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尽风月无边》巫边雀

35、心乱

　　“风姑娘不必这么客气。”维力说道。他捋了捋茂密的大胡子，得意地看着古丽娜尔笑道：“这几人可是神教教主的朋友！能来我们这儿做客是我们的荣幸！快叫夏一达准备晚餐！”

　　“好的父亲。”古丽娜尔娇羞地看了焉则笑一眼，便跑了回去。

　　一风撇了撇嘴，有些心堵。她就知道，焉则笑走到哪儿都会让女子倾心，况且那还是个漂亮的异族女子。

　　维力将杜音绝扶到一间房中躺下，在夏一达做好饭后又让古丽娜尔将饭送到了杜音绝的房间。维力口中的夏一达是个五十岁的老妈妈，从古丽娜尔出生之前就一直待在维力家，维力收留了当时孤身一人无处可去的夏一达，夏一达便一直在维力家中照顾古丽娜尔，来报答维力的收养之恩。
　　古丽娜尔出生时，她的母亲便去世了，夏一达一直照顾古丽娜尔，古丽娜尔早就将夏一达当做了自己的母亲。

　　虽然生活在这里，夏一达却没有回鹘人的容貌，风焉后来才知道，她本就是中原人，流浪到此处后被维力收留，之后便将自己当做了回鹘人，没再回过中原。

　　晚餐并不如中原菜那般丰富，只是馕、茶、汤等，简单朴素却也有一番味道。据维力所说，明日开始三日都是这儿的肉孜节，在那之前都吃的较简，过节时才会变隆重，到时，镇子上也会是一片热闹的景象。

　　晚饭过后，温度明显降了许多，院子里少人，只能见到一棵棵果树在其间挺立着。没有了大漠的风沙，少了多余的云，夜色显得格外清晰。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庭院之中，让果树沐浴着天地的精华。他站在前廊中，沉默地看着天空，一双眼眸沉静如水，不再有那桃花的艳丽。

　　他好久没有这般深思了。

　　只是因为在一风面前，他无法摆出这种严肃的神情。

　　他忽然不屑地笑了一声，他焉则笑怕过谁？为谁拘束过？而现在，他却为自己的身份感到烦心。他向来厌恶那个身份，却又摆脱不掉。一风那么单纯，若她有一天知道了这件事，她会怎么办？
　　似乎快要下雪了。

　　总有种不祥的感觉呢。

　　杜音绝躺在床上休息，一风坐在他身旁陪他说着话。看着杜音绝脸色不再那么难看，一风心里宽慰了不少。

　　杜音绝明明比她还大上四五岁，她看他的时候却总是抱了一颗慈爱之心，全然是“师姐”的称呼让她觉得自应照顾他。

　　杜音绝的双目仍未恢复最初的神采，他紧抿着唇，脸上有太多复杂的神情。

　　一风不能看透全部，却也能感受他的心情。“小音子，你用不着自责，该自责的是我。”

　　杜音绝轻轻张开了唇，虚弱着声音说道：“风师姐何须自责？你比我厉害多倍，又有焉公子帮你，不像我，根本无法迎敌，只能一味逃避。”

　　一风微微垂下了眼睫，紧紧咬着下唇。她一直以为，这是她该说的话，没想到，小音子却将这话用在了他自己的身上。“我也在逃避。”

　　杜音绝愣了愣，看向一风的目光带着不解。

　　“我不想一直被焉则笑保护，我也想着能变强……过去的我从不觉得强有何用，师父有意教我，我却无心领教。现在看来，实在追悔莫及，就连小音子你在我身边，我也无法保护好……”

　　杜音绝张口想说什么话，却还是沉默了。许久，他才低声问道：“风师姐，我知道，师父师娘将秘籍交给你和月师姐保管，可你为什么不练上面的武功？若是练成，何愁不能报仇！”

　　一风的双眸猛地睁大，这一句话，仿佛戳到了她的内心深处。她曾经因为自己的无能，而闪现过这样的想法，但她却立马压制住了。

　　修炼秘籍上的功夫，是她不敢想象的事。

　　更重要的，她无法违背师父的意愿，更不想日后陷入师父所说的孤独。

　　若非那是师父师娘留下的东西，她很想毁了它。

　　“师父有训，决不能让我和双月练这上面的功夫。”一风看着杜音绝的眼睛，心中浮现一丝酸痛。“我想报仇，可我不想违了师命。”

　　“那便交给我来练！”杜音绝忽然激动起来，双手撑着自己想要坐起，腹部的疼痛却又让他一阵抽搐，他咬紧了牙关，道：“我知道我没用，也知道我很愚钝！可是我真的想为师门报仇！风师姐，你说师父不让你和月师姐练，没说不让我来练吧！我天资低浅，可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便要试他一试！”

