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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冰嬉 ...

  •   冰嬉是满人的习俗。清代皇王们对于冰嬉戏十分重视,每年要在前海表演冰嬉,亲临检阅。正是所谓的“习劳行赏,以简武事而修国俗”。
      “国俗”的由来自然是因为战争:晚明时期,清太祖努尔哈赤举兵,在关外即拥有一支善于滑冰并配有冰橇、装备精良的作战部队。天命年间,巴尔虎特部围攻墨根城,形势危急。努尔哈赤部将费古烈所部兵皆着乌喇滑子,在冰上飞行,以炮架爬犁,沿脑温江冰层驰往救援,一日一夜行七百里。当时,城险垂危,满洲兵从天而降,巴尔虎特还一无所知。等满兵发炮进攻时,巴尔虎特部队以为天兵降临,溃逃而去。
      为了纪念这一战役,就特定每年冬至后第九日为冰嬉日。参加冰嬉的人员是从八旗和前锋统领、护军统领以及训练有素的士兵中挑选。选拔工作始于每年的十月。每旗照定数各选善于走冰的二百人,内务府预备冰鞋(用一直铁条嵌于鞋底中央)、行头、弓箭、球架。皇族大臣将亲临前海冰场,观赏冰嬉和较射天球等技。
      等罕摩尔姑姑在我耳朵边叨咕完这些规矩和典故后,我不耐烦地直接问她:“咱们肯定没资格滑冰,内务府征调咱们做什么?”
      “内务府从各处征调人手来协助这一千六百人做好今年的冰嬉表演。其实,去年就应该举行的,只不过因为几位皇子不在京城,皇上的心情也不是很好。这不今年所有的事情都缓过来了,大伙儿都很高兴,就想热闹热闹。”罕摩尔姑姑在房间里,替我收拾了几件衣服,“也就是十天的光景就可以回来了。你的任务就是协助御膳房熬姜汤,容嫫嫫负责你们几个,没事的。”
      听到有个熟人,我的心就放下了一半。宫里的老嫫嫫不多,容嫫嫫就是那个秀女培训班的嫫嫫,对我一向甚好。加之她又和罕摩尔姑姑熟络,自然也会照顾我的。不过,要离开佛堂十天,我还真有点不适应。想来我在这里住得太舒服了,除了读书,记账,帮罕摩尔姑姑忙活日常事情之外,根本没干过别的。这帮着御膳房给一千六百个士兵熬姜汤,真不知道会不会忙得天翻地覆?想来,内务府都已经在各处征调人手帮忙,就证明他们自己已经摆不开了。
      “十二阿哥又不在,你天天在佛堂里陪着我们几个老婆子,多无趣啊。趁这个机会好好见识一下,回来好给我们讲讲。大伙儿都爱听你讲故事呢!”罕摩尔姑姑手脚最为麻利,三下五除二地就给我弄好了衣裳包裹,又弄了个穿了红线的铜钱挂在我的脖子上,“老话儿说,女子到海子冰面上干活,必须带个铜器保平安。即便是万一掉到冰窟窿里,龙王爷看见带有铜器的姑娘也不会收的。”
      “姑姑!”我摸了摸脖子上的铜钱,想把她拿下来。我自小有个毛病,脖子上一带东西,不出十分钟,项颈部位就会发酸发疼。
      “不许摘!”罕摩尔姑姑一把按住我的手,“听话,苏嘛喇姑给它念了平安咒,不会错的。”
      “那还有没有多的,我多带几个,顺便也分给别的人。”我的贪心又冒了出来。
      “没有了,就单独给你做了一个!”罕摩尔姑姑使劲儿敲了一下我的头,“没事别去冰场,就不会掉下去了!记得自己注意安全,别让我们担心!”
