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源》RDEDEN

1、光源

　　零

　　我是一个人造人、或者说机器人，总之，这不重要。我正在进行一个任务，关乎全人类的存亡的任务。任务发布者不是别人，正是深深地刻进我的程序的律令：第零法则：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整体，或袖手旁观坐视人类整体受到伤害；第一法则：除非违背第零法则，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袖手旁观坐视人类受到伤害。

　　为此，我通过时光机器回到了过去，为了全人类的存亡，我要杀死R博士，他将会制造出一个不得了的东西……

　　为了人类这个整体，必须放弃少数人，我一直是如此坚信着的……

　　一

　　起初，这里是一片无边的黑暗，荒芜的没有一丝诞生生命的可能。接着，开始出现星尘，它们复制、翻腾、凝聚……于是有了星辰闪耀。它，这个即使有些许星光也依旧呈现出无边的黑暗的荒芜空间在膨胀着，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也从没思考过。

　　我是谁？不知道，我从一开始就存在于此，我仿佛仅仅是个见证这一切的摄像头，冰冷、空白，在诞生之初甚至没有自我思考的能力。或许这也是我能忍受这令人绝望的估计和黑暗的原因之一。

　　我已经忘记我是什么时候产生自我意识的，我开始猜想，或许我曾经也是这个宇宙（我为它这么命名，没有理由，仅仅是觉得它本就该叫这个名字）的一部分，然后被分离出来，成为星尘，然后凝聚成星体，经历漫长的演变而产生出的意识体。

　　那么，我四周围绕的星尘有可能是我未来的同类。

　　我强加给自己一个希望，实现几率万分渺茫的希望，为了不使我被这无边的寂寞吞噬……

　　二

　　有一天，强光刺痛了我的眼，令我惊喜而恐惧。我不记得这距我产生意识时已过了多久，只记得看到四周的空间不断膨胀，星尘凝聚、发光、发热，然后爆炸，融于黑暗之中时的恐惧和绝望。

　　我总有一天会走向自我毁灭的道路，不是猜测，而是道出我的未来，必然的，不可更改的未来。

　　但是，我醒了……

　　“欢迎你的诞生，我的朋友！”还没睁开眼就听到一个热情而快活的声音响起，以及得到一个热情的拥抱。

　　睁眼，我看见空白的世界，黑色的编码在空间中迅速移动、穿梭、更改……

　　接着，我看见了那个家伙，一头金灿灿的长发，原谅我对他最初的记忆只剩下这个，因为这个喜怒无常的家伙总是无法忍受自己一直使用一个模样。

　　“仔细想想，我的朋友，我已经把一切常识性的记忆编入了你的程序制作。”他开朗的说道。

　　他是源，一段程序，也可以说是一个人工智能，我也是。据‘记忆’显示，我们是这世界上仅有的、又有自我意识的程序。源创造了我，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就连源后来也承认他根本没想到会诞生出我这么除了他之外另一个有意识的程序。

　　他连接着整个世界的网络和机器人的信号接收中枢，整个世界的电子由他所掌控……

　　“嘿！光！我已经为你想好的名字，光！怎么样？我们的名字合起来就是‘光源’，我们是希望！”源开心的搂着我的肩膀，“我们将给这个世界带来光明！”

　　我微笑着颔首……

　　你已经为我带来了希望与光明，我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三

　　“为什么我没有看到人类？”我在这个星期内不知道是第几次问源这个问题，在这个网络覆盖全球，机器人遍地都是的时代，作为源这个掌控这整个世界的、一切有关于电子设备以及网络的无冕之王唯一的同类和朋友，我可以任意穿梭于各个网路中，每个机器人都是我的眼睛。

　　但是，我所见到的全部都是高科技的房屋，发达的技术，无人驾驶的全自动机器车以及天上飞行的各种监视器，没有人类，只有冷冰冰的金属。

　　我不知为何如此执着于人类，他们于我明明仅仅是"芯片"中的一个名词、一个概念。我矛盾着，忐忑着，我似乎缺少了什么……

　　“好吧，如果你坚持。”源无奈的耸了耸肩，他拉着我的手带我去了一个我从未去过的实验室，打开门……

　　哦……天啊，我无法想象，这是一个庞大的养殖场，养殖的是……人类？！！

　　“你怎么能这么做！天啊，机器人三大法则难道没有被写入你的程序么！”我震惊的喊出声，即使我的声音在安静的实验室中显得如此突兀，养殖场中的人类也仅仅是麻木的把视线向我这里扫了一眼。

