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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夜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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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气氛十分尴尬,小花去里间换了衣服,摘了面具,一边揉着缩骨后略痛的关节一边斜靠在沙发上。黑眼镜倒是饶有兴味的打量他,心想缩骨真是个好功夫,这么一个大男人居然能缩成个小姑娘的身形。
在吴邪的劝说下,霍秀秀除了他们三个人的份,又心不甘情不愿的去给黑眼镜拿了一瓶饮料,‘咚’的一声砸在对方眼前,差点把茶几捶出个洞。
随后霍大小姐靠在解雨臣旁边,恨恨的试图用眼神杀死黑眼镜。吴邪尴尬的咳嗽两声,就问对方是怎么进来的。
“正门。”似乎故意羞辱霍家的警备,这男人掐了烟又补上一句,“一边散步一边溜达到这。”
“你!”
霍秀秀简直讨厌疯了这个男人的做派,解雨臣却拦了她一下,笑得悠然自得:“黑爷有这等本事,替我闯一闯解家罢。”
对方没立刻答话,跟没听见一样悠哉的吸口烟,直到吴邪有些尴尬想插话,他才不紧不慢的开口:“生意的内容好像不包括这一项。”
“我也得试试你的身手,能闯进解家,就算合格。”解当家拿起饮料喝了一口,又皱眉放下。他是从不喝这种过甜的饮料,果然还是不能习惯。
“行。”对方摊开双臂靠进沙发里,不客气的翘起腿,“不过我有句话单独问你。”
解雨臣挑眉,随后示意吴邪先带秀秀回解家继续盯着葬礼,有事手机联系。秀秀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又瞪了一眼黑眼镜,慢吞吞的跟吴邪走了。
大门被关紧,楼道里的脚步声逐渐消失远去,屋子里瞬间静了下来,解雨臣打量着漫不经心吞吐云雾的黑瞎子,也不理对方,掏出手机玩起来。
过了半晌,对方才开口:
“你解家有没有个女孩儿?跟你差不多大。”
“问这个做什么?”
解当家生怕自家女眷受害似的,警惕的盯着一脸流氓相的黑瞎子。
“回答我。”
对方声音突然沉了,一股巨大的压力直扑过来,解雨臣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看似疯癫不羁、吊儿郎当的男人,居然能让他清晰的感到‘恐惧’。
“……没有。”
听到答案,对方随即回复成之前那副模样,嘴角挂着的痞笑在解雨臣看来多了些危险的意味,他听到对方沉吟了下又问:“确定?”
“解家根本就没有女孩,况且除了我,其他平辈都死光了。”说到一半,他突然失笑,“准确来说,我现在也是个‘死人’。”
“没有女孩儿……?”似乎对这句话有些疑惑,黑瞎子出神片刻,目光又转回解雨臣身上,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个仔细,“你……”
“现在可以谈正事了吧?”小花‘啪’的一声甩上手机翻盖,不耐烦的打断对方,“吴邪有没有对你说过交易的内容?”
看那人耸了耸肩膀,一副‘也许说了我没仔细听’的样子,解当家平生第一次对某个人类产生了强烈的烦躁情绪。他沉了沉面色,开口:“你需要跟我去找人,随后下两个墓,只要拿出我要的东西,就算完成。”
“解当家拿什么雇我?”黑瞎子掐了烟,像猛兽盯住猎物一般注视着对方,粘腻的视线舔也似的在他身上滑动。解雨臣丝毫不以为意,一转身单手撑在沙发扶手上,俯身靠到男人耳边,暧昧的吐气:“……那得看黑爷想要什么了。”
对方突然失笑,一手缓缓抚上粉色衬衫下的细腰,来回摩挲:
“要你,如何?”
话音刚落,黑瞎子就觉得颈间微痛,一柄短小怀剑的剑尖从那人袖口刺出一寸,正紧紧顶着他的动脉。
“当然可以,不过黑爷就得用命换了……”解雨臣依旧靠在他耳边轻笑,而对方一动不动,表情倒是越发猥琐。
“恐怕您舍不得。”花儿爷声音陡然一沉,透着冻人的冷意,随后抽回手起身。男人摊手,不置可否的说了句报酬再议。
等到霍秀秀回来,已经是晚饭时间,密室里只有黑瞎子横躺在沙发里,似乎在睡觉。
“……醒醒!小花哥哥呢。”秀秀本来就看他不爽,刚想一脚踢过去,才发现那人根本没睡。黑瞎子只当不知道她的心思,冲另一边的房门努了努嘴:“里屋睡觉呢。”
看桌子上堆着几个速食盒,瞎子起来打算吃晚饭,结果被霍秀秀一把拦住:“等小花哥哥醒了才能吃。”
男人没理会她,也没继续拿饭。起身径直往里屋走过去,毫不犹豫的一把推开门、顺手开灯,声音不小的喊了声:“解当家,起来吃饭!”