      “知道了!”我大声回答她。
      直到御膳房报到时,我仍然能感觉到头上那一记被罕摩尔姑姑敲的疼痛。“干吗使那么大力气啊?”我歪着脑袋,把包裹交给了容嫫嫫。容嫫嫫对我依然是万分热情,还嘘寒问暖,拉东扯西的,害得和我同组的另外九名宫女很是吃醋,总用眼睛斜我。不过,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大场面,咱不在乎了。
      简短洁说,我的具体工作并不是熬姜汤,而是将热腾腾的姜汤每天三次送到在海子练兵的健锐营。当然,担抬的工作也不是我管的,我负责的只是看着这些士兵把姜汤喝下去,达到“皇恩浩荡”的目的。
      这次负责冰嬉的总统领是十阿哥胤鋨,据说还是皇上亲自点选的,十阿哥的乳母——喜嫫嫫乐得什么似的,逢人就说:“我们十阿哥都开始带兵给皇上办事了!”
      嘿嘿,这高兴得有点早吧。要知道这只不过是他的小试牛刀,以后十阿哥可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出兵打仗,负责一方水土的平安。那时候,喜嫫嫫还不得笑晕过去。不过话又说回来,当时我在“秀女培训班”的那个“同学”涵雅不知道怎么样了,算算她嫁给十阿哥也小两年了,不知道有孩子没有?可能是因为涵雅的缘故,我对未曾谋面的十阿哥先起了某些好感。
      因此,当我大帐中见到他的时候,还给了他一个甜美的笑容,害得他对我愣神儿了半天。同组的宫女喜莺姐姐使劲儿拽我的袖子,害怕得要命。给士兵分姜汤的时候,喜莺姐姐小声对我耳语:“你不要命了,这十阿哥就是一混世魔王,要是被他看上了,非被折磨死不可。听说他的几个福晋可受大罪了。”
      不能吧!多英俊魁梧的十阿哥啊!
      此时,十阿哥正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对手下的士兵说着什么,那一身的戎装铠甲显得那么威风。古时,皇子若到十八岁,便可以出宫建自己的府邸,成为真正的大人,行使国家权利。看看吧,我们的十阿哥就是这样的典型代表。他现在开始掌握兵权,被皇帝戏称为“痴儿猛张飞”,前途不可限量啊。
      论相貌,他不及太子的儒雅,论身形,可能是年龄的缘故,还不甚魁梧,但他自身带了一种特别的气质,让人不可忽视。尤其是他那种略带狂放的笑声,甚至让人觉得有点着迷。我喜欢那种笑起来是从心底发出的人,听着浑身都舒服。
      “再给我来一碗!”十阿哥响若洪钟的声音从我身后传过来,随后伸过来的是一只托着碗的大手。
      我赶紧扭身用双手接过碗,轻声说道:“十阿哥稍等。”
      “不忙不忙。”他笑着说道,“没想到内务府的那几个老小子还想出让这几个有姿色的宫女送姜汤的主意,真是有趣!我看啊,倒不如直接送几个过来,让咱们几个和她们这就暖和暖和吧!哈哈哈!”
      这话说得真放肆,当我们是什么?一旁的几个宫女和太监都变了脸色,但都没说话,只是低头干活。我撇了撇嘴,将热腾腾的姜汤盛出端给他。嘿嘿,只要将碗稍微往他那边一倾斜,所有的热汤就都可以倒在他的手背上,就可以教训他一下。不过,害人必定先害己。我的手一歪,人家练过功夫的手接得相当快。结果就是,热汤有一半倒在我手上,他只在手背上沾了几滴。
      我都没来得及喊出声,眼泪就先下来了。倒是旁边的几名宫女太监连声惊呼,涌了过来。十阿哥相当镇定,大喝住其他人,一把将我抱起快步走出了大帐,然后停在雪地里,将我和他的手都埋进雪堆里。冰凉的感觉瞬间就止住了火烧火燎的疼,这时我才得以喊出声来:“真是疼死我了!”
      他看着我,眉眼都笑开了:“知道喊疼就没事了!内务府真是没人了,把你这么个笨儿派来,还伺候我们呢?”
