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易思迁》墨惟离

55、054

　　026

　　忙完了毕业设计的初稿，高贤廷终于松了一口气：“呼…忙完这个终于觉得轻松点了。”坐在机房的椅子上伸了个懒腰，觉得长时间没运动就连骨头都在咔咔作响。
　　“可以回去享受学生时代最后一个寒假了？”袁清把最后一个数据输入好后抬头看了一眼高贤廷：“你最近也经常熬夜来着，回去好好休息。”
　　“哪儿能休息啊，明天还得继续上班呢。”高贤廷苦笑：“公司还真是不放过任何机会压榨我们这些实习生的劳动力啊。”
　　“马上过年了嘛，一般情况下这都是最忙的时候，各种年终总结…”夏江揉了揉眼睛，觉得长时间面对电脑有些干涩：“我下午也得回公司，还有一报告没写完呢。”

　　“你不一样啊，你可是资本家来着。”高贤廷笑着打趣，“你跟毅凡都是剥削阶级，我们是被剥削阶级。林泉，你说是吧？”林泉给面子的点点头，表示赞成。
　　“去你的！”夏江扔了本书过来，“公司又不是我的，我现在也只是打下手而已。说句老实话，我一学计算机的去搞金融方向的东西还真是有点为难，什么都要从头学。”
　　“诶，贤廷的女朋友不就是商学院的嘛。”郭筱插嘴道，“怎么感觉你们都不怎么联系的啊？难道…”分手了？
　　——这句话她没好意思说，不过话在嘴边，大家也都清楚什么意思。气氛冷了冷，高贤廷笑道：“挺好的呀，我这不是忙嘛。时光也挺独立的，我们又都不是喜欢黏糊在一起的那种人，这样挺好的。”
　　这么说着的高贤廷心里却也有些发虚。看刘毅凡跟郭筱就知道了，恋爱了好几年依然甜甜蜜蜜，跟他们比起来，自己跟时光简直就不像是恋人。

　　夏江抬头看了一眼笑着的高贤廷，又很快垂下视线：“我还有点事，就先走啦。”没人看出她对高贤廷那一瞬间的关注。
　　“夏江你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吗？”林泉看她包都收拾好了，忙问道。临近毕业，大家越来越难得聚在一起，像这样在一起的机会，不知道又要过多久才会有。
　　“啊，我也有点事要先走。不然我们下次再约吧。反正毕业设计也还没完全做好，还有机会的。”高贤廷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满脸歉意的向大家告别。
　　林泉挥了挥手：“行行行，都走吧…”

　　夏江和高贤廷并排走着。冬日的校园里悠闲的学生并不太多，寒冷让他们对室外活动望而却步。两人沉默了好一会，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
　　“你…”
　　沉默过后又同时开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又蓦地笑了起来。
　　“你先说吧。”高贤廷示意“女士优先”。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犹豫了那么一会儿，夏江还是坦然地问道，就好像久别重逢的老友互相关心那样自然。
　　高贤廷挠了挠头发，“挺好的。不过可能是还不太适应在公司的生活吧，总觉得有点战战兢兢的感觉。不像在学校那么恣意了。”
　　“毕竟是社会。我们都已经出了象牙塔，该面对现实了。”高贤廷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显得跟从前不太一样，或者说，成熟了很多。

　　是自己太长时间没看到这个男人，还是他一直在改变只是自己固执的认为他还是从前的那个他？夏江为自己的发现感到有些疑惑，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轻轻道：“是啊，现实跟校园，毕竟是两个世界。”
　　他们也是两个世界。曾经有过交集，却渐行渐远的两个世界。

　　“你现在回公司还是回家？”高贤廷问夏江，“回公司的话，我们似乎是同路。”
　　“唔，看来我可以敲诈你一顿午饭？”夏江俏皮地看着高贤廷。“我倒是想回家休息呢，可惜公司还有事情要做。”
　　高贤廷假装无奈的摇了摇头，“你敲诈我还少了？走吧，你想吃什么？”
　　“听说科技园那边新开了一家日式料理，不然我们去那边？正好离我们俩的公司都不远。”
　　“那就走吧！正好肚子也饿了。”

　　*
　　“和风”门口挂着两个纸做的灯笼，入口处站着两个低眉顺目的年轻女子。待到高贤廷和夏江走近，温言道了句“欢迎光临”，便安安静静的引着两人进了大厅。
　　“两位是要坐在包厢呢还是…”身着和服的侍应生轻声问道。
　　餐厅里安安静静的，舒缓的音乐如同流水般，潺潺的滑过人的心间。倒真是个好地方。高贤廷在心中暗想。
　　“包厢吧。”