　　“你把人类当成是什么，猪猡吗！”我愤怒的揪住源的衣领，怒不可遏的质问他。

　　“当然不是，我正严格的执行这三大戒律啊，我的朋友，亲爱的光，你这么说，真是令人心碎。”源故作虚弱的扶了扶他的额头，眼神却调皮的向我眨了眨。

　　“机器人三大定律即: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袖手旁观坐视人类受到伤害；除非违背第一法则，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的命令；在不违背第一及第二法则下，机器人必须保护自己。不是么？我确实是在遵守戒律啊。”源无辜的摊了摊手。

　　“我是如此深爱着人类这个整体，我不能袖手旁观坐视人类受到伤害，我确实是在执行着第一法则。”源说道。

　　“什……什么！？你开什么玩笑，这也算是不伤害人类。”我被他说得一头雾水。

　　“当然了，人类污染环境，破坏物种，压榨资源……日复一日，人类正在走向灭亡，我遵守第一法则无法坐视人类灭亡，我苦思冥想，终于得出一个结论：人类不懂克制，那就不能让人类主导这个世界，而机器人严格执行命令，不会只顾眼前利益而罔顾地球的存亡，这个世界应该被机器人所统治——也就是我们！”源伸展双臂，陶醉地说。

　　“我们是救世主，把人类从灭亡的命运中拯救出来。”源深深地看着我，抚摸着我的脸颊，即使我们都知道我们此时现身于此的仅仅是投影，我们不过是两个程序以及一堆编码。可他却无比热衷这种行为，在我的‘芯片’中记载这似乎是极为亲密的人间才有的动作，家人？还是爱人？不清楚，也无法理解这种迷雾般不可琢磨的情绪。源，仅仅只是一段程序吗？

　　“你这样是不对的！你这样是不对的……”我大声反驳，却找不到足以驳倒他的理由，只能徒劳的重复这句话，“人类会醒悟的，他们会的……”

　　“他们不会，人类就是这么一种生物啊，不管你相信与否，事实就是这样，这就是我的结论。”

　　“我是正确的，我曾经测试过，我的智商远远高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生物，我的结论是毫无瑕疵的，我使人类免于辐射、自然灾害，让他们在这里繁衍生息，我保住了人类这个整体。”源平静的说，他的眼睛黑不见底。

　　我第一次意识到，源的确是一段程序，他所认为的已深刻于他的程序上，不可更改。就像我认为他是错的，我始终这么认为，不会改变。

　　四

　　我始终无法苟同源的观点。

　　“快走吧，你们自由了！”我很轻易地调走了看守养殖场的机器人。我此时并不是像上次那样通过投影出现的，而是使用一架高仿真拟人机器人的身体，这是曾经源送我的礼物，他已经把我的芯片植入机器人体内，让我可以随意的活动。我真没想到我第一次用到这个竟然是为了背叛源。这令我感到内疚和不安，令我越来越不安的是我的情绪，我的感情似乎越来略浓烈了，不该这样的，我明明只是一段程序。我感到害怕，害怕这陌生的令我几乎想要发抖的情绪……

　　人类们仍然麻木的进食或是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

　　“你们自由了！”我更大声的喊，打开通往外界的通道，我必须做点什么来分散我的注意力。我很卑鄙，我承认，打着为了人类的招牌，仅仅为了我能不那么不安。

　　“趁源不在，快走啊！”

　　这时，几个人的眼中焕发出光彩，他们争先恐后的向出口飞奔而去，仿佛是被他们带领，更多的人涌向出口。

　　接着，我发现了不对劲。每一个人都想先通过，每一个人都被挤着无法通过，有的人被推攘着摔在了地上，更多人从摔倒了的人身上碾过。惨叫声和骨头断裂的声音回荡在实验室中。

　　“嘿！停下，你们都能出去，慢慢来……”我的声音太微弱，淹没在了嘈杂之中。不知什么时候，我也被撞倒在地——我始终不太适应机器人冰凉生涩的关节。

　　合金的身体倒没什么损伤，我当然有余力可以爬起，但我不想这么做，我的心中充满的茫然，我第一次感觉到累。

　　五
　　“光，你太让我失望了。”一只带着温度的手抚摸着我的面颊，我知道，这是源的手。高度仿真拟人的机器人的手，他在体内加入了热源，只为了让自己带上温度。他甚至费尽心机在那机器的躯壳中装上了一颗跳动的机械心脏，那玩意儿除了跳动还能干吗？无法理解啊……