      “你说话嘴里干净点儿!”我一听就来了气,整个儿一个市井小混混,哪里有什么皇子的尊严,“要不是你不好好接着,能烫着我吗?”
      “哟,倒是我的不对了?”他的笑容更大了,整个儿脸贴了过来,“好像刚才是有人想谋害十皇子,被英明神武的他给化解了!”
      他怎么知道的?我大窘,小脸憋得通红,“我哪儿有?就是你没接住!”要是现在逃跑,不知道算不算是畏罪潜逃?我扭了扭身子,打算从地上爬起来,一逃了之。
      “想走?嘿嘿,还没有人能从我手里逃走的!”他的大手一把就按住了我的屁股,顺势拉在他的臂弯里。完了完了,这姿势太暧昧了。不不,是我想多了!我抽出埋在雪堆里的手,打算给他来个“黑虎掏心”。
      可惜啊,人家真是练家子,我打不过人家。
      “得了,别折腾了。赶紧把手放好,一会儿让太医给瞧瞧,抹点药就好了。”他抱牢了我,让我半点动弹不得。“这里全是粗人,说话自然粗鲁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这个小笨蛋算是倒霉,我不会追究的。”他在我耳边忽然低声细语了这几句,倒让我觉得真的是我做错了。扭头望向他,发现他眼中居然有一丝温暖。
      “别这么看着我!”他忽然脸红了,“我们在外面练兵的时候,经常会被烫伤或烧伤,士兵们就会把受伤的部位埋在雪里来止疼。你要是觉得冷,就抱紧我。”
      没等我抱他,他已经主动抱住了我。其实,我早就在来的路上冻僵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感觉。等他身体上的温暖传递给我的时候,我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心下里一直在琢磨:这小子怎么这么温柔啊?
      “小平!”
      “小平!”
      “……”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周围挤满了人,尤其是那些和我同来的人都在喊我的名字。容嫫嫫让他们照顾我这个“不会干活”的宫女,这下又受伤了,自然焦急万分。但碍于十阿哥的“熊抱”,不好上前。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宫的?”他低头问我。
      “小平,伺候苏嘛喇姑的。”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是在他的拥抱中,我仍然觉得万分的冷,并开始不住地颤抖。其实,对于这样暧昧的场面,装晕是最好的处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异常的清醒,只能瞪着眼睛看着他。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可能也是察觉到我的异常,更加抱紧了我。“你发烧了,我们不等太医过来了,我直接送你去太医院。”
      “恩。”想必,我昨天和四阿哥在冰面上溜达着凉了。早知如此,我刚才也应该喝一碗热姜汤,驱驱身上的寒气。在十阿哥的背上爬着的感觉还真舒服,那么宽厚的脊背,那么有力量的臂膀,真是安全。涵雅应该是幸福的女人吧!
      我就纳闷了,若大的太医院,每次我需要医生的时候都会遇到林太医。当他看到我的时候,也不禁笑出了声:“我就觉得今天早上喜鹊叫得奇怪,还琢磨有什么贵客来访。果不其然,十阿哥就把你带来了。”
      嘿嘿,你当我愿意看见你啊?就你那清朝老鬼给我肩头上药的形象经常出现在我梦里,绝对是最深刻的“穿越第一记忆”。
      不过,当林太医看到我被烫伤的手背就没再笑出来。我也看见了我的手背,已经被燎起了若干大水疱,晶莹剔透,让人骇然。
      难不成要起疤?不会这么倒霉吧!我眼巴巴地看着林太医。
      “难怪十三阿哥说你是个笨丫头,我还不相信。现在我信了,是够笨的,居然能把自己烫成这样。”林太医甩给我这句话后,就被十阿哥拉到一边嘀咕去了,我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他们交谈几句之后,十阿哥先转过身子,坐到椅塌前,满脸的温柔,让人起了不好的预感。“林太医说,他必须把你手上的水疱挑破,然后敷上药膏。不过,这个过程可能很疼,因此他建议我把你打晕过去!”
