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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Chapter 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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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红色的火焰夹着浓烟充斥房间,我俯下身,这才明白他无法离开的原因。幼年的饥饿与颠沛流离早给他埋下了病根,多年的杀手与军人生涯更是为他添了一身旧伤,外表看起来最强大的人,却比任何人都来得脆弱。
看着他痛苦的模样,我知道是那年被亚撒打断的手脚骨又开始作痛了。即便是意识不清醒,泛白的双唇仍控制不住地发抖,灰黑的浓烟呛得他咳嗽起来。
从没感到这样无力过。明明爱人就处在危险之中,却束手无策。
我从不相信有神明之类的东西存在,但我宁愿用我身为灵魂那无穷无尽的生命,来换取能够触碰到他的力量,即便从此只剩黑暗,即便我再也看不见他。
我在虚空之中从后面抱住他,替他挡住愈发凶猛的火焰,即便一点作用也没有。
利威尔,拜托了……
明明活下来那么不容易,怎么能死在这种地方?
我咬住下唇,希望他能听到我的声音,拜托了,一定要……
但我从没想过,也从不敢想,我的后背居然传来火焰烧灼的痛感!大脑霎时一片空白,我惊异地发现全身的感觉在慢慢苏醒——指尖那细腻衣料的触感,胸膛紧贴着的那人身上的温度,鼻尖萦绕着的熟悉的特殊香气,甚至火焰烧灼木质地板的焦糊味道……那些曾经无比熟悉又令我那么迷恋的感觉一种一种回到身上,像是为黑白线描着色一般,慢慢变得鲜活。来不及多想,我抱起他,穿过疯狂的火海。
与火焰零距离接触的感觉很是奇妙。所有事物都在眼前扭曲成怪异的形状,你能听到自己呼吸燃烧的声音。喉咙很疼,身上很痛,火焰舔舐皮肤时会有奇异的味道。楼梯在火海中不堪一击,双脚跑到几无知觉,我知道一定已经被烧焦了,但我不能停,绝对不能停。
巨大的屋门燃烧着在我面前倒下,我侧身闪过,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我咬咬牙,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跑出了那哀号着的古堡。
成功了……
利威尔除了衣角被烧焦以外几乎没什么大碍,因为吸入烟雾过多,还在昏睡。
而我连低头看自己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拼命拍打着他的脸颊,想赶紧把他唤醒。我忽然想到什么,吸入一大口气,贴上那双薄唇的一刻,终于控制不住地哭泣出来。
曾经以为永远都不会有再触碰到他的一天,现在这样的我,究竟还能存在多久呢?
古堡在巨响之中分崩离析,四溅的火星点亮了夜色,燃尽了星辰。
“艾伦……”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应道,“我在。”
他并没有睁开眼睛,完全是无意识的瞬间说出的梦话都让我失神。“艾伦,别走。”
我垂下眸子,细细描摹着他的轮廓,想要把他的一丝一毫都记下来,“我在。”
“快去救火!”不远处有惊慌的人声,马蹄的响声回荡在丛林。我连忙向着人声发出的方向挥动双臂,“这里!”
“宪兵团的护卫回来了,再坚持一下。”我放下失去意识的利威尔,站起身来向靠近古堡的一队人马奔去,“这里有人需要帮助,你们快来!”
凭借废墟燃烧发出的光亮,我看清冲在最前面的是夏佐,他看去很冷静,没有想象中的惊慌失措。他环顾一周,终于看向我的方向,却直接绕过我跑向了利威尔,“兵长,您怎么样?”
我跟上去,利威尔已经醒了,目光却不在我身上。
“夏佐?”他疑惑起身,夏佐立刻绽放出天使般温和的笑容,“您没事真是万幸……都是我们不好,来得太晚。”
他眯起眸子,视线锁定在不远处熊熊燃烧的废墟上,“你救了我?”
大部队终于发现了他们的存在,立刻有军医匆匆赶来。
夏佐怔了一下,仍然是微笑着的神情,“我应该做的。”
小时候听母亲讲过海的女儿的故事。其实所有的童话都是有蓝本的,不过是童话太过美好,隐藏了太多现实中无法避免的阴暗面。
我无法解释刚刚的力量从何而来,但只要默念着利威尔这个名字,就会觉得自己可以变得强大,可以做到任何事情。
我只是想知道刚才我对他说的话,他到底听到了多少?
