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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1) ...

  •   四水河犹如一条青瓷绿色的纽带,在烈日与微风的照拂下熠熠生辉。粼粼的波光掠影中,显露出无数个模糊的轮廓。
      连绵的山峰,阶梯层叠的稻田,山坳上那朵——湖蓝色的不知名野花,还有那些依山傍水的城镇。这些城镇的居民,在这里出生,也大多于这终结。从每一天的拂晓活至黄昏,为了生存而奋斗,这就是他们大多数人的剪影。
      但生活的艺术,往往就在于它的千篇一律中,总有些许神来之笔。每个人沧渺的短暂生命里,都有隔着窗纱看晓雾的时候。但当你遇上某个人,一切的雾遮云锁都被击破,当烟雾散去之时,你才能看到——那个最终走向你的人。

      “大瑶,你邮件。”赵景尧(yáo)“嘭”的一声关上门,一边从户外人字拖换成室内人字拖,一边开始拆手里的EMS邮件。赵景瑶(yáo)顶着一头的“鸟窝”从卧室急窜出来,临到了玄关处脚下急刹,半个身子栽在了赵景尧身上。右手搭上赵景尧的肩,左手夺下被拆了个口的邮件。赵景尧“啧”了一声,这突如袭来的一击,饶是他训练有方也难免吃力。

      住在卢鹿镇潭水街的居民大多都知道潭水街23号的赵家。赵齐天是卢鹿镇唯一一个私人诊所的主治医生,虽说是主治医生,但其实也就只有他一位坐诊。李恬是“赵氏诊所“的老板娘,也充当着赵齐天的助手,可称不上“护士”一说。李恬高中毕业成绩不好,本打算跟着她二舅外出打工,偏偏在那时候遇到了才来卢鹿镇没多久的赵齐天。赵齐天二十多年前初来卢鹿镇,打算开个诊所好好安定下来。可卢鹿镇居民虽说待客热情,却也极度排外。直到赵齐天娶了李恬,才算是逐渐被大家接受了。结婚之后,李恬就留在了镇上,跟着赵齐天学了些医学药理。虽说只是皮毛,但也是足够应对日常伤病的。李恬生下赵景瑶之后没多久又怀孕了,当时家里都被赵景瑶这只幺蛾子弄得疲惫不堪,直到第二个孩子出世,名字也没想好。赵齐天心想,干脆别折腾了。于是,就有了“赵景尧”。

      赵景瑶比赵景尧大一岁,大家为显区别都跟着他们家人称呼他们:大瑶、小尧。姐弟俩都对读音一模一样的名字从知事起就表示不满,但这不满也不满了二十多年,还是这样大瑶小尧地叫下来了。在卢鹿镇,有人家的小孩考上大学就算是镇上的大喜事了,更别提像赵家的这两个孩子,都考上了国内数一数二的学校。综上条件,卢鹿镇城北潭水街23号的赵家,成为了全镇子甚至隔壁镇子的居民茶余饭后都喜欢嚼两句的话题。如果说赵景瑶考上京大之后,镇子的人大多是妒忌,那当赵景尧考上军大之后,就多数是巴结了。与两姐弟同辈乃至下一辈的孩子们大多都是浸润在赵家两姐弟的阴影下长大的,但对外,那可是一等一的有面子。知道不,潭水街23号的赵家,我跟那两姐弟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谁的啊?连拆都不让拆。”小尧调侃着,顺带把大瑶扶正,“站好站好,整天像个软体动物一样。”大瑶歪了歪身子,站好了。“你管是谁的呢,谁的也轮不到你来拆。软体动物就当是你对我超强柔韧性的赞美了啊。”大瑶顺手揉了揉小尧的头发,然后摇摇摆摆地飘回了卧室。“赵大瑶,你都多大的人了还狗改不了吃屎,说过多少次了禁止乱揉我头发。你还——”小尧边说边感觉到赵大瑶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已经没救了,于是果断收口,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

      赵大瑶虽说在读博期间将自己的瓜子脸硬生生吃成了鹅蛋形,导致其整体美感直线下滑,但好歹也遗传了李恬的三分相貌。李恬年轻的时候,毫不夸张地说可谓是卢鹿镇的一朵花。她还曾经在黔水县读高二的时候私下坐车到市里参加过选美大赛,没钱没后台地撑到了淘汰赛8进5,可见还是有几分真姿色的。赵大瑶虽说从小就不修边幅,但那柳叶眉深得其家母真传,任凭脸上肌肉赘肉如何增减变化,仍如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般傲然矗立在她的前额下。赵大瑶额骨大颧骨高,有一双从来不需要睫毛膏呼扇呼扇就能发电的黑色大眼。眼眶虽然由于长期佩戴眼镜有些许凸出,但鼻梁却几乎没有受到影响,用最直观的形容词来说,就是——□□。但如今这些颇具美感的器官都在她的鸟窝头下若隐若现,飘忽不定,唯一突出表现的只剩下一双毫无特点不薄不厚不大不小的嘴唇。用小尧的话说,就是——庸俗,看上去简直太庸俗了。