      啊!在我还没来得及思考的当口,只感觉脑后一疼,眼前发黑,就没了知觉。
      等我转醒的时候,发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而我正身处一个行军帐篷中的木头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那只被烫上的右手包着厚厚的绷带,感觉像只乳白色的熊掌。帐子里的陈设极为简单,除了床之外,还有一圈矮柜、长条案几和几把小马扎,中央是一个碳火极旺的火炉,有烟囱伸向外部,但整个帐子丝毫没有冬天的寒冷,暖融融的。帐子内不是土地,而是铺了一层木板,想必是防止地上的冷气传上来。照情形看,这应该是满人行军时的帐篷,大略是给文职人员或女眷住的。
      照理说,我应该是住在御膳房的临时住所,而不是在行军帐篷里吧。脑后的疼痛提醒了我,我刚才是被十阿哥打晕过去的。今天真是倒霉,这么脆弱的脑袋被两个人击打过了,不知道会不会留下后遗症,万一变痴呆了可就惨了。我正回忆白天发生的一幕时,帐外脚步声响起,有人掀门帘走了进来。
      宫女喜莺姐姐端了盆热水走了进来,看我睁大眼睛正看着她,不禁笑出了声。“你可是醒了,要不十阿哥还得再问我七、八十遍。”
      哦,我在哪里?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捞出热毛巾,拧干后冲我走了过来。“天啊,你不是真被打傻了吧?”喜莺姐姐帮我坐了起来,用热毛巾给我擦了擦脸和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我说十阿哥干吗这么紧张呢,果真是被打傻了。”
      “喜莺姐姐,你真漂亮!”我干脆就装成傻头傻脑的样子吓唬她一下。果然,喜莺姐姐立刻变了颜色,伸手在我的额头上摸了好几下,确定我并没有发烧,又死死地盯着我看。原来糊弄一个人这么好玩,我“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但换来的是喜莺姐姐也伸手在我脑袋上敲了一记,真是可怜的脑袋瓜儿。
      “小东西,你戏弄我!”喜莺姐姐干脆把整个儿热毛巾扔到我脸上,“自己擦!”
      “是是是,奴婢遵命。”我赶紧自己胡乱地又擦了几下,把毛巾还给了她。喜莺姐姐今年25岁,再有几年就可以出宫了。算起来她是这宫女中资格老的人,容嫫嫫还特意把她和我分到一组,顺便照顾提点我。
      “这里是健锐营的大帐,咱们被重新安排在这里伺候十阿哥。虽说都是老爷们的地方,也需要宫女来打点一些细致工作,例如缝补之类的。”喜莺姐姐看到我诧异的表情,便侧身坐下,低声说,“虽说不符合规矩,但十阿哥现在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容嫫嫫也不敢说什么。不过,十阿哥对你还是很关心,特意拨了帐子给咱们两人住。今儿从太医院回来,也是他一路背你回来的。其他的事情我就不好说了,你自己小心着点。这个混世魔王可惹不得,晌午我和你说过,心里得有点数。”
      “那涵雅怎么样了?”我急急地问。
      “这倒不清楚,据说他对他的福晋不是打就是骂,没有一个舒服的。性子烈,有时连皇上说话都不爱听呢。”喜莺姐姐咂着嘴,拍了拍我的肩膀,“宫里的女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略微打听一下就都知道了。想必,你在苏嘛喇姑那里没有人和说这些吧。”
      我点点头,默不做声。其实知道那么多也没什么好的,徒增烦恼。可是想想有那样豪爽笑声的十阿哥,怎么会是脾气暴躁的人呢?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老远就听到十阿哥的笑声:“四哥怎么来了?不是来探测军情吧?”
