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圆》张宁宁

4、第 4 章

　　“疯了~~~~~~~~”
　　“不活了~~~~~~~~~”
　　“世界末日了~~~~~~~~~~”
　　三十岁前晚，我连发三条□□“说说”。
　　头开始，大家只看看没吱声，直到发出第三条，月华忍不住评论：“艾玛至于吗？30就末日了，那我这31的，不是早成鬼魂了。”
　　月华姓邹，不知我口条是否有问题，总是发不好邹音，还有出租车与燃油税，每回要说这些名词，必须默练几遍才说。
　　扯远了。
　　月华是知青子女，父母都是本市人，当初反城时她父母不愿去市郊落户，祖辈又在她很小时相继去世，没亲戚愿意接收她，无奈只把户口落在市区姑姑家，人则上完初中才回城，为此，父母提前办了病退，拿出家里的所有积蓄，在市区买了房子，她为了跟上学习进度，重读了一年初三。
　　所以，比我大一岁。
　　说来奇怪，我与李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儿，关系却不如月华来得近。
　　我们初见时就感觉特有缘，虽然她刚返城外地口音很重，穿着也土气，上课回答问题同学们总会小声窃笑，我们却一直玩到了现在，成为无话不谈的挚交好友。
　　不过，我的倾向，没有告诉过她，但，我总感觉她应该知道，也许不知道= =。
　　曾经，我记得特别清楚，初中毕业那年，有回通电话，我兴奋的告诉她某某电视剧有个盲人角色非常帅气，嘱咐她一定记得收看，结果转天得到的反馈却是：“小雪，我刚看到那个帅哥出场，我妈妈就让我调台了。”
　　我费解，急切的问她是否喜欢，她却委婉的告诉我，“我也不大喜欢看，我觉得那个角色如果设定成健全人，也许会更好。”随后，她问我，“为什么喜欢。”
　　我却把就要脱口而出的话，硬生咽了回去，因为，我慢慢发现，我与正常人思维不同。
　　也是那时起，我给自己的特殊心理定义为——变态，逛街再也没肆无忌惮的盯着残疾人打量，很怕对方和旁人看出我的与众不同，继而，瞧不起我；轻视我；厌恶我！
　　直到获知我不孤单，我有同类，我心里那块积存很久，快压得我透不过气的石头才卸下。
　　我和李月三十岁生日当天，选在一家不错的饭店共同庆祝，我这边的亲朋有父母与共同的朋友月华刘明东夫妇，而李月那边则是她的父母与未婚夫。
　　李月从小就是美人胚，人也高傲些，小学高年级追她的人就有两位数，上了中学大学后更是多如繁星。
　　有回和月华聊起为什么我和李月关系倒不如和月华好，她漫不经心的说，“也许李月是美女，咱们是凡胎吧。”
　　不过，我倒觉得我和月华跟李月比是不分伯仲各有千秋，都能归为美女一族，可60%的人认为她的五官比我们精致，我却不愿承认。
　　李月的未婚夫我是第一次见。
　　令人吃惊的是——我们居然一月前见过面，是的，他是那个盲人帅哥。
　　聚会开始，杨阿姨与李叔叔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李月倒一脸轻松，依偎在他身前，给大家介绍：“这是我的未婚夫齐云诺。云诺这是……”
　　仔细打量精雕细琢的他。说实话，真心不错，又恰逢喜事心情很靓，绝对归为帅哥队伍！
　　当然，我对帅的定义很宽容！还是李月给我定的义，从小到大我崇拜的男演员都不红，入不了李月的法眼，她的男神也是广大80后的男神——刘德华。
　　要说不足，唯有眼盲，凭他准确直面与人点头问好，他应该有残余视力，具体多少我不清楚，反正一米内应该没问题吧。
　　没敢打听。李月从小特护隐私，我和月华的事她随便打听，她的事倒是愿意说我们听着，不说根本不敢问，更别提见见她男朋友了。
　　记得那天我站在他身后，他转身，手就直接搭我肩上了，并没有影视中摸探的动作，他把食品拿起贴在眼睛上看，应该不是做样子给我看。
　　今天的他，发型和那天一样，稍短一些，我开口和他打招呼时，他一怔，马上点头跟我问好。
　　盲人听力真不是盖的，他显然认出我了。我倒没与他“相认”，就当个小秘密吧。看得出来他们很相爱，我怕李月吃醋。
　　咦，等等，好像哪里不对，那天与他同行的小女孩又是谁？！
　　大家隐忍对齐云诺眼盲的疑惑，李月镇定自若，主动讲起她与他的爱情故事。
　　她们是姐弟恋，他比她小三岁，当初的相识很戏剧化。
　　我们初高中为同一所学校，而学校离本市特教学校很近，只隔了两条街，我因不想让人觉出我异样，也是心虚吧，一次都没有去刻意看过残疾孩子们，而李月却在偶然的情况下，与上学迷路的他相识了，李月细心的送他过了马路去学校，两人就这么认识了。
　　此后，又阴差阳错的路遇三回，两人互留电话，成了朋友，直到李月大二那年，他主动表白，两人成为恋人。