对方被这声吓了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立刻半爬起来。为了睡得舒服,粉色衬衫已经脱下来扔在了一边,上身裸露着,露出了大片略显苍白的皮肤。黑瞎子下意识想,这人太瘦了,该多吃点才好。
过了几秒,解雨臣狠狠瞪了眼那个笑得欠抽的男人:“你鬼叫什么?”
“叫你吃饭。”对方优哉游哉盯着对方,看他躺着不动换,又补了句,“总不用我抱你起来吧。”
黑瞎子转头回到沙发边,拆开盒饭吃起来,等秀秀从怔愣中醒转时,瞎子都吃了一大半了,爬起床的解雨臣抄起一份盒饭,问秀秀吃没吃。
“吃过了,解家那边吴邪哥哥盯着呢,不过我也得尽快回去。”她低头看了下时间,掏出车钥匙放在桌上,“一会你们从后门出去,车停在老地方。”
看解雨臣点头,秀秀就准备离开,关门前又转头有些不舍的看着他:“……雨臣,早点回来。”
“噗……”黑瞎子十分不客气的把刚喝的一口水全数喷在桌子上,弄得解雨臣赶紧往后躲,深怕他把口水喷自己身上。霍秀秀恨恨的瞪着黑瞎子,目光又转回小花身上,对方还在掸衣服,只回头说了句‘一切小心’,少女的目光黯淡了些许,掩了门匆匆离开。
“解当家好福气啊,女朋友够漂亮。”瞎子总算把四周的水都擦干净,调侃那声‘雨臣’。对方没理这茬,反倒是极轻的叹了口气,淡淡的喃喃:“很久没人那么叫过我了。”
“雨臣,叫着还不错,可惜我不喜欢。”黑瞎子咂咂嘴,总觉得这名字里透着狠狠的一股子寂寥,和眼前这个张扬的解当家对不上号,“改个名儿吧。”
“你喜不喜欢关我什么事。”解雨臣简直觉得这人不可理喻,别人不喜欢就要改?那这辈子自己得改多少次名字!
“我听说你还有个名字?”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解当家叫什么,只知道些称呼,依稀记得好像也有人叫他‘花儿爷’。
“解语花,唱戏时候二爷给起的艺名。”
“这名字不错,我喜欢。”黑瞎子一下笑逐颜开,“这名儿有什么讲头?”
对方送来个鄙视的目光,一副给文盲普及知识的模样坐下来:“解语花,就是西府海棠。当年唐明皇称杨贵妃为自己的解语花,说她善解人意。”
“西府海棠啊……”瞎子摸着下巴,似乎还在回味,对面的人看了眼时间,说半个小时之后出发去解家,说罢自己又回到里屋去关门上锁,似乎根本不屑和这个黑乎乎的男人共处一室。
解雨臣进屋之后,黑瞎子的神情一变,唇边那丝意犹未尽的笑逐渐敛去,半晌,嘴边悠悠吐出了一个词——镇天玺。
他要找的那位‘钥匙’一定在解家,只是这个当家的,似乎不怎么好对付……
霍家这个地下室,有前后两条通道,本来是为了躲仇家的时候逃跑用的。
解雨臣轻车熟路的打开机关,一把拉开衣柜门,毫不犹豫的钻了进去。里面是比来时弯曲黑暗的隧道,四周还有滴水的声音,阴冷潮湿。通道很矮,只能弯着腰勉强挤进去。解雨臣缩了骨,走的还算顺畅,看得黑瞎子一阵羡慕。
“这通道故意修的弯道很多,又很细窄,霍家家主是女人,好通过,而男人就不得不放慢脚步,这也有逃跑时甩掉追兵的考量。”
“那霍当家的男人可真不幸。”瞎子恍惚有种爬盗洞的感觉,可惜盗洞还能爬,他现在只能猫着腰费力的挪动,“难怪花儿爷还要学缩骨。”
对方没再回答,一直走了不知多远,前面路已经到头。只有一个圆形铁门死死堵住通道,整个门锈得都发花了。解雨臣摸索了一阵子,在角落里找到了机关,按了几下那铁门自动往上升起,露出了后面一个竖井。竖井边上有铁丝梯子,两人几步爬上去之后,从一个院落里隐蔽的下水道口里出来。
解雨臣钻出来不自禁的吸了口新鲜的空气,几步轻巧的上了院墙,又悄无声息的翻下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还很漂亮。
黑瞎子啧了两声,心说这种身手看着也是赏心悦目,尤其还是个美人……如果他不非得戴面具的话。
坐进车里,瞎子闲的难受开始打量解雨臣那张易容后的“脸”——黑黄的皮肤,一脸褶子不说,居然还是龅牙……不是他黑爷挑剔,毕竟干这行的没几个长得顺眼的。只不过和刚才那个白白净净的少当家比起来,简直不忍直视。
“为什么非得弄成这样?”