      “天寒,皇阿玛让过来慰问大伙儿,还带来点酒,一会儿让将士们喝了吧!”四阿哥那沉稳淡定的声音传过来,让不觉心头一振。
      “十哥,一会儿咱哥几个得斗斗牌啊!上次我可输得不甘心。”十三阿哥的声音也在帐子外响起。
      “老十三,你带够银子没有啊?”十阿哥那爽朗的笑声轰轰如响雷般,一派兄弟其乐融融地劲儿头。
      偏赶这个时候,喜莺姐姐打了个喷嚏,居然让帐外的人听到了。“哟,十哥,就练兵这一个月,你帐子中还藏有女人呢?”十三阿哥戏谑道。
      “嘿嘿,这不内务府分了几个宫女伺候这边的伙食吗,我顺道就要了两人帮忙给缝补一下将士们的破衣服。老十三,想找女人,可不能从哥哥这里挑啊!”十阿哥说话的时候底起十足,但实际情况恐怕只有他自己心里有数吧。我和喜莺姐姐相互看了一眼,都没出声。
      “这帐子倒是暖和,咱们哥儿几个先到这里暖和暖和吧。”四阿哥的话音还没落,就已经掀起了帘子走了进来。
      “四哥!就是两丫头住在这里,不方便吧!”十阿哥似乎想阻拦,但是已经晚了一步,只好事后补了几句话,也跟着走了进来。
      见有人进来,喜莺姐姐立刻站起身,给这进来的爷们儿请安。我则赶紧低头找我的鞋,好下地请安。可是,我的鞋不见了,只好一脸惶恐地坐在木头床上,不敢说话。气氛变得有点尴尬,只有碳火盆里的火苗子劈啪做响。
      “十哥,还真是两美人呢。”十三阿哥打破了沉默,笑着说:“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呢?”说罢便走向我。帐子里的油灯还算明亮,又加上他们之中还有举着火把的,瞬间变得明亮异常。“我说呢,敢情是小平啊。哟,你这手怎么包得跟熊掌似的,受伤了?”
      我赶紧翻身下地,光着脚踩在冰凉地木板上。“奴婢给几位阿哥请安。”
      “得了,赶紧起吧。”十三阿哥一步就抢过来,把我从地上抄起来,放到床上。转头对十阿哥说,“这丫头可是苏嘛喇姑的心头肉,十哥,你惨了。她老人家会拿着降魔杵追杀你的。”
      “嘿嘿。”十阿哥干笑了两声,看着四阿哥。毕竟是兄长,他还是要忌惮他几分的。我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到四阿哥紧皱着眉头,一脸的不高兴。嘴唇抿得很紧,一句话都不说。以我的判断,四阿哥一抿嘴唇就是在琢磨什么事情,八成是想把我弄出去,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喜莺姐姐毕竟是老宫女,立刻接上话茬,“小平是不小心自己伤的,十阿哥已经安排她在这里休养一天。那边也已经知会了苏嘛喇姑,苏嘛喇姑也说就要她在这里继续伺候十阿哥,我也会小心照看的,请各位阿哥放心。”
      “那你就自己注意吧,凡事小心着点。”四阿哥这才开了口,那声音就跟要发脾气一样。我赶紧低头说:“是是是。”
      “四哥,这帐子小,还是去我那帐子打牌吧。”十阿哥笑嘻嘻拉着他往出走,四阿哥也没停顿,直接出了帐子。一干人等也跟着出去了,留下一股凉风。我赶紧钻到被窝里藏着,只露出两只眼睛。喜莺姐姐把他们送出去后,转回身看我已经重新躺下,只是叹了口气,自己忙活去了。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等我醒来的时候,喜莺姐姐已经不见了,我倒是在床下找到了双新鞋,是那种满人的雪靴,厚厚的,几乎包裹了整个小腿,甚是暖和。若是长时间在雪地上行走,恐怕都不会觉得冻脚和寒冷。
      梳洗妥当之后,我走出了帐子,呼吸了一口清新空气。林太医的药真是管用,我的手也不疼了,头也不疼了,还浑身充满了力量。
      远处,看到健锐营的士兵已经操练上了,那种旌旗飘扬,锣鼓震天的气势更让人感到热血沸腾,恨不得也能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冲锋陷阵,享有那种豪迈的快感。
