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卿葵)半面妆》孤临未央

3、三、流年记

　　黍离者，取自《诗经王风黍离》，“彼黍离离”正是故国之思。
　　茶馆的取址并非上佳，但清风习习又不显阴寒，确是恰好的避暑圣地。
　　徐长卿浅啜了一口手中碧绿的茶汤，清香四溢。阳羡茶……当年能为贡品的东西，“百草不敢先开花”的无上尊荣。“ 邢窑出品的白瓷茶杯，入手温腻。“忤臼一曰碓，惟恒用者佳”，杯壁上铭刻着《茶经》上的寥寥数语，足见风雅。
　　他一直不很赞成丝缎的婚事，周赤炎的家境如何，从几次会面就能窥得一斑。连闲谈这样随意的事情都能如斯耗费，身后资财不容小觑。而丝缎的出身……说来惭愧，他们这个戏班子的成员几乎全是师父收养的孤儿。师父自己是名家出身不假，可经历了十年浩劫再厚的家底也所剩无几。全是凭着旧日里的一点气性，硬生生按着祖上流传下来的老规矩带出了七八个弟子，靠着勉强齐整的班底磕磕绊绊地过着日子，慢慢慢慢地有了几分名气，才是真真正正地在这锦官城立了住脚跟。
　　丝缎天分很好，当年跟着自己扮小旦让徐长卿颇为欣慰。可惜志不在此，靠着一手自学加上勤修的出色绣工，做起了服装生意。小姑娘从小就文静乖巧，等稍稍大了些就包揽了班里所有人衣服的缝补修饰。直到现在，徐长卿摸着师妹亲自缝制的戏服，都不由得感叹一声精妙绝伦。从自家人的角度上看，当真是一等一的好性子好手艺，容不得别人挑出半句不是。可周家是什么出身？那可是四代以上的书香世家，当下让人仰望的高门，就是放在过去也绝对极是体面端正，寻常人家高攀不上。丝缎仅仅负责的是戏班的服装供应，已经脱离了这个让不知内事的外人诟病的圈子，也许会轻松一些？并不门当户对的婚姻，未来何去何从，始终是要靠丝缎自己。
　　“徐师兄好，久等了。”一身浅紫西服的周赤炎出现，相貌清俊，神情温和并无异色。看起来倒是顺眼，也没有寻常纨绔子弟的迂腐或是不正经。师妹的眼光不错，徐长卿默默定下了对未来妹夫的第一印象。
　　“你觉得师妹如何？”开门见山，徐长卿放弃了同对方兜圈子直入主题。“我遇到的女子不少，徐师兄应该知道。”徐长卿点头，对方的家世摆在那里，要是没有其他选择才叫奇怪。“阿锦不是最优秀的，却是和我性格最相宜，也让我最安心的人。”徐长卿微微愣了一下，才想起师妹的艺名是“常锦”。而“丝缎”是生身父母留下的名字却没有姓氏，索性对着外人就直接将艺名当了大名。
　　“师妹知道应该会很高兴。”徐长卿笑得欣慰，能说出这样的话证明对方也是真正用心了。比起狂热的爱恋与痴迷，相互理解与尊重才是夫妻之间的长久相处之道。“若是身边有人反对你们，你会如何？”徐长卿看向对方，敏锐地发现对方身上的锦缎袖扣，正是大雁的轮廓。想来是丝缎的手笔，忠贞如一的象征胜过真实中混乱不堪的鸳鸯。
　　“我在一天，阿锦就会好好的。哪怕我真的不在了，也会为她谋划一个安宁祥和的未来。”周赤炎眼中满是郑重，就好像用自己的生命成就一个诺言。“那在你心中，师妹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阿锦很好，至少对我来说，不会有人比他更好。”周赤炎最后以此话为结束，掷地有声，恰巧与一只紫砂茶壶的碎裂一同响起。徐长卿微微侧头，发觉应该是茶馆负责烹茶的服务人员偶然失手。身形挺拔的青年一身仿古的纯黑短打，似乎是被放入锅中蒸了许久一般，身上冒着腾腾热气。“诺言再动人不过虚妄，”徐长卿语气平淡“今后如何还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起身离开的时刻，听见对面男子带着笑意的声音“劳烦师兄替我和阿锦照顾表妹。”徐长卿顿了顿，回到“自当如此。”
　　紫檀木所制的大门缓缓关闭，斯人渐远。知我者，了我心扰，流年暗换有何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