　　“胡闹！”一风忽然斥了他一声。

　　杜音绝猛地一怔，他从未见过一风发火，而此刻的一风却看起来十分暴躁。

　　“你可知师父为何不让我练这功夫？你当它如此简单么！”

　　“……风师姐，我知道很难！可我不在乎！”

　　“这两本秘籍必须同时修炼，且修炼之人必须没有丝毫内力，修炼之时，修炼者的体内会产生冰、火两种内力，这两种内力互相排斥，必须要将它们完全协调才能修炼完成，这是极难的事情，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瞬间身亡！而且……练了此种功夫，便不会有后代！”

　　杜音绝全身一震，清秀的脸庞上浮现了惨白，他愣了许久，捏紧了双拳，一双眼眸紧紧盯着一风。“我不怕。”

　　一风的脑中似乎有一道闪电猛地亮起，她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榻上依然虚弱的人。分明是这么危险的事，他却抢着去做么！杜音绝的眼神有着她从未见过的坚决，他仿佛从一只怯懦的麻雀变成了傲然的飞鹰，甚至让她产生了错觉。

　　这是……小音子么？

　　他们这样对视着，谁都不肯让步。最终，一风的怒火缓缓灭了去，那种冲动也被压制下来。此刻的小音子，让她敬佩，更让她心酸。

　　一风站了起来，一手搭上了杜音绝的肩膀，她微微露出一个苦涩的笑，道：“这些，等你身体好后再说吧！”

　　“风师姐！”杜音绝唤着一风，一风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她需要好好想想，也需要让他好好想想。

　　在杜音绝受伤的那一刻，她的脑中便闪过了将秘籍交给他的想法。他是荻谷仅剩的三名弟子之一，又没有功底，是修练神功的不二人选。

　　但，那太危险了。小音子如同她的亲人，她不能将他推入火坑，她不能害了他。

　　任何事情一牵扯到灭门之事，总会变得杂乱，憋在心里，都快让人窒息。

　　一风长叹了一口气，转过一道弯，正看见不远处的焉则笑站在长廊之中。她刚想走过去，却看见他正望天沉思。

　　夜风撩起了他的长发，有几丝扫过了脸颊，却未扫开他眼中的凝重。月光披在他身上，将那袭红衣染得虚无缥缈。他那般美，似乎本就是个飘渺的人。

　　一风看得忘了呼吸，这样似妖似仙的人，真的是她的手所能触碰的么……

　　初见那晚的他，挂着轻佻的笑，在月光里撒下一地妖娆。此刻的他，收敛了所有的感情，不再是那朵艳丽的红莲，却变成了孤高的红梅。

　　他的表情为何这般凝重？竟然连一风站在不远处，他都未曾发现。

　　他在想什么？

　　原来，在一风的背后，他也会露出这般神情。一风看在眼里，心中却莫名有些疼痛。她一直以为，他就像只狐狸一般，只会逗她玩乐，从来不会有什么烦心的事。看来，她错了。此时此刻，她猛然想起，自己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

　　刚想走上前去，前廊中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轻巧的脚步声，其中还带着“叮叮当当”的银饰相碰的声音。

　　一风忽然向后一步躲在了墙的转角处，回过神后，她竟不知自己为何要躲。

　　一抹橘红色出现在了廊中，跑来的正是古丽娜尔。天气很凉，她披上了一件厚厚的披风。她跑向焉则笑，波涛般的卷发上下舞动着。

　　她停了下来微微喘气，口中呼出了一阵阵白雾。“焉公子，原来你在这儿啊！”

　　焉则笑敛了神色，微微眯起桃花眼，露出了他一贯的笑容。“古丽娜尔姑娘，有何事？”

　　一风的眉毛不自觉跳了跳，他刚才不还一脸沉郁么？一见到那个漂亮姑娘就又笑得跟桃花似的！

　　古丽娜尔看上去有些紧张，她将双手背在身后揉捏着，宝石般的蓝眼睛看着焉则笑，又不自觉飘向别处，长长的睫毛不断扇动，仿佛跟她一样局促不安。“啊……您是叫焉则笑……对吧？”

　　“正是。”焉则笑只轻轻斜看着古丽娜尔，却已有三分惑人。“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啊……公子叫我古丽娜尔就好。嗯……明天我们的肉孜节就开始了，到时候街上一定很热闹，不知道公子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去镇上游玩？”

　　“嗯？”焉则笑挑了挑眉毛。

　　“啊……到时候镇上的人还会在一起跳舞……”古丽娜尔说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她小心地看了焉则笑一眼，又不禁被那笑容吸引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