      本想将手拢在棉袖子里,取个暖,但林太医给包得那个熊掌实在放不到袖子里去。不过,这倒成了现成的手套,起到了另类保暖的目的。正在我琢磨该怎么办的时候,负责从御膳房担姜汤的几位公公打营门口走了过来,为首的林公公和我关系不错,老远就和我打招呼。
      “小平姑娘,手可安好了?昨天可真是把我们吓了一大跳呢?”放下包了棉被的几个铜壶,他先过来和我打了个问安的千。
      什么时候他变得这么客气了?好歹他也是御膳房的小头目,不必要对我这样吧。哦,明白了,昨天十阿哥的举动自是抬高了我的身价。至少,我是十阿哥亲点留在军营里伺候的宫女,想必是有爬上枝头的可能性。因此,大家对我好一些,也无可厚非。毕竟都在宫里混的,认识的人上去了,旁边的人多少能够沾光。
      “让您惦记了,没什么大碍了。”我赶紧给他回了礼,“容嫫嫫没说什么吧?”毕竟这老嫫嫫是我的总管,我得问问她的反应。
      “昨天一听说把您给烫了,容嫫嫫急坏了。偏赶上德妃娘娘那边要她过去给筹划冰嬉时的点心式样,就没得空上您这边来看看。可一直唠叨来着呢。估计今儿个晌午前后,她能来瞅瞅。她让我给您带个话:别着急,安心伺候爷,有事情就让喜莺传话。”林公公一脸的恭敬,完全的职业特征。
      “真是有劳林公公了。”我赶紧又谢谢他一遍。然后伸手打算帮他们准备士兵喝姜汤需要的碗,这手还没张开呢,林公公就立刻把我拦住,压根儿就不想让我动手。这时,喜莺姐姐不知道是从什么帐子里跑了出来,立刻和林公公交接事宜,把我晾到了一边,无所事事。
      这倒好了,我又成了甩手掌柜子,真是走到那里都不让我干活。看他们热火朝天的忙呼劲儿,我还真是羡慕。没一会儿,暂时休息的士兵回到营地喝热姜汤,我趁这个混乱场面,溜到他们的演武冰场子去了。
      古时的冬天比现代的寒冷,缺少温室气体的排放,还没有开始全球气候变暖的征兆,所以这里的冬天气温要低许多。还好有那双温暖的雪靴,才不致让我的脚冻僵,能在雪地上坚持行走这么长时间。
      健锐营训练的场地在前海的东南角,场地相对窄小许多。冰场倒和现在的北海公园滑冰场没有本质的区别,只是更多了一些大清皇朝的八旗龙旗,顺着北风飘扬着,甚是好看。
      今年的冰嬉增添了一个新的项目——龙子射天骄。说通俗一点,就是选出八位皇子各带领二百名八旗士兵先参加射天球比赛,然后是各位皇子最后射本旗的最大一个皮球。说起来简单,但真正能做到过程有趣,场面有新意,又能让皇上满意,可真是不容易呢。听低下人议论,十阿哥这次可没少费脑筋,但效果似乎都不是很好。
      所有的人都暂时休息去了,冰场上空荡荡的。靠近岸边的地方搭了几根高高的圆木柱,上面挂满了红色的球,好似篮球大小。而最顶端挂着的球,因为体积大的缘故最为惹眼,但细看之下又没有特别之处,不免让人有点失望。
      我跳下冰场,站在其中的一个圆木柱前,仰头看着这些迎风晃动的球,想象着那些八旗将士勇猛,不禁心生羡慕,若自己不是女儿身,是不是也可以驰骋在冰场上,和他们一起“冲锋陷阵”呢?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十阿哥的大嗓门忽然从背后响起,吓了我一跳。我用我那“熊掌”捂着扑通扑通乱跳的胸口,回身看着他,估计此时的小脸肯定是煞白煞白的,让他的眼里有了心疼的柔光。
      “这大冷天的,不在帐子里待着,跑冰场来做什么?”他将声音放小,走到我的近前,拿起我那“熊掌”端详起来。“我已经通知林太医下午给你换药,有三天的光景就能好了,不会留疤痕的。”
      “恩,我知道林太医的本事。”想起我那肩头的刀痕都能够在两个月时间内消失不见,这点小伤口对于林太医来说可真不算什么了。“在帐子里憋得慌,就出来透透气。你怎么没回去喝姜汤啊?”
