但毫无意义。”
“不要装出很了解我的模样。”
笑意浮现在鸾羽脸上，她淡淡地道：“三年前，我在后宫可不只是吃和睡，那座寝宫是我亲自选择的。获知您的事不过是无心插柳，却让我见识到世界上还有比我养母更差劲的母亲。”
“他对我亦不过是义务而已。”
“这不恰好符合您的希望吗？假如他流露出半点对您的爱，您必定更讨厌他吧，因为这样您就没有理由将对戬华王的恨转移到他身上。”
“我怎么会恨那个人？我比任何人都爱他。”
“没有爱，怎么会有恨？您有多爱戬华王，就有多恨他。”鸾羽感觉到身上的锁链越来越紧，遂加快了语速，“您在想，如果自己恨这个人，不就是不爱了吗？对啊，儿子夺走了自己本该得到的爱，恨的应该是他。儿子长得很像他父亲，恨他再适合不过了。于是您把恨意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告诉自己对戬华王的爱是全心全意的，不带半点瑕疵。您不觉得这样做太卑劣了吗？！”
“你还真不是一般的自以为是。”铃兰走上前，在距离鸾羽两三步的地方停下。
“可是您怒了。”鸾羽再度动弹不得，面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但她的嘴角仍旧勾起一道弧线。
此时此刻，鸾羽比任何时候都渴望打败这个女人，这种欲望业已盖过对这个女人的恐惧。刚才她就打定主意，既然无法从行动上取得进展，那便在言语上击倒铃兰。也许她的话未必尽然符合铃兰的内心，不过多数人听到这些话，还是会动摇。
“因为我讨厌你。”
似乎察觉到鸾羽的意图，铃兰扫视了一下周围，眉宇间萦绕的怒意随之消散。接着，她来到鸾羽跟前，伸出手，摩挲着绕过其颈的链子。
她继续道：“何必呢，激怒我，你只会更痛苦。”
“或许是等待太无聊了。”
“等死？不，你不会死的。”
“让您失望了，我等的是静兰。”
“自欺欺人吗？”铃兰的手指僵住，蓝眸中透出诧异的神情。
“您相信我了，不是么？”鸾羽合上眼睛，微笑着道，“若他不在人世，我定能感觉到，毕竟我的‘灵魂’始终和他在一起。”
铜镜碎片上，仍然映照着鸾羽的脸庞，昏黄使她的笑容更加温柔。
悠悠笛声穿透厚重的寂静，如水般漫过心田。他站起来，水刚过脚踝，足下传来阵阵清凉。漆黑深处，一条白线散发出微光。他向它走了过去……
静兰恢复了意识，坐起，笛声依然缭绕。他定了定神，但见少女坐在不远处，墨绿长发一泻而下，衬得鹅蛋脸更为白皙。那清脆的音色正是从她唇下晶莹剔透的笛子流出，如泣如诉的曲调似曾相识。
“才睡了半个时辰，我还以为要更久些呢。”少女放下笛子，转头对他笑了笑，“好久不见，静兰。”
“你是——”静兰愕然地望着这本该素未谋面的少女，想起自己倒下那刻听到的女声。
“哦，对了，你是首次看见我这副样子。我应该说初次见面，多多指教。”少女特地起身，向静兰行了个礼。
静兰皱起眉，困惑地道：“茶朔洵呢？刚才发生什么了？”
“就知道你有许多疑问，边走边说吧。”见静兰一动不动，少女又补充道，“放心，不是通往黄昏之门的道路，何况你应该相信你的救命恩人嘛。”
“啊？”
静兰莫名其妙，但还是站了起来。这时，他觉得身体轻松了不少，仿佛所有隐疾都已尽除。
“那位大人并非你认识那位，虽然他比较喜欢‘朔洵’这名字。他是黄昏之门的主人。”少女主动走在前面，丝毫不担忧会被暗算一般。
“黑仙？”
“嗯，人类的称呼确实如此。”
“黑仙的眼光实在不济，居然附到人渣身上了。”
少女忍俊不禁，道：“现在朔洵大人恐怕很后悔没杀你。”
“是啊，我为什么还活着呢？”
“你得感谢我。”
半个时辰前，若朔洵的手再往前一寸，就可以带走静兰的魂魄。千钧一发之际，少女阻止了他。她告诉朔洵，静兰的存在关系到碧仙，不能当一般人类对待。他来此地的目标本不是静兰，听到少女的话，也就作罢。
“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带走一个灵魂。”少女的语气变得严肃，“而现在，我就带你到那个人身边。我希望这个灵魂由你送走。”
“可是——”
“鸾羽也在那里等你哦。”少女回眸一笑。
“你是谁？”静兰不由得愣住。
“渡人过河却常常翻船的人。”
少女的长发总随步伐轻轻扬起，纵使甬道无风。寂静中，静兰仅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