　　然而，她的决定必定会让杨阿姨无法接受，于是李月不久前装假与他分手，同意了杨阿姨中意的男孩求婚，然后把她的爱情故事和盘托出，提议可否与他办理一张假的结婚证，借此机会得到户口本，一面与男友办理了真正的结婚证，一面拿着假证回家给妈妈交差，杨阿姨哪知其中有诈，拿着两本假证信以为真，着手分发请帖，张罗结婚事宜，直到几天前李月忍不住和妈妈坦白，杨阿姨气着差点没弹弦子，但木已成舟，只能接受现实。
　　同时，我们得知，李月的他，真是非等闲之辈，虽是盲人却考上了长春学院的音乐系，主修钢琴，别说专业八级，十级都在大三时拿下了，毕业进了市特教学校做了一名音乐老师。
　　杨阿姨获悉这些后，几天时间也慢慢接受了，不为别的，就觉得他虽是盲人，却很上进，还是体制内的教师，特教工资很高，李月又骗妈妈已怀了宝宝，不能转还，虽说会让亲戚朋友们背后说些闲话，也认了。
　　吃饭时，李月细心的报菜名给他夹菜，别提多体贴了，他始终有些怯怯的，夹什么吃什么，吃完马上拿纸巾擦嘴。
　　正常人和盲人进餐可能些许不适与心酸，我却除了心酸还有亢奋。
　　他此刻一定害怕极了，怕自己出丑让李月难堪，怕虽生米成熟饭再出什么差错。可能残疾人与健全人的结合都这样吧！
　　此情此景突然回想出，有回我们仨儿逛街路过一家服装店，里面两人很引人注目，是对俊男美女，女孩非常非常的漂亮，别说范冰冰，就算全国美女加一起估计也不能与她相比，男人也是惊人帅气，可惜他坐在轮椅上，双腿细瘦的利害，以我经验，应该是儿麻无疑。他们旁若无人的看着衣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开始两人没察觉，直到女孩看到旁人的异样目光，草草买了两件外套推着男孩离开了。
　　直到现在，我还清楚的记得李月当时说的话，“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
　　当时以为她替他们感叹，原来是说她自己。
　　夜深人静，我总会挂念那对特殊组合，不知他们是否终成正果，还是女孩迫于社会与家庭的压力与他分了手，回想两人真是养眼到不行很相配。
　　思绪飘回，李月给他夹了只虾仁，他太紧张还是怎样，居然掉落了都没察觉，空吃一口白饭，低头和李月说着什么，她笑了，夹给他新的，他表情才平静些。
　　唉，那一晚上，可让我饱了眼福，与他正正好好坐对面，他的一举一动全没逃过我双眼，真是爽极了，心又酸极了，反正那种感觉美妙到极点，大家懂得。
　　晚上十点，我们从饭店返家，明天是周日，加之一晚上太高兴，毫无困意，开了电脑打算上会儿网，看看新上映的电影是否有下载。
　　登录□□后，几个头像轮换着闪起来，点开是几天没与我联系的“明”与“亮”，先看“亮”的信息。
　　13：20“小朵在吗？”
　　14：00“小朵。”
　　接下来，吓我一跳。
　　15：49“小朵，我去东北玩，晚上九点在你那倒车，你能帮帮我吗？拜托了。”
　　而“明”的，要与“亮”对应来看。
　　13：30“小朵在吗？”
　　16：12“小朵，亮一个人出门，他眼睛不好，你帮帮他，他的电话[phone]，谢谢你了。”
　　天，这是什么情况，好几天不联系，那天还把我数落一顿，说我们健全女孩虚荣，说我们这个，说我们那个，这是怎么个意思，突然跑来让我帮忙啊，居然还有说客，看表整22：30，他们正好在线，同为手机登录，有心问问他们情况如何，已经打好关心话语，又按了删除键，正在我苦于不知如何处理这事呢，发现龙哥居然在线，试探着给他发去消息。
　　“在吗？”
　　几秒后，他开始输入，“在。”
　　犹豫着把前因后果告诉了他，本以为他会为“同族”兄弟说几句好话，或者推诿不做答，他却极迅速的回信儿了。
　　“别理他们，不是一次两次了，好好休息，当什么都没发生。”
　　我正要打，“不好吧，亮毕竟是盲人，即使视力有些，也和常人比不了，现在又是晚上。”
　　龙哥补来一条信息。
　　“那个亮视力很不错，他一定和你说三米视物是吧，告诉你吧，十三米他都行。”
　　他继续断断续续的输入，却没发来很长的信息，“他和一个女人在一起，据说最近那女的又跑了，他去找吧。不早了，早点休息吧，别理他。”
　　“哦，好吧，谢谢你。”我说。
　　他，“呵呵。”
　　龙哥很喜欢这两个字，有时找我都是“呵呵”做开场白，譬如有回，让我帮他看淘宝验证码，先发来“呵呵”我回“呵呵”才说正事，我好奇他要买东西吗，居然吃惊的得知他在经营淘宝店，卖的东西很普通，电子产品，主要电池与耳机，不过都是孤品，看过图片，都挺漂亮的，他说是女友拍的他打下手。
　　有几回我们聊天，他的字打错了，当然也不算错，因为他是靠听的，多音字他应该没有概念，我婉转的提醒，他很自如的打出这么一行字，“谢谢，以后我打错字，你要告诉我，免得我在别人面前出丑。”
　　好奇，女友怎么不提醒他。
　　“她在，我哪会要你帮忙啊，呵呵。”
　　又是呵呵，总是呵呵，来来回回就两个呵呵，真的挺可爱一个男孩。
　　我们互道晚安，休息了。