      “我怕再烫着谁,还得跑太医院。”他笑开的样子还真不赖,牙齿整整齐齐,白白净净,眼睛眯眯成一道缝。
      “哦。”这不是明摆着说我呢嘛,还是装得温顺一点的好。“那一会儿叫人给你送过来吧。”
      “不用了。”他摇摇头,“没心思喝。”
      唉,男人总是这样亏待自己。有什么不高兴的,也得先吃饭喝汤保养自己才是正经的事情啊。
      我张嘴想说两句,他忽然拽着我上了岸,嘴里嘟囔着:“就这身子骨还在冰场里站着!”
      “没见过练兵的,想见识一下嘛!”我也小声嘟囔着,谁怕谁啊。
      “雪靴按照你的尺码找的,应该合脚吧?”站到被扫净的土地上,他低头看着我的脚。
      啊?他送的?我瞪着眼睛看着他,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他不是个粗鲁的汉子吗,怎么还能做出这么细心的事情,连我脚的尺码都知道,怎么能不合适呢?
      “你看你,又这么瞪着眼睛看着我,就不能有点姑娘家的矜持吗?”他笑着捏了我的脸一把,色咪咪地说:“爷这么做是图回报的!”

      啊?我这次眼睛瞪得溜圆,咱的“熊掌”还捏在人家的手里,只能用目光杀死他了。
      “又来了,我一看见你这眼睛就害怕,活脱脱能把人吃了一样。”他叹了口气,拽着我进了旁边临时指挥所的大帐子里。见我们进来,里面的几个统领赶忙站了起来。
      这里的陈设极为简单,只有一个矮桌,若干小凳子,但里面的碳火烧得极旺,让人瞬间就暖和起来。我注意到,矮桌子上放了张“冰嬉位置图”,那几个人正围着这张图说个不停。
      “见过十阿哥!”他们几个齐声声说道。
      “别那么多虚套子了,赶紧说说有什么新想法没有?咱们正黄旗得长脸啊!”十阿哥也不避讳其他人,拽着我的“熊掌”来到碳火盆的边上,“你自己暖和着,我们爷们儿要说正经事情。”
      “哦。”我赶紧低头答应着。这一屋子的眼睛暧昧得紧啊。
      “昨天夜里跟四哥他们几个打牌,想问问他们那几个旗是怎么准备最后这一段的,谁都不肯支声,真够让人着急的。害得我还输了不少银子,真是憋屈。”十阿哥来到矮桌子前,瞅着“位置图”只拍脑门子,“你们几个赶紧给我想出办法来!”
      “首先咱们得想办法把速度提上去!”一个方脸统领模样的男子先开了口。
      “对,这样才能够留出足够的时间,让您把箭射出去,还射得漂亮。”有人跟着附和,其余那三个人也跟着帮腔。
      “这首先一点,现在就根本做不到!”十阿哥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二百人,怎么把速度提上去?你没看见刚才乱糟糟一片?现在是不出乱子,我就阿弥陀佛了!”