　　说是包厢，也不过是用竹帘隔开的空间罢了，隔着浅色的竹帘，依然能看到左边房间影影绰绰的身影。
　　虽然进的是日企，平日里接触的也有很多日本人，但是高贤廷依然不太习惯跪坐在榻榻米上，感觉没一会儿腿脚就麻了：“…我果然还是不太适应日式的房子啊。”
　　夏江捂嘴一笑，“要是你的上司真把你派到了日本怎么办？饮食也不习惯，房屋也不习惯，女朋友和家人都不在身边…那才是麻烦呢。我这可是牺牲自己来陪你提前适应哦。”
　　高贤廷被夏江说得一愣。他从没想过这件事情——他或许会离开这个城市，也会离开家人、朋友，还有时光。即使，早在他打算进入这家公司之前，就已经对“送有潜力的新人去日本总部学习”这个传统有所耳闻了。
　　如果他要离开一年半载，或是更长时间的话…他跟时光之间…

　　“也不一定会是我被派遣过去啊。”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夏江听的还是为了说服自己，高贤廷笑得有些勉强，“想吃什么？”
　　夏江看他面色不太好，也就没有继续说话。两人安安静静的翻着菜单。
　　右边隔间似乎又来了新的客人。
　　“阿时，想吃什么自己点，别给哥省钱啊。”男子笑着打趣，“过段时间我回部队了可就没人再给你这么剥削了。”
　　阿时…时光？高贤廷倏地抬起头，看向隔壁的方向。
　　听声音，又是跟秦启言在一起吗？高贤廷皱了皱眉，心中一闪而过的不愉却连自己也没有察觉。

　　“我才不会给你省钱呢。”时光语气也十分亲昵，“反正你的钱画的也快，不如拿来救济我一下好了。”
　　“钱到不是问题，问题是…”秦启言顿了顿，满脸促狭：“你不怕男朋友嫌弃你啊？”
　　“嫌弃我什么？”时光翻着菜单考虑着吃什么，头也没有抬。
　　“嫌弃你吃的多，嫌弃你身材太过于…圆润喽。万一他养不起你怎么办？”

　　听到这儿，高贤廷心中的弦也忍不住绷了起来——他想知道，时光真正的想法。
　　良久，才听到时光放下菜单的声音，“嫌弃？如果他只是个注重外表的男人，那么先放手的一定会是我。更何况，我从来不是需要男人养的女人。”
　　“那些女人是白玫瑰或者红玫瑰，需要精致的生活来呵护，而我，只是白菜罢了。与其把希望寄托在男人，尤其是只注重女子颜色的男人身上，我不如靠自己好了。”
　　“如果高贤廷需要我改变，为了让我成为他理想中的那个样子，为什么一开始他不直接找一个理想中的女人呢？假如是这样的话，只能说明，他喜欢的并不是我本来的样子，他更爱的是他自己。因为他企图改造我。”

　　时光语气淡淡的，说的话却让高贤廷心中仿佛堵住了一块石头一般，压得他有些透不过气来。原来…时光心中竟然是这样想的吗？第一次，他明白了为什么那天自己的一句话会惹得从来不怎么发火的时光那么的生气。
　　每个人都有自尊，而自己那句话，不仅戳中了她最难堪的地方，或许还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只注重外貌的肤浅男人，自己并不爱她。
　　没有什么，比发现自己的男友其实并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样爱自己更让人难过了。

　　一个人的时候，他曾经想过这个问题：时光之于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他必须得承认，最初的时候，他对时光的感情并不能说是爱，甚至连喜欢也有些勉强，那只是比好感要多一些的感情。他的身边不是没有优秀的女孩，比如夏江，但是时光似乎和别的女孩都不太一样。那种天生的乐观就好像阳光一样，吸引了他。
　　时光是个很恣意的女孩，活得自由。
　　都说人会被和自己不一样性格的人吸引，或许正是因为时光的这份不一样，让自己慢慢的开始向她靠近。

　　他喜欢过夏江。但是他不可以喜欢夏江。因为他们注定不会有结果。
　　他是男人，有自尊的男人，他不愿意让别人说他跟夏江在一起能够少奋斗三十年——他的努力从来都不比任何人少，更不希望这份努力因为一份爱情而被人忽视。
　　必须得承认，抓住夏江的心，甚至让这颗心不曾逃脱，是他颇为得意的一件事情。这样说或许有些自私，但男人小小的虚荣心，正是体现在女人们的爱慕上，不是吗？

　　然而时光和夏江太过于不同。
　　袁清和林泉他们说时光不如夏江的时候，他的心中也有过难堪的感觉，所以偶尔他会对时光不冷不热。可是这并不是时光的错。
　　看着这个女孩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冷淡而有些茫然的样子，他又会心软。他知道，女孩为了他，笨拙的学会着对别人温柔，学会谅解，学会包容。因为亏欠，所以愧疚。
　　时光对他的好就像毒药，慢慢的让他上瘾，直到再也离不开。
　　遇到小偷的那时，因为害怕他被伤到而眼中露出的惊惶，是让他彻底沦陷的利器——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真的喜欢上了这个性子直来直去从来藏不住心事的，有些傻傻的女孩。
　　无关外貌，无关家世。