……
“为什么总觉得刚刚艾伦来过了呢。”
“虽然很抱歉……但是,艾伦前辈已经过世一年了啊。”
活着的时候会抱着乐观的想法,觉得一段死去的感情无论如何都会被时间冲淡,总会有介入的余地。活着可以毫无顾虑地独占,但当死去之后,却要和另一个人共享他的思念,怎么看都不划算。
那天和韩吉交谈过后,我独自在房间躺了一下午,到晚上睡得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片茫茫雪原铺天盖地将世界染成苍白,调查兵团的墨绿色斗篷被雪掩埋只露出一角,在快要撕裂骨血的狂风中无力飘动。有血迹在脚下蔓延,虽然雪下得很大模糊了视线,却怎么也覆盖不住那刺眼的鲜红,就像是有生命一样,源源不断地从地底涌出。
我在漫天风雪中向前走去,身后是断断续续的血迹。
红色那么耀眼,扎得眼睛快要流出泪来。
我看到那场雪湮没了同伴的尸体,远处三笠和让相互依偎着被风雪吞没,有人喊着我的名字,声音却戛然而止只留下空洞的回音。身边躺着垂死挣扎的萨沙,她颤抖的手指染满鲜血就要抓住我的脚踝,可我没有停下,甚至没有迟疑。
不能停,不能停……
背上的重量越来越沉,我几乎没有力气,却仍旧步履艰难地前行。睫毛结了细小的冰晶颗粒,上下眼皮几乎黏连在一起,可我不能停下。
“艾伦,没用的,兵长他……已经没救了啊……”艾尔敏带着哭腔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很快又被风声淹没再没有响起。我没有回头,面部表情被冻结,张开双唇的时候皮肤像是撕裂了一样,但我还是勉强侧过头作出一个微笑,“里维,再坚持一下,我们就快要出去了。”
脚下的鲜血变得稀少,像是一条跨越无数岁月的抖动的红线。
风声应答,我接着道,“你答应过我,我们都要活到最后的。”
“里维,你不能死。”
再没有其他的声音,目之所及是纯白得没有一丝瑕疵的雪原,男人漆黑如夜的发丝垂在我的脸侧,夹杂着雪花变得病态妖娆。那冰冷僵硬的脸庞却失去了生机,像是冰雪雕成,就要融化在这寒冷彻骨的绝望世界中。
“艾伦!”艾尔敏的声音忽然变得清晰,我睁开眼,金发少年的轮廓朦朦胧胧映入眼帘,“你怎么了?刚才一直在说梦话。”
我伸出手触碰额头,发现病情不但没转好,反而更严重了。艾尔敏担心道,“三笠身子刚好一点,你又病了。”我勉力坐起来,朝他微笑,“我没事,我身体好着呢。”说着举起手臂作了个大力士的动作,发现袖子软嗒嗒地垂着,只好把手臂放下。艾尔敏的表情有些疑惑,“艾伦,刚刚你在梦里,一直喊着利威尔兵长的名字。”
我愣怔,笑得心虚,“有吗?我忘记了。艾尔敏,扶我起来,我要回去。”他应了一声,连忙上前搀住我。天色昏胧,脚步虚浮像是在踩沼泽,我开始恨起自己的没用来。
忽然艾尔敏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礼貌地微笑,“利威尔兵长好。”
“嗯。”
他的声音刺激着我全身的神经,我连忙跟着问好,“利威尔兵……”
浅淡的香气擦身而过,利威尔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他没有理睬我。
“兵长看不惯被人扶着的士兵……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啦,艾伦你别在意。”艾尔敏看出了我的失落,不经意打量了我一眼道,“睡觉衣服还穿得这么整齐会不利于养病,回去换一换吧,这套都被汗湿透了。”
那个人的衣服,还是洗干净送还回去好了,虽然他肯定不会再穿……
三笠恢复得很快,两天之后就可以走动了,我的感冒似乎一直都没好,之后几天训练的时候打喷嚏惹出了不少笑话。
让听说了我发烧的消息尽管幸灾乐祸还是别扭地送来几个苹果,最后结果是被假装探病的萨沙席卷一空,只给我留下一个。
我想了想,决定给伤重的三笠送去。我潜入房间时三笠还在睡觉,看着她床头堆积如山的水果,我放弃了。
这次出墙调查兵团无人牺牲,除了三笠之外大多数只受了轻伤。但因为三笠的身体条件参加战斗实在勉强,利威尔也就成了下次出墙的唯一领军人物。
晚饭时段,我站在空无一人的营房中踌躇许久,小心翼翼地把洗干净的衣服用布料包好,想了想,又把剩下的那个苹果塞进去,硬着头皮敲响了士兵长办公室的门。
感觉自那一夜过后有什么已经变了,我再不敢像以前那样用单纯的仰慕的眼光看待自己的上司。几天训练中我都有意无意地躲着利威尔,他也似乎不愿见我,就算是和他打招呼也是跟在别人之后说,他淡淡应一声也不知是回答谁。这样贸然见他,的确有些让人紧张。
别紧张,艾伦耶格尔。只是来还个衣服然后再说声谢谢而已……
我最后看了一眼写得密密麻麻的小纸条,正思考着该怎么开口,门被拉开的轻响便在耳边响起。我慌忙把拿着纸条的手塞进口袋,利威尔深灰色的眸子锁定我,冷冷开口,“什么事。”
“兵长,我是来还衣……”
“不用还了。”我带着笑意的声音被他斩断,他英俊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