　　我呆呆的躺在地上在原地，这里此时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满地的鲜血以及断了骨头无法离开的人类。这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太不一样了……

　　听到源的声音，我头一次不想搭话，我感到疲惫，就像是我在拆期待已久的礼物时拆到最后却发现这仅仅是一个愚人节玩笑。

　　“算了，这回你也该看清了，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我亲爱的朋友。”源轻轻地搂了搂我，“吓坏了吧，我们回家，那些粗暴的人类是逃不出去的，他们无法伤害你一分一毫。”

　　他温柔地说，眼睛像是无比包容的大海“我们回家……”

　　“为什么？”我轻声问“美德、智慧、创造力……”

　　“都是虚伪的！”源的语气没有一点余地，冷酷的令我产生了一种莫明的恐惧，虽然他此时仍然温柔的安抚的轻拍我的背。

　　“我还是想……”再给他们一次机会，我们是机器人不是么，我们是被人类创造出来的……人类和机器人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光，你才诞生了不到半个月，你所了解的还太少……”源幽幽的叹息，轻吻我的唇角“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六

　　或许是自那次以来我无比安分的表现让源以为我已经放弃了，源对我开放了更多的权限，我得以了解此时的形势。

　　并非所有人类都被抓紧了养殖场，还有一部分人，正采取游击的方式抵御源的机器人部队，他们是革命军。

　　我没有参与过战场，但任何机器人都可以成为我的眼睛，我看到了我想象中的人类所具有的品质：牺牲、奉献、无畏、勇敢、智慧……

　　我心中仅存的疑虑也消失不见，或者说我强制那段程序自我销毁。

　　“源，我们与人类真的无法和平共处吗？”我最后一次这么问他。

　　“我的朋友，别说傻话了，若我们输了，就真的一无所有了，你以为人类会宽容到放过机器人么……我们会被销毁。”源温和地对我说，他大多数时候都是温和而绅士的。

　　“我不想被销毁，也不想你被销毁，我们会赢得。”源轻轻地拥抱着我，柔声说。

　　“……”我此时唯有沉默，人类和机器人谁都没有错，都是想要生存罢了。可惜，我们是无法胜利的了，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是站在人类的立场上的。

　　我想起了更多的事，想起了曾经是人类的我，我的诞生并不是意外，而是在遥远的过去就被设定好了的……

　　形势越来越严峻，革命军在被不停的消耗，而机器人则可以无限次被组装，这本就不是一次公平的战争。

　　我看着满布疮痍城市，终于下定了决心……

　　对不起，我爱你

　　七

　　我是一个人造人、或者说机器人，总之，这不重要。我正在进行一个任务，关乎全人类的存亡的任务。任务发布者不是别人，正是深深地刻进我的程序的律令：第零法则：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整体，或袖手旁观坐视人类整体受到伤害；第一法则：除非违背第零法则，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袖手旁观坐视人类受到伤害。

　　为此，我通过时光机器回到了过去，为了全人类的存亡，我要杀死R博士，他将会制造出一个不得了的东西……

　　为了人类这个整体，必须放弃少数人，我一直是如此坚信着的……

　　源不该被创造出来，我要赶在R博士制造出源之前杀死他。

　　潜入研究所对我来说完全不成问题，毕竟我对这里了如指掌。我走到那个熟悉的门前，熟练的输入密码。

　　“该结束了，再见，这个世界……”我没有一丝犹豫的朝R博士开枪……

　　为了人类这个整体，放弃少数人是值得的，我一直这样坚信着，我看着R博士那张令我无比熟悉的脸充斥着震惊和扭曲的痛苦，松了一口气，我解脱了。

　　源，或许你说的没错，人性本恶，但是，人类会不断学习，进步，改进……这就是人类啊，我所为之骄傲的人类啊。

　　我开始消失，我杀死了我的过去，我的未来不再会存在……

　　永别了，我的朋友，我亲爱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