      小尧跟大瑶长得挺像,小时候还没发育开两人身高差不多时总被不知情的人们误认为是双胞胎。上了高中之后,小尧的身高像就坐了云霄飞车一样直线上升,还没掉下来过。191cm的个子外加在部队呆了这么些年后健硕的身材,172cm的大瑶在小尧面前就像一只小鸡仔——虽说大瑶总能在气势上打压小尧,但看上去,就是一只小鸡仔。不过还好,小尧没在部队里训练成皮肤黝黑、肌肉成块的“保镖男”。相反,他着装好之后除了看起来背部更坚实、整体更具男人味之外,与一般爱打篮球的青年没什么大的区别。小麦色的肌肤,利落的短发,还有仍然和大瑶很像的脸——吃变形之前的大瑶。虽说大瑶的眼部基因大多遗传自赵齐天,小尧在这方面则更倾向于李恬,有点丹凤眼的感觉。但由于近视的大瑶除了非必要场合之外都不佩戴眼镜,导致了眯眼习惯的养成。所以在不熟的人眼中,他两就像“一只大黄鸡”和“一只小黄鸡”,除了大小之外长得真没什么区别。另外,其实就算小尧裸着身子,也和常年健身有八块腹肌外加各种肌的男人差不多。总之,在小尧不动手的时候,大瑶一直都认为小尧才是那只可以任人蹂躏的小鸡仔。更具体地说,是一只任她蹂躏的小鸡仔。

      大瑶飘回房间之后,直接拿着邮件盘腿坐上了床,本来就薄且短的棉质睡裙“咔呲”一声——颈部裂了个口。大瑶探手摸了摸,只是个小口子,没当回事,想着待会用针缝两下就成了。她拿出邮件包裹里的东西,是一封信,李杭寄来的。李杭和大瑶同级,比大瑶大两岁,今年5月份才过完27岁生日就飞去了美国,说是搞什么研究。大瑶本想5月末的历史学博士学位毕业论文答辩完之后就回来给他践个行,结果李杭压根就没有等她这个念头。等大瑶前脚刚从美国回来,李杭后脚就踏出了国门。李杭从小和大瑶小尧一起长大,属于从小生活在两姐弟优异成绩阴影下的一份子。但李杭没有在重重打击之下丧失信心、玩物丧志,反倒化悲愤为力量,化压力为推动力,现在混得到也不比赵家两姐弟差。当时的卢鹿小学,稍微知事点的都知道李杭——在赵景瑶独霸一级状况下的千、年、老、二。所以镇上居民们在嚼嚼赵家舌根的时候,通常也会顺带提到城北潭水街李家的这根独苗。

      “大瑶,见信笑.....”

      大瑶一边看信一边嚷嚷:“小尧子,给姐姐洗个苹果来。”小尧才被使唤顶着42度的高温去城南口的邮局拿了封邮件,汗水还在往外冒,现在听见大瑶的话权当没听见。但在大瑶叫唤了一次就没声之后,小尧边用毛巾擦拭着颈部的汗水边往大瑶的卧室走去。“不对呀,今还改性了不成,才叫唤一次了就算了。”所以说,小尧在大瑶这么些年的大势欺压下,已经自觉不自觉地生成了不被虐就不自在的毛病。

      小尧走到卧室门口就停住了,擦拭汗水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尽管大瑶背对着门,手没往脸上抹,也没抽泣声,但小尧看到大瑶微耸的肩瞬间就意识到——大瑶在哭。

      大瑶背对着门,面朝着卧室里的落地窗。现在正是下午2点烈日最猛的时候,没用帘子遮住的落地窗像是要被烤化了一样。大瑶觉得,自己看着这几块合成塑料,已经到了看得见它们被烤得变形而产生的波纹的程度了。落地窗外是一小块草地,虽说在连续三天平均气温40几度的野外烘烤外加大瑶忘记洒水之后显得有些枯萎,但看上去仍是绿油油的一片。草地旁有颗榕树,25年前还是大瑶满月那天赵齐天去李杭家要来的一棵小树苗,如今都长得近4米高了。榕树的分枝干猛烈地摇晃了几下,透过茂密的树叶和冒着热气的落地窗投射到床脚的阳光也随之颤动起来。大瑶没听到风声,但她觉得,这跨越浩瀚时间与空间才降临到地球的阳光兴许正是多年前周谨严第一次来这时,发出的那道。而那阵刮过的风,兴许是顺着这块小草地流走了。大瑶在这一瞬间,竟萌生出这风是在跨过时光长河回到过往的念头。如果李杭在这,他会在大瑶想到风之前就迅速计算出——太阳光来到地球只需要8分钟,而绝非11年。就在这时,大瑶觉得自己的耳膜开始颤动,这种感觉就跟高中毕业去西藏时的耳鸣一模一样。都说五感互通,耳道还没感到疼痛,眼泪却一下夺眶而出。等到耳鸣得到缓解,大瑶意识到,自己已经哭了好一会。

      小尧在卧室门口没呆多久就走了,只是悄悄在大瑶卧室的书桌上放了一个湖蓝色小瓷碗——里面是一个削了皮的苹果。

      大瑶哭完,收回了注视落地窗的目光,觉得眼有些酸涩,伸手揉了揉。这一揉,大瑶觉得自己不仅是眼酸,全身都变得难受起来。紧接着,一阵燥热席卷了大瑶,她产生一种仿若在沙漠里遭遇溺水的荒唐感。这种燥热裹挟着她,让她无力挣扎也无从挣扎。她觉得迷迷糊糊中,有什么东西,就这样溜走了。

      小尧关了花洒,才穿上白色短裤,就听到从大瑶卧室里传来的“哐当”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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