      想想也是,刚才远远观看他们操练的时候,的确显得毫无章法,阵势凌乱。但那种满人士兵威武的气势还是有的,尤其身穿正黄旗铠甲的将士跑动起来,所有的豪情全释放出来,已然让我这个远观者热血沸腾了。
      不过对于这个冰嬉射天球是怎么个玩法,我还不甚了解,要先看看再说。我这人有个毛病,特好给人出个主意。尤其是看人家一着急,我就愿意搭茬。不过,现在这么多大老爷们都在呢,我还是先不声的好。
      他们大声讨论了好半天,士兵都陆续回来了,也没商量出什么结果。十阿哥问我是不是要回营帐?我琢磨了一下,说道:“我留在这里给你们看碳火盆吧!”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说:“哦,是不是舍不得你十爷我啊?”一屋子的人都哄笑起来,害得我弄了个大红脸。赶紧低头说:“您是爷,我得伺候您啊!”
      “得了,在这里候着吧。”他出帐子之前,还特意嘱咐我:“自己注意点,要是觉得冷就回去吧。”
      “恩。”没想到十阿哥对我这么好,我不禁对他以后的命运有些感叹,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他倒是没再说什么,笑了笑就出门了。
      冰场又重新热闹起来,彩旗飘扬,人声鼎沸。
      这一次是一千六百人的大合练,也就是八旗的将士全都在这里练习开幕的大戏。那感觉站是壮观,想想当年我们大□□动会的开幕式比这个差远了,根本就没有雄壮的气势,我真是爱死这个场面了,要是有摄像机,一定拍下来,真是终身难忘的惊心动魄!
      终于明白为什么很多人愿意掌握军权,愿意当兵,愿意投身到革命中来,就是因为这整齐划一的雄壮,让人有气吞山河的感觉,有称霸天下的雄心。
      显然,十阿哥对这次合练很是满意,一遍就过。然后,就是各旗在各自的冰场练习射天球。这次,他们几个皇子的分工并不是按照所在旗划分的,听说是康熙皇帝临时抽签决定的。十阿哥负责正黄旗,四阿哥负责正红旗,太子负责正蓝旗,八阿哥负责正白旗,十三阿哥负责镶黄旗,十二阿哥负责镶红旗,九阿哥负责镶蓝旗,大阿哥负责镶白旗。虽然说,听着比较乱,但他们自小都熟悉这些旗制,和统领们保持了比较好的关系。所以,这次虽然都是临时安排,倒也井井有条。
      表演项目都是沿袭旧历,这些皇子只是负责最后的“皇子射天骄”项目,也是比试大伙儿谁的射箭技术比较好。底下人都传十三阿哥一定能胜出,其次是大阿哥,至于十阿哥的武艺只能排第三位,这让这位大爷感觉极为不爽,一直嚷嚷着要得个第一,以服众人之口。
      旗鼓相当的士兵,要想分出胜负,就必须出点奇招了。就冲目前十阿哥带着士兵一通乱跑乱滑,不犯错误,已经是实属难得。
      不知道四阿哥有什么新奇的点子吗?他是不是也来了?昨天他到营帐找十阿哥,不仅仅是打牌那么简单吧?多少也因为我的缘故吧。嘿嘿,我最近添了个新毛病,一想起四阿哥就想偷笑。有时候甚至还有个冲动,想摸摸雍正皇帝的脑袋是不是很结实,否则怎会被吕四娘砍下来呢?
      不过,人可是不禁念叨,他现在应该还在康熙皇帝那里陪着吧。四下左右看了看,也没发现其他皇子的影子,估计今天是大合练,他们没必要过来凑热闹。有十阿哥在,挺好的。一个人说了算,多爽啊!
      不过,就冲十阿哥对我这么好,还帮我找了双暖和的雪靴,我怎么也得帮帮他才是。想到这里,我便更加用心地观看正黄旗的操练,希望能够用“现代脑袋”琢磨出新方法来。

  • 作者有话要说:  九月,感冒了?注意身体啊!
    多吃肉肉,身体健康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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