　　“无论如何，我希望你可以幸福。”秦启言沉默良久，轻轻吐出一句话。时光是哥有分寸的女孩，她知道什么才是对她最好的。或许自己应当放手，让她自己来辨别。
　　“谢谢。”
　　夏江听到女孩轻轻地笑了笑，抬眼望了望对面的高贤廷，却发现他满眼晦涩。
　　她不知道此刻他心里在想什么，也不愿意再去猜测。因为“贤廷或许会属于我”这个美梦早在几个月以前就破碎了。她想，她已经放开了这段感情。
　　或许他只是因为自己的女朋友和另一个男人一同来吃饭而感到有些不悦…吧。

　　两边都安静下来，似乎都开始正式地用餐了。
　　“那边还有过来找你哥的麻烦吗？”秦启言喝掉杯中的酒，因为酒味的清淡而皱了皱眉。
　　时光一边往寿司上抹着芥末，一边回答，“没有了。那天你打过招呼之后，隔天他们有过来，只不过没有要利息，只把我哥当初借的钱要回去就算了结了。”
　　“我舅舅还非要亲自去你家呢。”
　　“去我家？干嘛。”秦启言有些疑惑。
　　“你帮我们家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当然应该感谢你。”时光耸了耸肩，看到秦启言因为这句话上挑的眉毛，又笑眯眯地加了一句，“不过呢，我跟舅舅说你是自家人，用不着外道。所以他没去，只是让我感谢你。”
　　秦启言轻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隔间的帘子却突然被掀开。
　　时光和秦启言诧异的抬起头，却看见高贤廷站在外面，表情显得有些冷硬：“没打扰到你们吧？”更加诧异的是，跟在高贤廷身后的夏江。
　　时光是认识夏江的，她甚至知道夏江喜欢了高贤廷很多年。秦启言也认识夏江，不过仅限于“父亲朋友的女儿”这个身份。
　　这个时候，父亲朋友的女儿却和自己妹妹的男朋友在一起…还真是让人忍不住多想呢。秦启言眨了眨眼，勾起一抹笑容：“原来夏小姐也在。”

　　夏江忽而有些尴尬。
　　她也没想到高贤廷会突然冲出去，冲动地撩开隔壁隔间的门帘。更没想到，那个和贤廷女友在一起的“陌生男人”，居然是在董泽迁家有过一面之缘的…秦启言。
　　此刻秦启言用那样复杂的眼神在她和高贤廷之间来回打转，很明显就是误会了什么。只是她并不能在这个时候解释什么，因为时光什么都没有说。她解释了，只会显得好像是欲盖弥彰。
　　夏江抿了抿唇，腰板儿挺得直直的，这个样子让她看起来有些严肃，又有些不可侵犯的高傲。

　　“贤廷？进来吧。”时光好像有些疑惑为什么自己的男朋友会出现在这里。待到两人走了进来，才问到：“你怎么在这里？”
　　“刚做完毕业设计的初稿，准备回公司，恰巧和夏江顺路，就一起过来吃饭了。”高贤廷侧过脸看着一脸困惑的时光，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好像方才秦启言感觉到的异样都是错觉一般，“你呢？”
　　“被启言哥捞出来吃饭的。”这实在太正常不过。只要秦启言休假回来，空闲的时间总是会带着时光到处吃吃喝喝，导致时光的父母都在抗议秦启言才是导致自家女儿胃口越来越刁的罪魁祸首。
　　“时光喜欢，或者说享受美食。我这个做哥哥的…只好满足妹妹这个小小的爱好了。”看到时光眼中的不赞同，秦启言乖乖把刚刚才点燃的烟按在了造型别致的烟灰缸里。“倒是夏小姐，跟我妹妹的男朋友很熟？”
　　这话说得…任谁听来，都带着些许的挑衅意味。

　　“夏学姐是贤廷的同学。”时光似乎是看出了夏江的不愉，开口解围。说实话，她并不讨厌夏江。
　　许栩曾经让她看紧高贤廷，也要重视一下自己的情敌。可是对夏江，她就是讨厌不起来。夏江并不是韩剧里面会挑拨男女主角之间关系的恶毒女配，她向来只是默默站在一边。不会挑衅，也不会挑拨。
　　“原来如此。”秦启言点了点头，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真是要多假有多假。时光在心里默默给秦启言的演技点了个差评。

　　“别叫我学姐了，叫名字吧。”夏江微微笑了笑，似乎在感谢时光的解围。
　　高贤廷却突然开口，“时光，你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气氛忽的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