解雨臣正在开车,微微侧头,笑道:“自然有原因。”他并不打算告诉黑瞎子太多,他现在只是需要一个帮手,不是交心的人。
“楚天阔最得力的手下之一……这张脸的主人,两天前失踪了吧。”黑瞎子点上一颗烟,冲那张难看的面皮挑挑眉毛。对方有点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你知道?”
“知道,没有不透风的墙。”男人打量了下笑意不善的花儿爷,“是你做的?”
半晌没得到回答,解雨臣转了个弯,车子稳稳停在一个窄街边上。四周很暗,路灯几乎都坏了,只有零星一两盏还有点光亮。
“黑爷,别让我觉得你危险。”他丢下一句话就径直往旁边的院子里走,瞎子碾灭抽了一半的烟,几步跟上去。
其实黑瞎子本就是危险的。那男人表面总是一副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样子,解雨臣几次不露声色的试探,发现对方无论何时都保持着最高的警惕。那种警惕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他无法想象人要在什么情况下,才能锻炼出、并且习惯于维持紧张的状态。
他像一头猛兽,孤傲、强大,难以控制。最可怕的,是你只意识到‘危险’,却无法揣度这种危险究竟有多严重。
解雨臣暗暗的想着,他已经习惯于怀疑身边的一切,自然包括这个男人。
大院每个角落都装着监视器,身为当家自然对所有监视器的死角了若指掌。他蹲在院墙上,身子隐在一片树影里,目光有些迷茫的往前院灯光摇曳的地方望去——那里应该是他的灵堂。
“当家死了,这么大的动静,你不担心?”
“当你只能孤注一掷的时候……你只能孤注一掷。”解雨臣声音低低的,透着无法掩盖的疲惫,“解家内部已经没有可信任的人了,我的家族被渗透的太厉害。”
“那你为什么信我?”
“因为你看起来更不可信,反而没有后顾之忧。”他笑,语调看似轻松随意,瞎子依旧听出了内里的无奈。
解雨臣还很年轻,身上却透着夺目的光彩,让人无法移开视线。早年的经历苦涩难言,在别人还干净的像张纸的时候,他已经是老九门最有出息的当家。道上的人都说,解家伙计的心思难猜,而解当家的心思连鬼都猜不到。
在这个到处都是人精的圈子,能做到神鬼难知,除了天赋,代价自然也是巨大的。
他很累,累到已经觉不出自己的疲惫。无论有多糟糕的事情摆在眼前,他能做的、会做的,也只是淡然一笑,说一句‘知道了’,随后去想办法解决。毕竟他是当家,点点头可能就是几条人命,他不能逃避。
‘如果不信,被背叛时就不会痛。’
这是他十七岁的时候,曾经说的一句话。那时候解雨臣还太小,心里还会知道疼。为了让自己舒服点,他就不交任何朋友、不真心信任任何人。
他现在回想起来,觉得那时候真是幼稚。
现在解当家一切顺其自然。按他的话说,就是小时候还知道矫情,现在长大了,也都无所谓了。
毕竟,谁能跟自己一辈子呢。
黑瞎子看那人出神片刻,眼神就重新回复锐利,突然觉得这个解当家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